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花朝一半春





    凌惊鸿转过身子,眸中寒光一闪:“你待如何?”   
    “父王杀了她的儿子,为斩草除根计,也该一并杀了太后才算干净。媳妇儿不知父王是否这样打算,若如此,媳妇儿想求父王一个恩典,将骆氏交给媳妇儿处置。”花朝丝毫不惧。   
    凌惊鸿冷哼一声道:“你该知道,就如同我不许她碰你和琛儿一根毫发一样,我也不会容许你碰她一根毫发。”   
    “就算我不碰她,皇上被废,以她素日的心性又岂能芶活?”花朝笑道。   
    凌惊鸿冷冷看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媳妇儿想知道,废了皇上,父王是想自立,还是另立新君?”花朝亦看着他道。   
    凌惊鸿挑眉:“自立又如何?另立新君又如何?”   
    “倘使父王要自立为君,媳妇儿无颜面对澜氏列祖列宗,只好削发为尼,以求祖宗宽恕。若父王另立新君,媳妇儿请求父王将琛儿推上帝座吧。”花朝坦然迎上他地目光,轻声而决绝地回答。   
    凌惊鸿怒起:“你是在威胁为父?”   
    “媳妇儿不敢,权臣围宫废帝,自古便有之,后果不外乎方才媳妇儿所说的两种,如果父王果为了一时意气背叛澜氏,媳妇儿也无话可说。”花朝叹息道。   
    凌惊鸿眉峰微蹙,显然正是为此苦恼。   
    “让媳妇儿来猜度一下父王的心思,父王这大半生,之所以能权倾天下,为万民拥戴,是因为父王选择了一位无心政事的君主,这才得以将满腔抱负一一实现,如今四海生平,百姓安居乐业,定远王地英明睿智在民间广为传唱,可父王一旦废帝自立,这数十年累积的贤名威望顷刻间化为乌有,百姓们会说父王是个处心积虑地奸臣贼子,来日昭昭史书上,父王亦难逃弑君篡位的千年骂名。若父王另立新君,难保一心,若要随了媳妇儿的话,立了琛儿,将来他长大成人,势必要与父王争权,这亦非父王之所愿。媳妇儿说的可是?”花朝娓娓道来,如话家常。   
    凌惊鸿的脸色不经意变了变,饶有兴致的看着花朝:“那依你之见,眼下该当如何?”   
下卷 第八十章 江山   
    惊鸿目送着花朝从书房内走出,嘴角漫起一丝若有若   
    “您和她说了什么?”凌彻冷冷盯住他。   
    凌惊鸿叹息着:“她是我的儿媳,我怎会害她?唉,你总是对为父这般不放心吗?”   
    巍峨的皇城大门前,王昭所率领的数万禁军与凌惊鸿麾下大将蒋挥率精兵正严阵以待,王昭一身鲜亮铠甲立在城楼之上,双目炯炯注视着地面的一举一动,蒋挥则气定神闲,眸子却不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士兵们手握利刃,大战随时一触即发。   
    “蒋挥,你这个乱臣贼子,还不速速认罪求饶!”王昭居高临下呵斥道。   
    蒋挥大笑道:“王统领言重了,蒋某头小脖子细,只怕这样大的罪名吃重不起。”   
    “哼,你擅自调集边镇重兵围城多日,这不是欺君罔上,要谋反是什么?”王昭冷笑道。   
    蒋挥神情倨傲,双手一拱道:“本将奉定远王军令,其他一概不知。”   
    “好一个一概不知!你以为就凭一句一概不知就可以为自己脱罪了吗?”王昭冷哼道。   
    蒋挥丝毫不惧:“本将乃铮铮铁骨汉子,戎狄百万劲旅且不在话下,又何惧一死。”   
    花朝安坐在车中,凝神定气听两人斗嘴,半晌方道:“入宫。”   
    “花朝公主到,花朝公主到!”   
    小安子一递一声的小跑着在两军对垒中通传着。   
    金顶软轿被四个眉清目秀的内侍稳稳当当抬到城楼下,停在那里。   
    “蒋元帅,还不快来参见永乐长公主吗?”小安子不紧不慢挥动拂尘。瞅着蒋挥道。   
    蒋挥醒过神来。紧赶几步上前道:“臣蒋挥参见永乐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一卷精致地锦帛从轿中递出。   
    小安子双手接了交给蒋挥。   
    蒋挥半信半疑打开看了半日,蹙眉道:“长公主。这?”   
    “我这便进宫面见皇上,一个时辰后若不曾出宫,蒋元帅只管率军攻城。”花朝淡淡地语气却充满了不容否决的意味。   
    蒋挥神色一凛,忙道:“是,是,臣奉命就是。”   
    说罢。大手一挥,方才还将城门围了水泄不通的士兵们即刻散开来,留出一个通道供软轿过去。   
    “王将军,长公主驾到,还不开门吗?”小安子高声道。   
    王昭沉声道:“开宫门。”   
    厚重地红漆大门缓缓露出一丝光亮,小安子在前头引着路,四个内侍高高抬起金顶软轿向皇宫走去,一路上没有半分迟疑。径直朝龙德殿去。   
    宫内仍如一往的沉寂肃穆。   
    “哟,七公主怎么这会子进宫了?”龙德殿前,大公公王庆诧异道。   
    小安子道:“还请总管代为通传,公主要面见皇上。”   
    “只怕这会子不妥呢。”王庆为难道。   
    一双白若凝脂。柔若无骨的纤手露出来,花朝仪态端庄出了轿门。扫视了王庆一眼,扶了小安子的手向正殿走去,王庆苦着脸跟在后头,只不敢阻拦。   
    尚未到正殿,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喝斥着,是骆倾城。   
    花朝站住脚步。   
    “你疯了吗?你难道忘记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怎么能为了一时意气之他于死地呢?”骆倾城地声音很是疲倦,且又惊又怒,还夹杂着几丝无力。   
    皇帝的声音却很是阴沉:“正是无法忘记这个皇位怎么来的,才如芒刺在背,他一日不除,儿臣这个皇帝便一日不得安宁。”   
    “他从未对你不起啊。”骆倾城无法置信。   
    皇帝冷笑道:“那恐怕是因为母后的缘故吧,父皇糊涂,儿臣可不是瞎子。”   
    “你,你!”骆倾城已说不出话来。   
    王庆壮起胆子大声禀报道:“永乐长公主到!”   
    殿内顷刻了无声息。   
    花朝顺手理了理赤金凤簪上的宝石流苏,目不斜视走到殿内正中,伏身跪拜下来:“臣妹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是谁放她进来的,即刻拿进来打死!”骆倾城恶狠狠道。   
    花朝站起身来,含笑道:“太后这几日可好,父王可是惦记的紧呢。”   
    果不其然,皇帝的面色愈发阴郁了,他紧紧盯住花朝道:“你来干什么?”   
    “父皇把妹妹嫁到定远王府,如今公公得罪皇兄,花朝夹在中间无所适从,自当前来请皇兄示下,妹妹该如何自处?”花朝笑意盈盈。   
    皇帝瞪了她半晌:“是凌惊鸿派你来地?”   
    “也可以这样说。”花朝笑道。   
    骆倾城犹自紧张起来,顾不得满心的厌恶,急切道:“你回去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皇上绝无其他的意思。”   
    “哦,是吗?”花朝貌似无意撇过皇帝。   
    皇帝冷着脸道:“太后也累了,请回宫歇息去吧。”   
    “你!”骆倾城差点被气的厥过去。   
    皇帝背过脸过,两个内侍随即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扶持着太后出了龙德殿。   
    “有什么话,只管说吧。”皇帝道。   
    花朝神色自若,淡淡道:“请皇兄息事宁人,鸣鼓收兵。”   
    “哼,原来是为你公公做说客来地。”皇帝冷笑道。   
    花朝轻笑道:“众人皆知,澜氏举国兵力十有八九握在凌惊鸿的手中,他何须请我来做说客呢。”   
    “那也就是说,你是来警告朕地?”皇帝恼羞成怒道。   
    花朝正色道:“非也,妹妹是来请皇兄平息此事的。”   
    “我会信你?你恨我母子之深,若凌惊鸿篡位称帝,你便是正经八百的太子妃,又怎会偏向与我?”皇帝满脸的怀疑。   
    花朝叹气道:“皇兄说的不错,今生今世,我断然不会放过骆倾城,可皇兄不要忘记,若没有凌惊鸿的帮助,单凭你母亲一己之力,绝不可做成那些事体,可今日,妹妹不是来报仇雪恨的。”   
    “那,你。”皇帝怔怔道。   
    花朝直视他的眼睛:“只为澜氏江山不落入他人之手,只为太平盛世不至狼烟四起。”   
下卷 第八十一章 君临天   
    朝心中比谁都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凌惊鸿是断断不会的,他半生戎马,半生操劳,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是有的,要他轻易放权也是绝不能的,可若说有他对澜氏有旁的心思,那便是不公了,只是,花朝一直不知她的夫君凌彻心中作何打算。   
    在蒋挥率军围困皇城的那一日,皇上已然心生悔意,生恐一时意气被废帝位,却苦于没有台阶下,如今花朝亲自入宫讲和,他也便顺势而行,对外只宣称禁宫遇刺,定远王护驾心切,欲带兵入宫,禁军统领王昭受奸人挟持,被迫紧闭宫门,如今,奸人已除,皇上龙心大慰,犒赏三军,并赐定远王万两黄金,珠宝玉器不计其数,并晋封凌彻为驸马都尉领骠骑大将军。   
    凌惊鸿接旨后,捋着胡须对王妃笑道:“吾女乃澜氏之幸,我凌家之幸。”   
    花锦楼中。   
    因天气喧炎,又有微月,故不上灯。   
    花朝身着冰绡单衣歪在美人榻上,琛儿着了红彤彤的鲤鱼戏水肚兜紧紧靠在姑姑身侧,花朝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不到半日琛儿已是睡的香甜,月娘上前小心翼翼的抱了他去,花朝却又睁开眼嘱咐道:“把纱笼密密罩了,莫让蚊虫钻进去咬着他。”   
    “奴婢还以为您也睡下了呢。”月娘含笑低声道。   
    花朝笑道:“总是半梦半醒。”   
    月娘抱了琛儿进了后堂安置。   
    花朝偏眼窥了天色道:“都这个时辰了,世子怎么还未回来?”   
    “公主睡了这一日,王妃吩咐不许叫醒您。前头正在宴客呢。恐怕满京都的名门贵族都来了,说是恭贺世子晋封为大将军。”萤儿一边为她打着扇一边抿嘴笑道。   
    花朝凝神听来,果听见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细细丝竹声响。   
    “奴婢瞧着您怎么不欢喜呢。”萤儿试探道。   
    花朝伸手接过羽扇。雪白皓腕上戴地天山寒冰玉镯滑至臂间,幽幽望着朦朦地月色道:“去前头瞧瞧什么时候散。”   
    萤儿应着去了。   
    院里种了几架蔷薇,开的没枝没叶,一层层雪也似的繁花,如珠玉砌成,满园流香。九曲游廊下地长渠以碎宝石铺底。月光淡淡映入,射在渠前美人榻上花朝衣衫,隐隐有五色霞影浮动。   
    自宫中回来,凌彻从未踏进花锦楼半步。   
    “公主,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散不了呢,请了小叫天来助兴,诸位大人十有八九没有离席呢。”萤儿回来道。   
    花朝蹙眉道:“瞧见世子了吗?”   
    “是,世子说要您先歇下。不必等他。”萤儿不安的瞥着花朝的神色。   
    花朝只是一脸平静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不必陪着我了。”   
    “是。”萤儿素知她的脾性,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花朝对着月亮出神。脑中浮现出昨日在宫中遇见盈玉的一幕,她一身绛红色长裙。缠枝花卉纹花素玉腰带,硕大珊瑚色湖珠链子挂在颈间,越发衬地肤色莹润。   
    只见她紧紧盯住自己冷笑道:“我只当你有多爱凌彻,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花朝没有做声,侧过身子向宫门走去。   
    “若是我,便是拱手将这澜氏江山交到他手中也是毫不犹豫的。”盈玉在身后大叫道。   
    花朝心内一惊,不由停住脚步。   
    长长的甬道上,凌彻面无表情立在前头,盈玉的话一字不拉被他听见,他却只是不发一言,上前拉起花朝的手,两人并肩出宫去,仿佛没有瞧见盈玉。   
    正犹自沉思间,只听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在这暗夜里格外清晰。   
    “彻。”花朝急急起身,上前扶住满身酒气的夫君。   
    凌彻醉眼朦胧的看了花朝半日,忽然伸出手捧住花朝地脸,笑嘻嘻道:“不是让你先歇下了吗?”   
    花朝费力的将他扶到美人榻上躺下,将在水晶果盘中冰了半日的醒酒石放在他口中,自己取了羽扇在一旁为他扇着,心中纵有万语千言,只不知从何说起。   
    凌彻慢慢阖上双目,似沉睡过去。   
    花朝微微叹息着,将素手抚上他俊雅无傲的面颊,眸中柔情脉脉。   
    “嫁给我,可曾后悔?”凌彻忽睁开眼道。   
    花朝黯然道:“为何会这样问?我地心,你该知道的。”   
    “答应我,不再过问朝政,好吗?”凌彻半撑起身子,将花朝揽在怀里。   
    花朝紧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