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之子
拿着木剑是很难会有杀气的。他努力试着集中精神,但再怎么集中,也觉得和拿着真剑的感 觉相差太多。一个多月这样下来,他的精神已经疲乏到斗志全无了。
奈武普利温也看出了这种迹象。他对达夫南说“你的木剑已经不再锐利了”,达夫南则回了 他一句“木剑本来就不锐利”。
“好,正如同你所说,木剑是没有”比真剑“还要锐利。但是和岩石比起来呢?和飘动的布 相较量呢?”
“可是又没人拿岩石或者布来打斗!”
“只要是相对比较锐利,就可以了!”
奈武普利温拔出一直佩带在自己腰上的木剑,接着就往旁边的岩石很快刺下去。达夫南吓了 一跳,啊地喊了一声,那一瞬间木剑刺到岩石表面的一部分,就停住了。然后破掉的石块便 掉落到了地上。
“魔法是靠祈祷,而让剑锐利的却是靠你心中的力量。”达夫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奈武普利温把木剑放在一旁,从怀里拿出弯月匕首。 刀刃宽度很宽的匕首被放在他的手掌上。
“在自然界,铁比木头还锐利。因为这个缘故,人类很容易就会丢弃内心的力量,而去依存 铁的锐利。你的情形更是严重。因为你的剑甚至不是用铁做的剑,是瞬间就能发挥可怕杀气 的冬日之剑……冬霜剑。你有好几次都被那剑的杀气给包围,有时你甚至还会利用这杀气, 你无法否认吧?”
“……”
“变成那样,你就是那把剑的奴隶了。你会转而成为一个为了那把剑所需要的血而存活的傀 儡。而且慢慢地,你会因那把剑所散发出的杀气,而失去你自己。”
达夫南还记得他听到的那个声音,至今仍然记忆犹新——“那就答应当我的奴隶!”如此看来,选择当奴隶的话,就可以杀死任何想杀的人……但是自己就会变得不是自己了。 这一点达夫南也很清楚。
“现在你知道我不给你真剑的理由了吧?即使冬天过后到了明年春天,我还是会让你拿着无 法显耀冬霜剑杀气的木剑,不会让你拿着比木剑还锐利的武器。我绝对不允许!”冬天一天比一天寒冷,冷到后来,新的一年来临了。
思可理现在是放假期间。月岛的夏天凉爽,冬天就极为寒冷,所以一年之中只有这个时 候放长假,从十一月放到三月初为止。这期间,在二月中的时候,即将入学的孩子会有一个 简单的评量考试。照惯例都是如此准备就绪之后,学期一开始就立刻上课。
二月也有毕业典礼。去年满十五岁的孩子会在此时毕业,定下自己的职业。然后直到暮春时 的净化仪式,这段期间必须去见习,向大人们学习。经过净化仪式,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巡礼 者,之后会被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
可也有无法如期毕业的人。也就是说,有的人会因为还不到毕业规定的年数,虽然满十五 岁且已经受过十五岁的净化仪式,但必须等到下一年才能毕业。虽然有些孩子是因为某些原 因比较晚入学,但有些孩子则是因为是在新旧年交接时出生,所以也会有跟前者一样的情形 。
像贺托勒,他今年二月毕业,但他的年纪已经满十六岁了。
达夫南整个冬天都没见到伊索蕾。当然不是因为思可理放假,他们也跟着放假,而是有一 次下大雪气温骤降,他们上课的山上空地实在是太过冰冷,伊索蕾随即决定放假,然后他 们就分开了。
如果不在山上教室,而是直接去她家上课,似乎显得很不自在。伊索蕾位于山边的家一到冬 天 ,便覆上了一层雪。她在家里几乎不出门,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事,也不知 道食物、木柴之类的东西到底够不够。
达夫南突然感到担心的时候,奈武普利温很快地笑着说道: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也一定会很高兴你去的。”
所以,在一月快结束的时候,达夫南就带着和奈武普利温一起做的腊肠,去找伊索蕾了。即 使在冬天,他还是每天都上剑术课,但这天奈武普利温很好心地让他休息一天,而且还一副 很慎重的样子,说道:
“你要代我向她问好,一定得告诉她,做那些腊肠的时候,不会做腊肠的学生根本一点儿也 没派上用场!”
干嘛带腊肠呀?实在是一点儿也不浪漫的东西,不过,在常传出有人因为无法受得住冬天的 寒冷而在初春死掉的月岛上,这种冬季粮食可说是最好的礼物。
这天,虽然冷到连鼻子都冻僵了,但是天气晴朗。上伊索蕾家的路上仍然积着厚 雪,连膝盖都陷到雪中去了。在月岛,因为雪量很大,所以出门时一定得把整条腿绑得密不 通风。他咚咚地敲了门,随即门框上方就有积雪掉落下来。看来她似乎有好一段时间没出外面来 了。
“伊索蕾,是我!”过了好一阵子都没听到回答。他后退几步,抬头看看烟囱,明明在冒烟。
“伊索蕾,你在里面吗?”
他又再敲门,突然间,门就打开了。可是门前没有站着任何人。
是谁开的门?
他呆愣了一下之后,首先弄掉鞋上的雪。当他正在拍掉腿上和头上的雪时,传来了说话声:
“这些应该在开门前就弄掉。冷风会灌进来,快点到里面来,我才好关门。”
他进到里面,转过身,正想要关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关好了,令他张口结舌盯着门看了 好一阵。
暖炉旁边放着一张大椅子。椅背很高,根本看不到坐着的人。在那旁边,则放着一张没有椅 背的小椅。
走近一看,伊索蕾手上拿着一本书。他实在很好奇门是怎么开关的,同时,他看到在她椅子 下方有个他没见过的装置。有个木板突了出来,只要拉或推就能开关门的样子。
“看来你整个冬天都在看书渡日子!”
伊索蕾合上书本站起来,把大椅子往后推开。然后在暖炉边铺了一张厚厚的兽皮坐垫。回头 看着达夫南,她才说道:
“哦,你还带了东西过来!”
“是腊肠,这是我和奈武普利温祭司大人在冬天前做的。”
一听到奈武普利温这个名字,伊索蕾似乎顿了一下,不过,随即又变得很自然。达夫南在暖 炉旁的坐垫上坐下,伊索蕾则把腊肠拿去储藏库。达夫南瞄了一下伊索蕾刚才看的书。其 实与其说是书,倒比较像是把纸张绑在一起的笔记本。
“谢谢你了。”
她转过身回到坐垫上之后,一面伸了个懒腰,一面说道。达夫南悄悄地露出了微笑。看她一 副没什么的样子,那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来访而感到不便了,所以他心里很高兴。
暮夏、秋天,一直到初冬为止,他们都一直继续圣歌的课,但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他们的关 系不像以前那样好,不过也不是互相敬而远之。对于当时发生的事,他们刻意不拿出来谈。 所以至今他们一次也没提过那件事。而且课程也一直没什么进展。
“你看起来很健康。”
岛上的人们以为伊索蕾在戴斯弗伊娜祭司家中沉睡不是因为受伤,而是跟魔法研究有关。 在他们看来,伊索蕾和伊利欧斯祭司一样,擅长各种魔法。至于她是在研究什么,就几乎无 人知道了。
“因为伤口都已经好了。”
达夫南沉默了一下之后,说道:
“幸好岛上有默勒费乌思祭司大人在。”
达夫南一直以为治好伊索蕾伤口的是默勒费乌思。因为当他被送回村里睁开眼睛时,他问身 旁的奈武普利温,听到的是这个回答。那时他听到伊索蕾活过来了,当然非常地高兴。可是 与此同时,却不由得难过起来。到现在他还是无法轻易抹去那份难过。
要是当初知道那是可以治愈的伤口……不,这应该是月岛上才有的特殊治疗力量。大陆的 医生恐怕没有人能治愈,连默勒费乌思祭司也这么说过。
不过,要是在他小时候也有这种人的话……那么他家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如果可以救得了叶妮琪卡姑姑,爸爸和叔叔就不会反目成仇。
而耶夫南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死……
“你在想什么?”达夫南猛地从思索之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试着露出微笑。这种想法已经想过不下数百次 了,而且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伊索蕾。因为,如果她知道了他的这种想法,可能心里也会不舒 服。
他赶紧转移到别的话题。
“我看你似乎都没有走出家门,有些担心你。”
“我本来就都是一个人。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每年冬天都是这么过的。”
“你在看什么书呢?”
“是我爸爸的日志。原本是放在藏书馆的,我想冬天会用到,所以拿了几本回来。”
伊索蕾把书拿给他看。达夫南翻到大约中间的地方,看了一下内容。
内容并不是很有系统的记录。一行日期之后,下方有的是研究过程,有的是突然想到的点滴 感想,有的是村里的事,或者担心女儿等等事情,全都写在一起。
再翻了几张之后,他的手停住了。因为中间以后就是白纸了。
伊索蕾轻轻地说:
“这是他最后的日志。”
他顿了一下之后,开始翻回刚才那几页。伊利欧斯祭司的文笔很好。甚至最后一天的日志文 句都优美到令人以为他是在写诗。似乎写的时候故意慢慢加入情感在里面似的。……拥有太阳之名,无法成为月女王百姓的我很是担心在我身后留下的“孤独的高贵”。我希望那孩子能照她自己名字的含意去过生活。那是我唯一的最后希望与训示。如今我把我走了之后的时间交到古代魔法师的手上。金银的国度啊,我想走您走的路。在没有永远的世界里,只是反复着白天与黑夜。白天长的那天会是夜短,黑夜长的那天会是昼短。享有长久幸福者会有短暂不幸。忍受长久不幸者会有短暂幸福。为了昼夜公平,需有三百六十五天而人类世界的公平,恐怕是在亿万年之后。
“这个……”
他记得他曾听过最后那几句。伊索蕾点了点头,说道:
“那是我看了爸爸的日志后,自己创作的短圣歌。”
他一面点头,一面又再问她:
“太阳之名是指什么呢?”
“当然是指我爸爸名字的含意。伊利欧斯就是太阳的意思。在月岛,这是个有点格格不入的 名字。”
“真是奇妙……”
达夫南合上书,想了一下。岛上最受尊敬的人物、独一无二的天才、极为关爱女儿的人,当 初他一定非常不想死。可是他却坐在烛火前,选择死亡,留下了最后的字句。而且尽量用沉 着、优美的文笔写了下来。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呢?”
他一说出口,便觉得自己说了错话。不过,伊索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答道:
“在戴斯弗伊娜祭司的家中。我被关在那里。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没有再进过她家。去年夏 天的事让我意外地停留在她家,醒来之后,看到门的一边还留有我七年前打坏过的痕迹。”
“……”
两人沉默了一下。只有暖炉烧火的声音。
“你没有想问我的事吗?”
达夫南一开口这么说,伊索蕾就噗地笑了出来。笑着的她显得眼瞳很是明亮。
“怎么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不,不是的……因为当时你看到很多奇怪的事。”
“嗯……”
伊索蕾沉思了一下之后,说道:
“是啊。你的剑是不是危险的东西,或者说,那东西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可是如果我 都好奇,那祭司大人们一定早就在着手处理了吧?”
“他们几位也可能有不懂的地方,伊索蕾你是不是会更了解呢?”
“可是他们几位对岛上的安全比我更敏感。”达夫南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
“那把剑是我们家族的宝物。我是指在大陆生活时的那个家族。传给了我哥哥,然后我 哥哥又再给了我。”
“你是指贞奈曼家族吗?”
“啊,你怎么会知道?”“你在我家门前不是喊过吗?说”我波里斯。贞奈曼!“。”
“啊……对,我是这样喊过。”
达夫南尴尬地笑着搔了搔头发。伊索蕾露出微笑,说道:
“你这样喊,很有个性。”
“……”
他张口结舌,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伊索蕾一面看着炉火,一面接着说:
“当时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之后我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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