符文之子
豹?br /> “明白跟实践是两回事。”
丹笙摇头说道:
“可是那里有哥哥你的位子啊。而且也有事要做。还有那些等待着哥哥,日夜不停修练的孩子们。为了这十年一次的”七圆礼“,哥哥的角色不能缺,所以耽误不得……”
“这些事全都……很重要吗?”
白发男子丹笙瞪大了眼睛,回答他:
“如果这些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伊斯德将视线落在酒杯上,用毫无自信的语气喃喃地说:
“我认为我的生命很重要。”
丹笙点了点头,又再摇头。像是理解但不能接受的态度。
“我又不是不知道哥哥你的问题,我很清楚。所以,你总是留在大陆,而老一辈的 人也都没说什么话。即使不是为了这次的七圆礼,你也不能一辈子这个样子。你现在看 起来也没什么不健康。老一辈的现在只希望哥哥能安定下来,履行神圣的职务。”
“我已经找到了一种药。”
丹笙高兴地问:
“哦,真的吗?什么药?”
伊斯德用更低沉的声音,小声回答:“就是那个少年。”
“……”
两人沉默了一会,然后丹笙首先开口说:“我实在不了解你。如今在岛上,有很多年轻人尊崇你一人,愿意奉献一辈子跟随你,但你却找了个外人?为何对这孩子情有独钟?难道这孩子有惊人的天赋资质吗?难道哥哥你的目的是要找个天才吗?”
这番话有些责难的语气,里头掺杂着“因为想找个天才来教,所以才至今都不把那些忠诚的孩子当一回事”的意思。
伊斯德噗地笑了一声,并扬起嘴角,说道:“天才,呵,天才。你想想,我是天才吗?不过,反倒是完全相反,我是个连既有的幸运也不知好好把握的人。原本我可以成为伊利欧斯先生的学生,拥有最金黄灿烂的未来,可我却一脚踢开,逃到满是皱纹的穷酸老人家底下,你说我是不是疯子?天才吗?不要对我说这两个字。我讨厌那种人。”
“积在地板的灰尘总是令人难忘,哥哥。”这是他们族人说话的方式,打比喻时喜欢转两三个弯。简单地说,意思就是“你说话小 心一点”。因为,在外人土地上,是禁止说出本名的。即使是亡者的本名,也一样不行。
“没错,就连在酒杯里,也没有办法阻止水波兴浪。我错了。”
这话的意思相同。伊斯德像是因为自己有点醉而说错话,感到烦躁地摇了摇头。不过,事实上,他不是因为酒,而是被烦恼的思绪所困扰着。
“好吧。那么在我认为哥哥你是想以外人为借口来逃避义务之前,我劝你最好收回刚才说的话。”
“那小子……”
丹笙话尾的回音都还没停下,伊斯德就开始说话了。可是却说得结结巴巴的。
“……并不想从我这边得到任何东西。”
丹笙不解地歪了一下他的头。
“什么意思啊?”
伊斯德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楚了起来。
“没错……在岛上,会有很多人愿意在我身旁终生跟随我,就像跟随以前那位年轻人一样多。那些人追随的耐力,一定比我高。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把自己的生命给浪费掉?人生的喜悦都不重要吗?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在内心灰暗的人身旁,像抚摸铁铸雕像般,结束一生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实在无法理解,也根本无法接受。那些人的态度 只能算是卑下,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就连宝石般的生命也愿牺牲掉,真是令人 看了就不高兴。在那里,这样的人不是一两个,而是大部分人都如此……我讨厌那种气氛。”可是伊斯德毕竟不敢说出“讨厌那座岛”。即使努力想摆脱,但在他心中,还是无法 完全从长久的束缚中自由解脱。
“可是那个孩子却不同。他只给予我同伴般的信赖。不,应该也不是完全地信赖。虽然他年纪还小,但已经立志要独立生活。不管是相信谁,或者帮助谁,都得在每一瞬间做出判断, 他既不阿谀,也不会对我有所求,更没有欺骗夺取的意图。你以为我会教这小子?完全不对。我们之间是我以一个人类,他也是一个人类的身份,像朋友般互相尊敬,互诉彼此的理想。实际上,我反而很羡慕那孩子的独立精神。到哪里都没有必要被束缚,即使进到海岸峭壁的洞穴里,一个人隐居,他也会很心满意足的,那是一种只要一个人就足够了的那种……自由自在……他很自由自在。他希望能成为一个名誉、怨恨都无法束缚得住的人。为何我却无法这 样做?或者说,为何岛上的孩子却无法这样?”
丹笙皱起眉头,在声音里注入力量,说道:
“大哥……这是因为我们长久以来一直有责任需要扛着啊!当初所有人该死的时候没有全死,所以这笔债必须算清楚。这笔巨大的债务不是只断送一两人的幸福就能结 清的!这债务如同一口漆黑深邃的空井!现在连井底都还没装满……”
“你以为那些人是为了我们族人的债务才如此的吗?你错了。根本不是!他们只关心未来的荣耀与自豪。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负有多大的责任,只不过是贪求我的位子而已,所以当然会对我好。实际上,他们却连我骨头里的精髓都想夺走,所以他们愿意牺牲去做我的侍从。不管做了几年、几十年,都不算什么。是啊,确实不算什么!反正那样的岁月也不会很长,这谁都知道,不是吗?”“哥!”
丹笙原本撑在桌上的手肘猛然垂放下来,结果酒杯啪地往旁边倾倒,桌上便传来了一阵 陈放了几年的酒味。从酒杯里,同时从脑中,同褐色的酒流泄而出。不知从哪里透进了一阵风。放在楼梯前方的油灯,照出了不同形状的影子,像皮影戏在舞动 。“可是……”
后面接下来要说的话,两人都很清楚内容。像是在做确认似地,响起了说话声。
“不能带外人去那里啊!”
丹笙依照岛上的法规,在外面称伊斯德为哥哥,不过,他确实也是长久以来都将伊斯德视为亲哥哥。所以即使他和伊斯德想法不同,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但他还是很明显地在心中觉得有些惋惜。
丹笙与一直在外流浪的伊斯德不同,他在接受指示之前,是完全不可能到大陆来的“ 跟随者”。所以,他现在的发言也可视为岛上“老一辈”们经常说的话。
接着,他像是一副很有同感似地开口说:
“虽然我看他很文静,眼角却存有一股深沉的忧愁,这孩子的个性似乎很阴郁。他几岁了? ”
伊斯德像是被问到自己孩子几岁的父亲似地,神色中带着一抹自豪,答道:
“今年七月就满十四了。”
“呵,那他是十三岁喽!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十三岁。我还以为他少说有十五岁了。他这么小竟能带着那样的一把剑,力气可真不小。”
“实力也很不错。这孩子是杀过人的。”
丹笙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低声说:
“这听起来就不怎么好了。”
伊斯德嘻地笑了一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就算血迹干了也显而易见,隐藏不了什么,是吗?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无法到那些会认出血迹的人面前去。”“不是有一个方法吗?”
伊斯德抬头直视着丹笙,而丹笙则用认真的表情说:
“让他当个见习巡礼者。”
“不行,绝对不行!”
伊斯德忽然站了起来。他瞪着坐在椅子上看他的白发弟弟,用低声但很清楚的语调说:“你要我让这孩子步上我想要脱离的路子?绝对不行!他现在才十三岁!他这个年纪,事理 都还无法分辨得很清楚,不能让他选择这种无法回头的路。这是什么样的路,才十三岁的孩 子怎么可能会懂?你怎能确定他以后不会恨我?就算是因为我的私心而劝他去,这事也还是太 过重大。”
丹笙用力地摇头。如今他是带着确信的语气在说话了。
“照哥哥这么说,幸好这孩子才十三岁,都还不到十五岁,不可能让他入门的。如 果你不想和他分开,就带他去吧。去到那边,教他岛上的风俗,教他剑术,和他过一辈子, 不就行了?有什么是不好的路子?哥哥你不喜欢,但你不能保证这孩子也会讨厌啊!如果是这 样,哥哥你回岛上之后,我会很高兴在老一辈面前帮这个孩子做保证,做人会仪式。甚至我 也能当他的代父。一起回岛上去吧!我们,全都一起回去。”
丹笙这番话令人难以拒绝,可是伊斯德却费力地摇头,说道:
“不,我不能这么做,这样会让他套上枷锁,使他在不知不觉中被束缚,最后变得无法解脱。只要一踏进去,就无法回头做个独立、自主的人类了。在那里出生的我,是不得已才如此,可是我怎能让一个无罪的人背负这种负担呢?”
“这是他自己自愿的。”
答话的声音并不是来自坐在对面的弟弟,而是从油灯摇曳的楼梯那边传来的。接着,一个人影站了出来,然后慢慢地往这边走来。
“你,怎么……”
“对不起,偷听你们说话,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波里斯首先向丹笙慢慢低头行了个礼,然后又再抬头,说道:“非常感激您,为我设想这么多的事。”
波里斯刚才就一直坐在楼梯上,手撑着下巴听他们说话。丹笙所说那些难以理解的话、伊斯德的感情反应、还有不知是什么的某种枷锁以及选择套上枷锁的事,他都听到了。灯光摇曳着,灯光照映楼梯形成长长的影子,长影下的自己,比影子还矮小,放弃、 离别、失去、然后就再也无法拥有。
他和伊斯德一起渡过的半年……是与耶夫南离别之后,最为……不,其实与耶夫南住在宅邸时,他还曾被他的所有恶梦压抑着。所以,这是他最为自由自在的半年。从去年夏天到这个冬季为止,他都在这个人的保护之下,他们两人互相尊重,彼此以朋友相待。
虽然到现在,他最爱的人还是耶夫南……但是如今活着的人之中,他能确信自己只信任伊斯德。他根本无法想像能离开他,努力再去相信其他人。或许他谁也不会相信了,不可能 再去寻找到这样的人了。
当然,或许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也无所谓……但是在波里斯心中深处,从某个瞬间开始,是渴望感受到真心的关系。
曾经,在他不相信任何人的时候,他自己成长、成熟、存活下来。可是回想当时,自己只不过是个狼狈的人,是个连去结交朋友的少年心也没有的不完整之人。他曾看着自己沾血的手,感受到那种无人安慰、发抖哭泣的无力,他也曾看着和自己同龄的人,感受那种羡慕感,他还曾经以为,独自过着孤独的生活他也能很满足。
但是,他现在已和“他曾经希望成为的那种人”相距遥远——他已经不是那种人了。
他想和伊斯德在一起。在他身旁能够像自己这种年纪的少年般生活着,他希望能永远相 信这种错觉。因为他现在已失去家人、遭到信任的人背叛、杀过人,他无法再这样继续过下 去。难道就不能从零开始,重新过生活吗?
在有伊斯德的地方重新过生活。
“你……想错了。我不知道你是听了我们哪一段谈话,但是那里绝对不是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而且那里不是轻易就能离开的地方。一旦进到那个地方,不能未经允许就回大陆来,相反地,必须在那里履行很多义务。我不希望你被那种枷锁束缚。而且,你、你……不是一直希望自己是个自由自在的人吗?那就不要硬把自己束缚起来。你一定……会后悔的!”丹笙静静地保持沉默一会儿,突然说道:
“嗯,他说的是事实。”
丹笙只要能把伊斯德带回去,其实没有必要去管波里斯会怎样,但是看到熟得像亲哥哥的人都如此真心说了,内心似乎也有些动摇。所以这话他是用比较坦白的语气说出来的。
然而波里斯却静静地抬起眼睛,凝视着伊斯德,说道:
“为了自由自在,必须有力量守护自己,这个道理你比我还清楚。如果你认为我是 因为没有独自活着的力量,才跟随的……这样想也可以。决定是我自己下的,同样地,后 悔也由我自己来承担。”
“……”
伊斯德继续沉默不语,这时波里斯像喃喃自语般低声说:“你讨厌我在你身边吗?”
伊斯德低头看着地面,看着酒流过的痕迹。在他眼里,这仿佛就像海水般既深沉且辽阔,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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