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高庸涵开门一看,就见老程一手提了一口铁锅,另一手提了两瓶酒,有些诧异地说道:“老程,这是?”
“来来来,先让开!”老程从高庸涵身边挤了进来,把铁锅往桌子上一放,掀开锅盖,原来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肉,老程举起酒瓶一晃,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这一锅炖肉,可是我用一颗黑贝珍珠换来的,难得和你聊得这么投机,你又是一个人,反正明天就到家了,就陪我喝两盅?”
高庸涵一笑,这个老程倒是热情得很,当下取出几块“蜜王”肉脯,和老程对饮。
老程边喝边骂:“那个元胖子真他妈心黑,一锅炖肉也要了我一颗珍珠。”拿起一块肉脯送进嘴里,一阵大嚼,跟着很狡诈地一笑:“不过,我给他的那颗珍珠根本不是什么黑贝珍珠,而是一颗朔金齿褪下来的牙齿,哈哈哈。”
高庸涵不禁哈哈大笑,这个老程当真有趣得很。
这一顿酒,两人一直喝到天黑,老程才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间。明天就到太河源了,高庸涵不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盘膝坐在床上,默默运功调息,现在,他是越来越喜欢玄元宗的这种修炼方式了。
忽然,船舱里传来几声咒骂,跟着是桌子被掀翻的声音,高庸涵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就听见一个人破口大骂:“好你个程瞎子,拿一颗牙齿来骗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另一个大嗓门喊道:“元胖子,你少冤枉人,我明明拿给你的是一颗黑贝珍珠,你少给我在这儿穷嚷嚷。”接着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两人打闹了一阵,终于被同伴给劝了开来,船舱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海浪的声音永不停歇。
第二天上午,高庸涵和众人一起站在船头远眺,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渐渐显现出连绵的山峰,众人一阵欢呼。对于这些常年在外的商会武士来说,回家意味着平安,意味着亲人的期盼,意味着短暂的温馨,因为不久之后,他们又得上路。老程站在高庸涵身边,不知何时已是涕泪纵横,不过映衬着乌黑的眼圈,未免有些好笑。
随着货船离岸边越来越近,可以看见沙滩上也有许多人,在不停地欢呼挥手。在人群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锦鲤雕像,这个雕像据说是一位石匠,根据一个锦鲤的笑容雕刻而成,所以这个沙滩也被称作浅笑滩。
货船终于靠岸,除了一部分商会武士以外,绝大部分搭船的商贩、旅客,纷纷在此下船,和等候的家人朋友一道相继离去。
剩下的人不足一半,其中就有高庸涵。因为货船还要在浅笑滩卸下一部分货物,所以要等到明天下午才会再次开船,沿着太河顺流而上,在后天晚上,才会到达航程的终点——太河古渡。
太河发源于天机峰,一路往南,流经半个太河平原,在太河古渡这里猛然拐了个弯,往东流去,从浅笑滩入海。九界坍塌之后,为了躲避天灾和突然涌入的异族,大量人族百姓陆续迁到太河平原,在这里定居。可是随着人口越来越多,一个矛盾日益突出,因为太河这个弯拐的实在是太急了,以至于整个平原的西南部,根本无法取水灌溉。
有鉴于此,大约在七百年前,天机门的一位弟子张道恒,开始着手研究一种大型的机关傀儡,用来开凿一条河道。在之前,机关学作为天机门的一种法术,多是用作修炼时的辅助,从来没有人想过,可以用机关术数之学,为普通百姓做点事情。起初,张道恒的这一想法,为同门所嗤笑。但是张道恒本人却不为所动,穷数年之功,造出了一个身高在十丈开外的机关人,名为巨衡。
当时,张道恒的这一作法,不但得不到同门的理解,还受到了师门长辈的杯葛,许多人都认为,他专心于机关术数,已经误入歧途。要不是受到同门师弟,身份尊贵无比的大衍国皇太子,叶行天的支持与鼓励,兴许张道恒都有被开革出天机门之虞。巨衡一经造出,曾轰动一时,但是随后的效果却非常不好,依然没有脱离历来的桎梏,仍旧受到操纵者本人的修为限制。
一个人如果专心于某事,必然会忽略掉许多方面,张道恒自然也不例外。他整天醉心于巨衡的制作,难免在自身修为方面不甚注重,以至于巨衡造出来以后,却没有足够的修为来驱动,一时间,遭到了无数的嘲讽。其间,也曾有人善意地劝诫张道恒,趁早放弃这一在时人眼中,颇有些可笑的念头,更多的则是不屑的白眼,和幸灾乐祸的嘲笑。
但凡在面对传统时,想要有所创新的人,必然会受到诸多已经成形观念的阻碍和反对;而通常来讲,这些敢于改变传统的人,也多是心志坚定的人。无疑,张道恒就是这种人,他丝毫不去理会他人的看法,依旧我行我素。经过无数次痛苦的失败,终于给他找出了一条途径,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发现。
张道恒发现,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之中,都存在一种本源的“气”,“气”在融合与发散的过程中,可以释放出无穷的混沌之力,只要能将这种混沌之力转换成阴阳之气,则可以产生强大的法力,足以媲美修真高手的高深法力。就是说,只要能找到一个方法,将本源之“气”提取出来,并将其转化为类似于法力一类的真元之力,那么足以支撑庞大的机关,甚至于大型法阵。
在这一点上,天机门的开山祖师道一真人,留下了非常玄妙的法门,恰好可以解决这个难题。据此,张道恒创出了一种独特的符篆,他将这种符篆刻在一块鼋甲之上,安置在巨衡体内的一座法阵之内,借助鼋甲符篆,巨衡展现出了超凡的灵性。脱胎换骨的巨衡,不光能做出各种动作,甚至还可以施放法术,可以与人交流。
紧接着,由于一场极大的误会,九大种族中身体最为强悍的源石族,和大衍国之间爆发了极其惨烈的大战。最初,源石族一度攻占了浮云巅的擎苍古道,大衍国的根本所在浮云城都岌岌可危,天下震动。当时,叶行天已经继位,成为大衍国的皇帝,而张道恒为了给师弟道贺,恰巧就在浮云城做客。擎苍古道的失守,逼的叶行天不得不御驾亲征,身犯险地,而张道恒也随侍驾前。
在叠云关外,张道恒以独创的符篆,以巨衡为主,造十三座傀儡巨人为辅,杀得源石族大败,死伤无算,浮云巅之围由此而解。经此一役,各族除了对大衍国更增畏惧,最出名的便是张道恒和他的机关之学,巨衡的威名之盛,连街边的小儿都不停地传诵。张道恒也由此,被后世尊为一代宗师,受世人膜拜。
张道恒在机关学上面的创举,因此而为修真界所认可,其开创的流派,被后世称为鸿铸天工。在天机门内部,鸿铸天工流派也被正式确立下来,成为与传统的修真之学,并驾齐驱的一种修行方式。其后机关之学大盛,百余年后,随着天机门弟子,因事被逐出师门的百里轻乔,所撰写的《鬼工神算》一书的流传,一群游离在天机门外,而一心向往机关术数之学的修真者,以此书为宝典,遥奉当时的机关学大师燕孤斋为宗主,创立了精铸鬼工流派。
且不论鸿铸天工和精铸鬼工之间的恩怨,张道恒的门人弟子花费了几十年的功夫,终于开凿了一条上千里的河道。太河在太河古渡这里,一分为二,一条仍旧向东,一条折而流向西南入海,灌溉了平原的整个西南区域。太河源的百姓,拜张道恒所赐,由此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第六十一章 酒局
看着奔涌不休的太河水,再看看沿河两岸忙碌的农夫,想起前人的种种,高庸涵不禁感慨良多。叶行天在世时,大衍国何等的风光,人族在异族面前,哪像如今这般低声下气?叶帆以堂堂东陵王的身份,遭此奇冤,身为南州国皇帝的叶厚聪,竟然没有丝毫的应对良策,反而故作糊涂,息事宁人,日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空有一腔的不忿,可是作为高庸涵来说,他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而已,又能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回到了太河源,那就一定要设法让世人知道,叶帆的凛然大义,和东陵府的真实情况。
第三天黄昏,货船终于到达太河古渡,漂泊了大半年,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人群中,高庸涵一时间大为感慨。古渡码头,老程拍着高庸涵的肩膀,说道:“高老弟,你办完事情以后,有空了就到我家里坐坐,尝尝我那口子的手艺。”
有感于一路上老程的盛情,高庸涵笑道:“好,有时间我一定前去拜访,府上是在?”
“嗨,什么府上不府上的,我家就在平原西南的凝息镇,你到时候雇一辆马车,车夫都知道怎么走。你到了凝息镇以后,只要找到最大那棵榆树,就找到我家了,很好认的。”
“好,改日我一定登门。”随后与老程挥手告别,高庸涵消失在人群之中。也只有和这种普通百姓打交道,他的心里才会好过一点,一路想来,不知不觉到了天子城外,趁着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过承运门进入城中。
南州国名为国,其地不过方圆几千里而已,连以前大衍国疆土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仅仅据有太河平原一带。叶厚聪到了太河源以后,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了太河古城,并将其更名为“天子城”,以示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子。
天子城坐西向东,依山而建,引河为池,周长四十九里,虽然气势上远不及浮云城的气派,倒也有几分雄壮。面向东方有一座正门,高十二丈,宽九丈九,名天子门,一般不开,只有天子出巡方才打开。天子门两边各去六里之遥,有两座侧门,北面的名叫顺天门,南面的叫承运门,取得是“顺天承运”的意思,仍旧是为了借此告知天下,此处才是大衍国的正统所在。
高庸涵对于太河源十分的熟悉,毕竟曾在这里学艺十余年,但是南州国建立以后,高庸涵只来过一次,就是叶厚聪的登基大典。那一次来的有些匆忙,不曾在天子城内逛逛,眼见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也不去父挚亲友的家里,径自投在一家小客栈里。
高庸涵一个人在客栈里自斟自饮,默默盘算着,明天一早,直接去宫门外投书,求见叶厚聪。想来大概要耽误个几天时间。明天只要一露面,按照常理来说,几家故旧定然会邀请自己,到其府上盘桓几日。而所有的世交中,大多都可以敷衍掉,只有审家是必须要去的。
高家和审家交谊已有数百年,而且历史上还曾是姻亲。那时高家祖上曾官至太傅,尊荣无比,而审家其时不过是外放州府的地方官。后来审家小姐嫁入高家,以此奥援,审家得以发迹,历经数百年的积累,到如今已经成了大衍国首屈一指的门阀,可以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高家这些年来一脉单传,人丁日益稀少,兼且一直都待在东陵道,声名大不如前,但是审家却从不敢忘本,对高家始终礼敬有加,传为一时佳话。
审家随叶厚聪出亡到太河源,为南州国的创立,出力极大。作为酬庸,叶厚聪登基后,封审家族长审良棋为首辅大学士,参赞军机,可谓是位高权重。按照辈分来讲,高庸涵算是审良棋的子侄一辈,理应先行拜会;而且可以通过审良棋,先行了解一下当今的朝政,便于应对。但是高庸涵已经无意于官场,打算在朝堂之上直言不讳,就算直面顶撞叶厚聪也在所不惜,所以不想在之前和审家有所接触,免得为他人带来麻烦。
高庸涵也有这个自信,叶厚聪就算是对自己再有不满,也还不至于将自己怎么样。高家世代忠良,在朝野之间享有极高的声望,而叶厚聪面临着北州国的压力,定然不会采取极端的做法,大不了将自己贬为庶民而已。一待此间事了,无论结局如何,叶帆的冤情也必然为世人所熟知,总算是能略微尽一点心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匆匆赶到宫门口,却听当值的侍卫讲,今天是初一,皇帝一大早就赶往城外的青牛观祈福去了,今天辍朝一天。无奈之下,只得作罢,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行至中午,在三门楼外的仙客酒楼,选了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点了两个小菜,一壶小酒一人独酌。
酒足饭饱,喊过小二,正准备付帐,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厮,走到高庸涵身边轻声说道:“这位先生,我家主人请您移驾一晤。”
高庸涵双眉一抬,心生警惕:“你家主人是谁?”
“先生一见便知,我家主人并无恶意。”
高庸涵淡然点头,起身跟着小厮走进楼上的一间雅室。一进门就见一个老者不住拱手,口中连呼:“想不到有缘得识高帅风采,未能远迎,见谅,见谅!”
高庸涵本就没想过要隐匿行踪,所以被人认出也无所谓,看着老者旁边肃立的中年人,恍然大悟,冷冷道:“原来是陶大老爷,不知找高某有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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