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
“你心里也存在着小亨。”
※ ※ ※
吉西恩和杉森都站了起来。他们站起来之后,一言不发地看着达兰妮安和侯爵。在这种场面下,实在是不想说什么,所以他们什么话也不说,真谢谢他们了。
就连山的鸣响声、大地的鸣响声也都沉静了下来。一大片射上去的光芒依旧存在,但这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影响力了。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就是很亮,可以让人看清楚东西。我的天啊!刚才那象征力量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光芒,如今居然变成只能照明?卡尔,你说几句话吧。到底这像话吗?
“在你的心里也有,跃然活现到令人难以喘息的小亨。”
虽然距离很远,我还是可以看得出侯爵的表情。他面带着些许讶异的表情,说道:“小亨?你是指亨德列克?”
“没错,人类。这个名字太过高贵,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可是你的心里却存在着小亨。”
从侯爵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个丑恶到令我全身疼痛的笑意。他用无比狡猾的声音说道:“你是说,在我心里存在着亨德列克,不,小亨?你的意思是,你从我身上感受到小亨,是吧?”
达兰妮安点头了吗?我并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只有哈修泰尔侯爵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么,我以存在于我心里的小亨之名命令你,请从我面前让开吧!而且请不要妨碍我!”
这个该死的混帐家伙!现在这家伙到底是在讲些什么呀?真是恶毒,不可言喻的恶毒!
达兰妮安只是无言地低头看侯爵。她的身体周围依旧燃烧着深红色火焰,可是从她身上却感受不到愤怒。达兰妮安!现在你可以发火了!这个家伙,可以当场,连留遗言的时间也不用给,你大可把他给杀掉,这家伙现在想要把你和亨德列克的关系利用来当作他的手段!
“我知道了。”
达兰妮安开始往后退。哦哦,不行!
“不可以这样做!”
我在不知不觉之中高喊了出来。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杉森,吓得遮住耳朵,不过,我没空向他道歉,直接就往前跨出了一步,并说道:“不可以这样做!他不是亨德列克!如果认定这个家伙心里存在着亨德列克,就是侮辱了亨德列克!”
侯爵仿佛像条蛇般敏捷地转头,开始瞪着我。达兰妮安的声音细细地传来。
“修奇。可是我可以感受得到。这是不由自主的。”
“不由自主?什么,您在说什么?”
“就像你跟我说的那样。这就是你们,不是吗?”
艾赛韩德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啊?好像有人用斧头柄捶了我的脑袋瓜一下。
这是我们。达兰妮安心里的亨德列克、在我心里的亨德列克、还有哈修泰尔心里的亨德列克全都是真的。进去过永恒森林的人,当然就连他的朋友也会忘记他。
‘您还是不懂吗?所谓的我,所谓的我并不是只有这个身体里存在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其他所有的事物都有我。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所有事物都聚集起来的时候,才有我这个人。我们是这样生存的。这就是人类!’我对神龙王讲过的话,一字不漏地浮现在我脑海里。所有的人心里都有亨德列克在里面。这是无法否认的。
“达兰妮安……!”
我的喉咙好像哽咽住了。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是谁呢?
“修奇。”
我转头一看,就看到吉西恩那张沉着的脸孔。
“你所说的,还有妖精女王和侯爵的谈话我全都难以理解,但我想要说一句话。”
“吉西恩。”
“让妖精女王照她的意思去做吧。”
“让妖精女王照她的意思……”
“是的。在我听来,虽然我不知道是否正确,不过,妖精女王好像从侯爵的那种固执且信心十足的态度里,想起了三百年前,那个为了自由诞生的所有生物,而不惜燃烧自己的大法师。她好像是看到了他的威风凛凛、他的信心十足、还有他的坚定意志……,对吗?啊,谢谢你,端雅。”
原来是端雅剑先答话了。我费力地吞了一口口水到哽咽的喉咙,然后抬头看吉西恩的红脸孔。
“虽然对我而言,我很难联想到,但是妖精女王如果说她如此感觉到,最好就不要反驳。修奇。”
“这样对吗?”
“对妖精女王而言,有什么是对的呢?”
我又再次觉得后脑勺被敲了一下。没错。一定是艾赛韩德悄悄走了下来之后,蹦蹦跳跳地一直在打我的后脑勺。
对妖精女王而言,有什么是对的呢?可以越过次元,可以越过国度的妖精女王,对她而言,什么是对的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没错。我们不能用我们的想法或我们的观念来强求她。”
“谢谢你,吉西恩。你真不愧是……”
我的国王。后面的话被我吞了下去,我把头转回去。吉西恩并没有反问我。
达兰妮安现在退到了湖的中心,侯爵还是直挺挺地站着,直盯着我们这边。而侯爵的部下们则是慢慢地走下来。像是一条蛇爬下梅德莱岭似的,形成一条火把的行列。
就连红光,现在也变得越来越弱了,可是并没有消失。达兰妮安想要说什么呢?令人感激的是,达兰妮安立刻用响彻湖泊的那个声音说道:“要下来的那些人全都回去!”
原本在慢慢往下移动的那些火把,吓得全都开始往上移动。达兰妮安的声音继续接着传来:“在我的领土上使用暴力者,将永远无法在人类世界里找到他的踪迹。我这是对两边所有人作的警告。把剑收起来!”
收起来!起来!起来!回音继续反复不停地响着。吉西恩虽然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还是以彬彬有礼的动作郑重地把端雅剑收回剑鞘。随着他的动作,我们也收回了各自的武器。所有人都是用郑重的动作,所以几乎听不到铁器碰撞的当唧声。
侯爵猛然转头看了一次湖泊,就开始走了过来。难道由于达兰妮安在中间协调,使得这次谈话变成一个完全非暴力性的会谈了吗?
温柴带着一副对这种会谈没兴趣的表情,往旁边走过去,选了一个适当的岩石坐下来。吉西恩则是直盯着正在接近我们的侯爵,这时候,我和杉森感觉自己似乎变得有些矮小,都往后退了一步。看来,吉西恩和侯爵好像应该要谈一下才对。
09
从湖里射出的光芒已完全消失不见了。一时间,眼前一片昏暗。
我闭上双眼一会儿之后,再睁开时,才再度看到稍早前被月光映照得泛着蓝光的湖水,以及暗蓝色的森林和山影。踏着月光走来的侯爵停在大约离我们二十步的地方。
夜风长啸。方才飞散而出的那群鸟好像又飞了回来,使得树林里有一阵些微的骚动。不久之后,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侯爵的脚步声与隐约的波涛声在耳边回响。
侯爵可能因为周围突然变暗的关系,所以他把头稍微向前一探,去看吉西恩的脸。在满月的月光下,要认出对方的脸孔似乎并不是很难。果然,侯爵点了点头,说道:“是废太子啊!”
他现在说话真的是随便就脱口而出!吉西恩一时顿住,不过马上就冷静地回答道:“没错,哈修泰尔。”
侯爵点点头,然后目光扫过在吉西恩身后的我们。他露出令人看了不悦的微笑,说道:“看来你跑出宫外,顺便还拉了一群人作伴。你带着一群在你身边绕来绕去的喽啰,居然还这么会逃!”
这个混蛋!杉森的嘴里发出了某种东西用力碰撞的声音。吉西恩稍微喘了一口气之后,用冷静到无法再冷静的声音说道:“你别把你自己的水准套在我身上。因为我的这些朋友们,和你那一群像小鸭在母鸭身边绕来绕去的佣兵是不一样的。”
哈哈!说得好,吉西恩。对偷偷摸摸培养佣兵的人讲话,这番话真是再好不过的答话了。侯爵微微张开双臂,阴险地笑着说:“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干涉皇宫的事呢?”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干涉王室和贵族的事呢?去插手管自己能力不及的事,是不智的。你还是多关心你那发臭的流浪生活吧,吉西恩。把精神放在比行程表和今晚的食物还要来得更难的问题上,到底是为什么呢?逃避者就要过得像个逃避者才对呀。干嘛要干涉这世间的事务呢?你难道连礼节都不懂吗?”
“我……,我并没有逃避皇宫和王室的事。那里是我内心深处的故乡。”
侯爵一只手插在腰上,笑着说道:“哈哈哈。看来你对于自己在房间里钉钉子然后逃出宫外的这件事,似乎感到很自豪的样子。你这样子,比起那种把玩具藏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然后一大早就跑出家门的流鼻涕小孩还更好笑。”
“对于一个看着主人食物却只能吞口水的下人而言,你好像说得太多了。”
看来对于哈修泰尔的恶言相向,吉西恩也在构思着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哈修泰尔对这个暗示叛乱者的隐喻,扯开了大嘴说道:“主人?你说的主人是什么东西,我一点也无法理解。难道你指的是大法师靠魔法把戏所建立出来的拜索斯王室吗?还是指那个集结一堆流浪者、山贼和北方野蛮人所创建的,像老鼠小洞的国家呢?”
“如果说拜索斯是个老鼠小洞的话,那在老鼠小洞里活蹦乱跳了三百年,吃老鼠的米长大的刺猬又怎么说呢?”
这两方表面上看来都很沉着。可是两个人都还没有说出彼此真正要说的话,只是不断地用毒辣的话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他们内心里应该是非常激动吧。侯爵张口说道:“我不想和你啰嗦这么多。还我女儿来。”
吉西恩抬起下巴说道:“在这之前。你要先承认你的罪行。”
“我的罪行?”
“你这个完全置拜索斯王室恩惠于不顾,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对国王的警备队员和其家族犯下了无法洗刷的罪行!还私底下放走了国王的龙!并且还暗中培植明令禁止的大规模兵力!”
吉西恩一条一条地列出哈修泰尔的罪行,音量也渐渐地提高。
但是相对于侯爵的毫无反应,吉西恩嘶吼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月夜下的狗吠声。哈修泰尔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还有吗?可能你还没想到吧,我不久前才犯下了冒渎王室的罪行呢。”
“你这个混蛋的罪行岂只这些而已!但是现在数出来的罪行就是足以判你三次的绞刑,拜索斯王室将会以此来惩戒你!”
“这样是不够的!”
这是谁的声音?这不正是涅克斯的声音吗?
希欧娜!她办到了!侯爵和我们一行人都很快地转过头去。灵幻骏马高高地飘浮在夜空星光中。两匹灵幻骏马分别由涅克斯和希欧娜骑着,而且我还看到了贾克。
“哈哈哈!你办到了啊!”
杉森一听到我的笑声,眼睛瞪得圆滚滚地。他虽然看着我,但却是温柴抢先开口说道:“难道这是你制造骚动,让希欧娜去救人的声东击西战术吗?”
“是的!没错。”
温柴嘻嘻一笑,说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随便和敌国间谍联手合作可是行不通的啊。”
“我是被逼的!她威胁我,说如果不合作的话,就把还在沉睡中的你们全都杀了!”
此刻杉森惊讶地张大嘴巴。温柴噗嗤一笑,然后又再抬头往上看,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了。”
侯爵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转过头去。在梅德莱岭上的那些火把光芒正在慌张失措地晃动着。可能他们是现在才知道涅克斯脱逃的事吧。飘浮在半空中的灵幻骏马离湖泊的边界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希欧娜是真的没办法靠近湖泊附近,还是因为她小心行事的关系呢?涅克斯的声音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还是尖锐地喊道:“拜索斯王室给我退下!我要向这个老奸巨滑的人讨债!”
吉西恩讶异地抬头看着上方,说道:“涅克斯·修利哲!你要讨的债是什么东西?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了,秃鹰和野狗不是同伙儿的吗?我真不懂,一样都是背叛者,你们之间怎么会有互相憎恨的理由呢?
涅克斯没有回答。此时侯爵说道:“回来吧,涅克斯。”
“给我闭嘴!你这个肮脏的家伙!”
侯爵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像是老师面对着一个惹事生非的学生。
“你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样被生下来的吗?你随心所欲像个小孩子般的行为,已经让你支离破碎了,你难道还要反抗我反抗到底吗?”
什么?呃,咦?这又是什么话啊?涅克斯发了疯似的吼叫声,响彻了整潭湖水。
“你连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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