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独笑翁和水穷叟相视一眼,似乎取得了某种默契,突然同时放声大笑:“老桑,你看这个小子,可是和当年的凤师道一个脾气?”
“哈哈,何止脾气,就连神态都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难怪那个老家伙会这么器重他,不光传授他聚象金元大法,还居然代师收徒。有意思,有意思!”
两人这一笑,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审香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试着问道:“两位前辈,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再气恼了么?”
“哈哈哈,你这丫头有趣,这个小子更有趣,我怎么会生气呢?小丫头,不要老是前辈。前辈的,你和那小子既然是夫妻,大家就平辈论交,直接叫我们大哥就可以了。”水穷叟天性孤傲,最不愿屈居人下,甚至还曾为了辈分之争,数次和人大打出手。此时有此表示,完全是将两人当成了朋友来看待。
两人的态度突然之间转变如此之大,一时间令高庸涵有些不知所措,自然就忽略了审香妍娇羞无限的眼神,不解地问道:“两位大哥,你们真的不在乎息壤么?”
“哼,要不是受制于人,我们才懒得弄这个什么狗屁息壤!”
水穷叟这句话一出,高、审二人相顾愕然,高庸涵脱口而出:“以两位之能,居然还受制于人,这怎么可能?”
“世间事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两个也不过是精于机关术数,单以修为而论差的太远了,所以为人所制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独笑翁神情一黯,不胜唏嘘,“你还是先说说,这个息壤怎么会事关数万条性命?”
“两位大哥一定听说过七虫族的事情吧?我曾下过焚天坑,对于其中的境况知之甚深,那里的虫人如今可谓是惨不忍睹,唉!”高庸涵叹了口气,将焚天坑中所看到的种种,一一为两人道来。这一下足足说了两个时辰,才将七虫族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顺带着,把西岭戈壁的虫人境遇也一并交代了一番。
这一番经历,听得独笑翁和水穷叟两人惊叹不已,尤其是当他们得知,凤师道居然肉身已毁,如今不得以附身在一个虫人体内,均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么说,凤师道也被困在焚天坑里了?难怪这二十多年来,再也没有他的任何音讯。”独笑翁似乎回忆起了往事,心中百感交集,不过对于他来说,时隔二十多年又听到故人的消息,总算是多少有了点安慰。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凤师道的遭遇竟是这般惨痛,不禁连声长叹造化弄人。
高庸涵念及凤五的情义,也是悲愤不已,垂下头默然不语。关于焚天坑七虫族的境遇,以及凤五的事迹,他从未向今天这般说的如此详细。这是因为,面前的独笑翁和水穷叟,虽然性情古怪,而且喜怒无常,但是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可以感受出两人乃是性情中人。而且要想真正了解凤五的过往,非得获取两人的信任不可,再加上这些事情过于沉重,一直压在心头委实令他有不胜负荷之感。今日能一吐为快,未尝不是件好事,而且百年前就已成名的桑独笑和冷秋水,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极好的听众。
审香妍虽说已经听过这些事情,但是对于高庸涵的内心感受,还是头一次体味的这般深刻。自从天机峰一战之后,她就明白,他肩负的担子有多沉重。眼见高庸涵神情苦闷,大感心痛,情不自禁地挽着他的臂膀,将脸颊轻柔地靠了上去。
“高老弟,我听了半天,还是有件事不大明白,你这么费力帮助七虫族,所为者何?难道说,仅仅只是为了那个千钟阁大法师的虚名?你要是想救出凤师道,我们虽然不便离开此地,但是也可以略尽绵力。”水穷叟定神想了想,沉声道:“镇天罗的禁制乃是玄元道尊所设,我们虽说不能破解,但是要想办法弄一个人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水穷叟的这个疑问,高庸涵缓缓抬起头来,神情肃穆庄严,跟着缓步走到山崖边,周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山风陡然间猛烈起来,吹得长袍猎猎作响,高庸涵站在山崖边沉思良久,仰头看着远方。这一刻仿佛凝固,就连独笑翁和水穷叟也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审香妍则是满眼迷醉。
山风愈发猛烈,高庸涵终于开口,浑厚的嗓音清晰可辨:“盛世衰亡,大乱将至,不知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莫非,这世间注定就该分分合合,永无宁日么?”
高庸涵回头,眼神深湛,目光中无所畏惧,满是坚毅。
“所以,无论是哪个种族,无论是何种生灵,只要遇到不平事,我便要去管上一管。只要能聚集一帮同道,重现盛世又有何难?我知道,这个念头太过狂妄,可是这些事情总归要有人去做,所以我来做,哪怕为此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独笑翁本想说,你才多深的修为,居然就想管尽世间不平事,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可是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感动,说不出口了。满嘴正义,道貌岸然的修真者,他见得多了,可是那些人也就是嘴上说一说而已,有谁能像这个年轻人这样,做到这一点?独笑翁出自栖绵族,对于困扰本族数百年的存亡大计一清二楚,但是这么多年来,也就玄元道尊曾为此尽心尽力过,除此之外,何曾有哪个异族修真者如此奔走,而毫不索取回报?
水穷叟也想说,以你个人之力,就算想插手别族事务,别人肯吗?这个念头狂妄之极,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话到嘴边,他已被深深打动,迟疑了一下,只发出了一声长叹。水穷叟身为蕴水族人,深知本族在历史上与人族,以及凤羽族等均有极深的仇恨,早在玄明盛世之前,历经数年的仇杀就令本族损失惨重,甚至在后来被重始道尊重重处罚。要是当时真有人能挺身而出,化解掉其中的误会与纷争,说不定也能救下许多族人的性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有这等胸襟气魄,是何等难得?
两人默然,许久之后才齐齐躬身道:“高老弟既有此大志,我二人自当尽力相助!”
第一六六章 寻剑
这在高庸涵而言,可谓是意外之喜,当下连声谢道:“两位大哥能鼎力相助,感何可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独笑翁和水穷叟一阵苦笑,摇头道:“高老弟,我们既是受制于人,便不能轻离此地,至多只能为你做几样小东西,其余的实在是无能为力!”
“哦?”高庸涵这才想起两人先前的话,奇道:“何人居然能有此本事,挟持两位?”
“嘿嘿,说来只怪我们学艺不精,也怨不得别人。”独笑翁缓缓说道:“八十年前——”
八十多年前,须弥山论道盛典之后,独笑翁与水穷叟声名大噪,风光无限,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世人的礼遇与推崇。两人其时年纪都不算大,年少成名难免会有些傲气,加上天生一副臭脾气,无形中得罪了许多人,以至于被人诟病,说他两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在随后的几年中,两人毫不理会世人的评价,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愈发的盛气凌人。
在论道盛典中,两人曾借助机关符灵,连败十几位修真高手,事后引以为傲,时常挂在嘴边,却不知道因此埋下了祸根。在十几位修真者中,有一位无门无派的炎焱族人,由于被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自认输得很是窝囊,因此一直不甚服气。但是那人很有耐心,直到时隔七年之后,才趁着两人分开之时,在冰沐原洗剑湖附近截住了独笑翁。要是两人联手,那人铁定不是对手,但是单对单则稳操胜券,独笑翁的符灵刚刚祭出,就被那人的天火烧得干干净净,一时间狼狈不堪。
“两位大哥一向不离不弃,没想到也会分开,而且恰好就在此时遭遇不测,当真是难说得很!”高庸涵已将两人当作了朋友,自然处处为两人着想,听到这里不免生出了几分叹息。
水穷叟冷哼一声,独笑翁的脸色顿时流露出几分尴尬。高、审二人以为独笑翁因为败在那人手中,故而如此,却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独笑翁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将内情说了出来。
原来在两人成名之后,御风族天翔阁曾力邀两人入住蜃楼。传说中,蜃楼浮于半空,纯由金沙组成,气象万千,乃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由于御风族行踪诡秘,很少与外界来往,所以能窥见蜃楼真面目的寥寥无几。加上御风族实力超群,所以未得邀请,根本没人敢擅自闯入,即使有好奇之辈偷偷潜入,也都在蜃楼外围的黄沙澜一带,就被拦下来了。两人能获邀请,在时人眼中,绝对是难得的殊荣。
不过,水穷叟对此倒很清醒,认为御风族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根本就不想去。而独笑翁却十分感兴趣,想见识一下蜃楼是否有传说中那么神奇,极力说服水穷叟同往。到了蜃楼之后,两人对蜃楼构造之巧妙叹为观止,一时间流连忘返,一呆就是两个月。这两个月中,天翔阁专门派人陪伴,极尽地主之谊,却始终没有切入正题,直到两人完全尽兴之后,天翔阁宗主沙漫天才露面,并委婉地提出,想请两人帮忙做一件事。沙漫天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可想而知,所求之事必然不会那么轻松。
天翔阁有一件至宝天翔飞剑,原是传自震雷界,却不慎于四百年多年前遗失,遗失的地点,就在九重门东边的冰川之内。这处冰川名为冰沐原,方圆数千里,是整个厚土界有名的苦寒之地。要在这数千里的地方,寻找一柄飞剑,而且还是深具灵性的飞剑,无异于大海捞针。天翔阁穷四百年之力,耗费了极大的人力,却一无所获,正所谓带病乱投医,这才找上了独笑翁和水穷叟二人。由于论道盛典上,两人制作的符灵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手段,所以天翔阁不惜卑词厚币,目的就是为了寻回失落的宝物。
对于天翔阁的这一请求,说实在的,两人并无多少把握。天翔阁身为九大修真门派之一,实力深不可测,以他们之能找了四百年都没有找到,凭两人的符灵就一定能找得到么?至少水穷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而且此事事关天翔阁的隐秘,以御风族人的狠辣,一旦要是没找回来,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后果,顾虑及此当时就觉得不能答允。但是碍于颜面,不可能当场回绝,惟有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沙漫天当时脸色就变了。
独笑翁没想那么多,他完全沉浸在沙漫天的描述中,得知天翔飞剑有诸多妙用,似乎与符灵机关之学可以互为补益,心思大动居然一口应承了下来。沙漫天因此转怒为喜,总算是宾主尽欢直到终场。可是下来以后,水穷叟为此和独笑翁大吵了一架,怪他不该这么轻率就应允此事,两人的脾气都不怎么好,盛怒之下,干脆分道扬镳。第二天一大早,水穷叟不辞而别,而独笑翁也懒得理会,时隔三天之后,与十多位天翔阁的修真者一道,前往冰沐原。
根据临行前沙漫天的嘱咐,天翔飞剑应该是在冰沐原洗剑湖一带。独笑翁一行十几个人,从蜃楼出发走了大约一个月,终于到了洗剑湖。洗剑湖方圆上百里,湖水散发出碧蓝的幽光,深不见底,最奇怪的是,这些湖水中除了一些异兽之外,似乎另有古怪,符灵在水中几乎完全丧失了灵性,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独笑翁机变也很快,当时就醒悟过来,不禁暗暗叫苦,眼前的光景不妙得很。
围着洗剑湖转了几圈,花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天翔飞剑连一点头绪都没有,那十几个天翔阁的修真者,对独笑翁的态度就不像先前那般恭敬了。由于曾夸下海口,虽然用尽心机却一筹莫展,独笑翁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一天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闲来无事索性放出一个符灵,想偷偷探听一下那些御风族人都在干什么,可是无意间却听到了关乎性命的一段对话。
其实在天翔阁发出邀请之时,沙漫天就已经定计,无论找不找得到天翔飞剑,事后都要将两人杀掉灭口。且不论这个秘密如果泄露出去,会引来多少人的觊觎之心,就是天翔阁丢失宝物一事,传出去也是大损颜面。所以,自从独笑翁和水穷叟踏入蜃楼之日起,他们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独笑翁先是大怒,随后是担心,继而是追悔莫及。怒的是,沙漫天阴狠毒辣的布置;担心的是,天翔阁一定不会放过水穷叟;悔的是,水穷叟如果因此而出现什么意外,自己当真是万死莫辞了。独笑翁虽然傲慢,但是并非没有理智,他很清楚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同时对付十几个天翔阁的修真者,所以他选择了逃。
不过御风族天生是潜踪匿行的好手,饶是独笑翁小心翼翼,还是没能摆脱四伏的暗哨。一路狂奔总是无法摆脱追兵,还好他机变无双,途中虽然惊险万分,可是每次都能勉强脱身。最终在洗剑湖南面的黑松林中,借助符灵分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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