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之子
“当时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之后我想了很久。为何当时我没有马上冲到外面去呢?听到那种侮辱,我怎么会保持沉默呢?跟着你到废墟村的时候,我得到了答案。也就是,当时我是 因为感觉到你可以替我解决问题,我才会这样。不是由我自己,而是由你去解决。”
那个时候贺托勒或许不知道,但达夫南却很清楚。要是当时贺托勒开口侮辱了伊利欧斯祭司,他当场势必就得在那里,和伊索蕾承受伊利欧斯祭司教导的双剑对决。她是那种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因为一句话就会要对方付出代价,要对方死的那种人,这就是他所知道的伊索蕾。
幸好没有……在下一刻,他却自己吓了一跳。咦,他怎么会觉得是幸好呢?是不是因为他不希望伊索蕾的手上沾到血呢?此时,达夫南说道:
“其实那也可以说是我该解决的问题。也是我的错……”
“我知道。这件事我们两人都有错。如果硬要追究起来,提议要去海边的是我,所以是我犯 了大错。不过,也是因为我认为你可以为我抗辩。我怎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
伊索蕾转过头去,和达夫南互相面对面。或许她是因为炉火的关系而脸颊泛红,不过,表情 却很沉着。
“当时我感觉到你就像是我要结婚的对象。”
“……”
屋外正下着雪。有些雪包覆了屋顶和屋檐,有些雪掉落下来,将他们与这个世界隔离。“没事了。你不必再担心了。因为现在我已经回复到我原来的样子。我爸爸不是间接留给了 我遗言吗?”照她自己名字的含意去生活“。”
高贵的孤独。
为何伊利欧斯祭司要暗示他唯一的女儿这样做呢?像她这样不与人来往,和村子隔离独自一 个人生活,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你……喜欢现在这种生活吗?”
“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我认为只能用这种方法生活。”
“为什么呢?像你这样有才能,而且又美丽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为何孤伶伶地这样……” 伊索蕾坚决地打断他的说话声:
“因为我不能再变成像我爸爸那样子。”
达夫南努力思考着她的意思。但以他的经验,根本就不可能想得透。
伊索蕾开始慢慢地说道:
“月岛是个很小而且封闭的社会。岛外的大陆上有国王而且有贵族,但是在这里只有摄政和 祭司而已。他们也跟其他人一样,并没有特别享受到什么富贵。既没有特别穷的,也没有 特别富有的人。因此,摄政和祭司们只是比较受尊重,然后有一些决定权,仅止于此而已。 ”伊索蕾用手慢慢地抚摸了一下伊利欧斯祭司的日志。
“在小社会里,虽然容易实行平等,但是只要有一次打破了平等,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 岛上并不希望出现突出的人才。我爸爸在各方面都具有天才的才能,胜一般的人们,岛民 们会 欢呼叫好,但同时也很担心。担心他一个人就比他们好几个加起来还强!担心他把古代王国 权威下流传的秩序与信仰,一个个推翻掉!”
达夫南开始有些理解了。原来这是他一直想像不到的政治性问题。
“而他们之中最感受到威胁的,就是你应该还没见过的月岛领导人,也就是摄政阁下 。”窗户在匡当响着。那是风在敲击窗户的声音。伊索蕾的声音像冬夜煮开的巧克力般,语气 浓厚沉重。
“要我爸爸死的人就是他。他说剑之祭司应当为村子的安全牺牲生命。而且是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的。”
伊索蕾完全没有尊敬摄政的语气。达夫南低头看着他放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着的双手。原来这里也有大陆上人类之间常发生的支配与被支配的问题。以前他得不到答案,而在这里也同样没有解答。
“我不知道摄政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他为什么身为岛上的领导人,却不直接出现在众 人面前呢?是不是月岛的摄政都是这个样子?”
“不,只有他这样。他一开始当摄政的时候,也不是这样,不过他现在是下半身残废的人。 ”
“怎么会变成这样?”
“摄政原来就住在现在已成废墟的那个村子。那里的地势比这里还高,而且周围的山势也 很险峻。他是在猎捕秃鹰时,没注意到脚下,跌落到冰川裂缝里。还好,不幸 中的大幸,是那个冰川裂缝并不大,没有掉得很深。可是他的下半身卡在冰川裂缝的裂隙里 ,一个人呆在那里四天之久。人们在找到他时,下半身已经完全无救了。”
“真是可怜。”
“是啊,是很可怜。头箍之祭司大人试着挽救,但只能做到不截肢的程度而已,无法恢复机 能。他变成这样之后还不到一年,他的妻子就跑到岛外去了。可能是她不要一个下半身毫 无用处的丈夫吧!也有可能是她不愿过着下半辈子都在照顾人的日子,才会下此决心吧。失 去妻子之后,那个人脾气就变得很糟糕,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家里一动也不动地坐着,什么事 也不做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却汲汲于防范所有无视于自己、或者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或事 。他立刻找了一个能照顾他后半辈子的女人,和她结了婚,但在他心里深处真正爱的却只 有他女儿而已。就像我爸一样。当然,我爸没有再婚。”
说到这里,伊索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他:
“对了,你不知道吗?以后应该会继承摄政位子的那个女孩,跟你也很熟。”
“是谁?”
达夫南感到不解,但随之而来的答话却令他吓了一大跳。
“不就是莉莉欧佩。”
这实在是前所未闻的事。
“我……我完全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你吗?”
伊索蕾疑惑地歪着头,并接着说:“将来会成为摄政的那个孩子必须和父母分开住,直到思可理毕业为止。而且从小必须和一般孩子同等待遇。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这个孩子会认为他是特权阶级。”达夫南过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那么,你一定讨厌莉莉欧佩吧。因为你们的父亲等于是仇人。”
“不,我觉得他们很令人同情。特别是摄政阁下,他一失去肉体上的能力,就胡思乱想,担心别人会夺去谁也不会觊觎的权位,并因为这样而毫无顾忌。”
伊索蕾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儿都没有开玩笑或是嘲讽,她是用真心说出这番话的。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会这样了吧?”
达夫南沉思了一下之后,醒悟到一些事。他抬头看着伊索蕾,说道:
“原来如此……依你的能力,原本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剑之祭司的应该是你。要是你没有 这样隐居起来,一定是你。”
“嗯。我是不可以成为剑之祭司的。我不希望我爸爸的事又再重复在我和莉莉欧佩身上。那孩子很像她父亲,而我则和我爸爸一模一样。人们说什么我是隐居的公主,其实这都是有计划的事。根本没有任何人希望我脱离现在这个情况,去做别的事。”
原来她不是因为那些对她爸爸袖手旁观的人失望而关起心门,也不是因为无法和爸爸一起死 去而难过得自暴自弃。原因只是因为,她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就是保持现在这种状态。
他倾听着夹带寒雪侵袭而来的风声。突然,心中浮现出夏天看到的冬天景象。在那里,有垂着受伤手臂看着远方的伊索蕾,还有抱着她的自己。虽然没有用言语确认过,但他一直相信当时的她与他有着相同的心情……
“那么,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去爱人吗?除了死去的爸爸以外,谁都不要了吗?”
他看着直直坐着的她脸孔的侧面,热切地凝视着,等待着她的回答。即使所有情况都令她不 得不一个人生活,但这未免也太不公平。真的如伊利欧斯祭司写的日志最后一句那样, 人类之间的公平要过了亿万年之后才能有吗?
然后,响起了一句简短的答话: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
“……”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张口结舌,冰冷的气息从他脸颊掠过。
“而现在我已经不爱他了。在我爱着他的时候,我没有处理好我的感情问题而让 我的感情弄得我满是伤口,后来甚至变成为一种煎熬。所以我把那份感情深深埋在心底,这 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的感情被埋藏之后没有腐烂就化掉了,我觉得以我现在这样的心境,再去爱别人是不对的 。”
正在燃烧的木柴底部,可以看到燃烧殆尽而变成的灰烬。那根木柴下部正慢慢地碎开变成粉 末。
达夫南低头俯视地板,又尴尬地环视了几处地方之后,突然站起来,然后说些时候不早应 该走了之类的话。
伊索蕾有些担心地说:
“这种天气走雪地会很危险。”
达夫南摇了摇头,用一只手搓了搓泛红的脸颊,笑着说:
“我们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犯错了。”
门一开,大雪正在倾泻而下。达夫南停顿了一下,回过头去,伊索蕾很快地挥手之后就关起 了门。脚步声越行越远。
留下的伊索蕾独自一人看着他刚才坐过的坐垫位子。火花飞扬,她放下爸爸的日志,用手拍 熄火花。然后站起来收好坐垫,把大椅子搬过来。
她把整个身体埋坐在爸爸生前最爱用的椅子里,可是这一次,她的手上并没有拿着书。
第四部 鲜血永存 第13章 大陆之石
三月一到,思可理就开学了。
学校里换了很多学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贺托勒不在学校了。原本跟在贺托勒身边的 那些孩子们一时失去重心,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以艾基文一人的领导力,根本就无法再把 他们聚合起来。
贺托勒如众人所预想,自愿走上了剑之路。在三月初,他就和剑之祭司底下的战士们一 起去到沉默岛,大概要到下个月才会回来。因为这个缘故,使得艾基文更加没有头绪 ,心里惴惴不安的。他一直将生命重心放在哥哥身上,但是哥哥却从自己身旁抽身而去,这 也给他带 来了改变。
但他拒绝接受改变。
新学期一开始,思可理有个最大的话题,就是银色精英赛。达夫南想起奈武 普利温还是渥拿特老师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过这个比赛。
“就是今年,我跟你们说,今年一定会出去比赛的!”“剑之祭司同意才可以出去比赛,所以还不知道去得成还是去不成。”
“什么话呀!五年才去参加一次,这是从以前就开始有的传统。”
“这一次是几个人去啊?我可以去吗?”
达夫南一向对他们这样聚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话题不太感兴趣,不过,这样他也知道了大致 的情况。
虽然在大陆举行的银色精英赛是每年都有的活动,但在月岛,却是五年才去参加一次。银 色 精英赛在大陆是非常受注目的一大盛事,甚至因而引来批评,说孩子们会因此过度执着于剑 术与格斗方面的武艺修练。而月岛比大陆还小,如果随便让职业失去均衡,更不是好事。所 以有必要对参加这种大会加以约束。
可以参加银色精英赛的年龄是从十五岁到未满二十岁,由于岛上是五年才派出一支远征队参 赛,所以对岛上孩子们而言,这可以说是一生一次的机会。
当然,并非年纪到了就可以出去比赛,还是必须有一定程度的实力才能去参加,因此岛上会 先举行考试测验。理由是因为,第一次到人生地不熟的大陆去旅行其实相当危险,也没 必要随便派人去拿一个难看的成绩回来。
快满二十而有机会参加的孩子们是运气最好的,而刚满十五岁就轮到银色精英赛参加年度 的孩子们则运气最差。达夫南似乎就是运气最差的那种情况。因为今年银色精英赛是在七月 底,于安诺玛瑞中部的芬迪奈举行,而那时正好是达夫南刚满十五岁的时候。
芬迪奈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儿听过,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说不定你反而是运气最好的!”
要说欧伊吉司是跟剑术最没缘的人,亦不为过,但是现在却连欧伊吉司也溶入孩子们的那种 关注之中,连日来都在讲这件事。欧伊吉司现在正看着达夫南,满是希望的眼神。最近他一 直在说 达夫南一定会被选派出去比赛,甚至可能会得冠军,弄得达夫南也在言谈之中大受困扰。
“因为五年才一次嘛。不过这几年日期都有变动,所以五年后的银色精英赛搞不好会在你满 二十岁之前举行也说不一定!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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