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黄叶道人刚将最后一枚蟠桃吞下,猛然间脸色变得刹白,剧烈咳嗽起来。可是他咳出来的不是蟠桃肉,而时而是冰,时而喷火,显然云风附在蟠桃上的种种真元都发了出来。
云风微笑着黄叶一拱手,道了声承让。黄叶不住发着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靠着两名弟子的搀扶才得以走回木棚。
本来三场斗法中道德宗已胜了两场,最后一场法宝不比也罢。可是明皇已完全来了兴致,吩咐务必要将第三场比完。
修道界自有一套比拼法宝的方法规矩,渊远而流长。于是道德宗与真武观诸弟子一齐动手,在广场中心设下了一个圆通自在阵。此阵之中,有灵性的法宝会自行相斗,弱一些的法宝会被逼出阵外。
真武观方向站起一位瘦小枯干的老者,须眉尽白,头顶上稀稀疏疏的已见不到几根头发。他背着一个大竹筒,慢吞吞地走到圆通自在阵前,打开了竹筒。
一见筒中之物,杨玉环不禁一声惊呼,以手掩住了口,明皇面色也是大变!
从竹筒中爬出的是一条足有三尺长大的血红蜈蚣!它通体火红,背上又有一条亮黄彩线,口中不着喷着淡淡红气,眼中光彩闪动,似欲择人而食。这头蜈蚣一出竹筒,即自行向圆通自在阵中心爬去,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淡红烟雾尾迹。一到阵法中心,它就昂然立起大半截身躯,四下寻找着敌手。
一见这头蜈蚣,道德宗群道皆有些色变。纪若尘看得分明,这头蜈蚣百足足尖皆是精钢铸就,背心中央一片玄黑鳞甲并非天然,而是镶上的玄铁甲片。它一对长须晶光闪耀,每一节中皆以一颗明珠连接。这头半虫半物的异品蜈蚣勉强说得上是一件法宝,但显然灵性绝非一般法宝可比,这一阵又是如何比法?
虽然道德宗已经胜定,但若输了一阵,总显不出正道领袖的泱泱手段来。真武观此举可以说是投机取巧,可若道德宗咬住这点不放,也输了三分气势。
纪若尘凝神望去,见这头蜈蚣身上隐隐放着淡红光华,知它至少已有数百年道行,绝非一般法宝可比,甚至于可与赤莹相提并论。但赤莹需人使动,在这要法宝自行相斗的圆通自在阵中上,可绝不是这蜈蚣的对手。
他看得明白,道德宗群道见多识广,自然更不会不知。那携法宝前来的道人不住与云风低声商议着什么,显然未能料到如此之局,携来的法宝不足以应对这头百年血蜈。
云风看着那头蜈蚣,沉吟许久,终有了定计,转头向纪若尘微笑道:“若尘,借你扳指一用。”
片刻之后,那本在阵旁闭目端坐、气定神闲的老者已身不由已地站了起来,不住嘬唇发出各种尖啸声,指挥着百年血蜈上前,时时还要低声咒骂几句。可是任凭他急得满面通红,跳着脚的骂,那头血蜈只是绕着阵中那枚毫不起眼的扳指打转。它转了一圈又是一圈,非旦不肯上前,反而越转越是向后,两根长长的被甲触须也高高竖起,不敢挥向扳指的方向。
眼见那老者急得面孔如欲滴下血来,一串接一串不名其义的哩语骂辞连珠而出,纪若尘不禁心中莞尔,暗道这玄心扳指可是广成子飞升所遗之物,别说只是一头小小蜈蚣,就是青鸾、狴犴这类的神兽在阵中,也未必敢拿这枚扳指怎么样。那老头不识神物,让他急急也好。
纪若尘这么一想,脸上讥色就显露了出来。偏偏那枚扳指是从他手上取下来的,那老者道德宗别的道士不识,纪若尘可是时刻盯着的。百年血蜈不战而退、已快自行退出阵外本已令他怒发欲狂,此刻见纪若尘还面带讥色,老者登时一股邪火攻心,接连发出了三声厉啸。
百年血蜈听了命令,如蒙大赦般飞速掉头,逃出了圆通自在阵,然后猛然腾空,化成一道红电,直向纪若尘扑来!
道德宗群道皆惊,但均坐定不动。惟有坐在纪若尘身边的云风握定背后长剑剑柄,要待那百年血蜈近身,方才出剑。
纪若尘盯着急速飞近的血蜈,只觉得它似人一样,双眼中也有喜怒忧思恐等诸般情绪。他忽然觉得,看这血蜈如此迅猛的来势,与其说它是立功心切,想一口咬死自己,倒不如说它是想快些逃离玄心扳指。
纪若尘如是想着,忽然胸口涌上一缕甜香,紧接着就呼吸不畅。他心中一惊,没想到仅是与这血蜈对视一下竟然也会中毒。他刚欲运起真元压制毒性,玄窍中涌出一片青绿光芒,刹那间就将那缕甜香给冲散得干干净净。
在旁人看来,纪若尘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可是在那头血蜈眼中,只见纪若尘双瞳中间亮起了一点青芒,青芒中正浮着一尊式样古拙的铜鼎!
啪的一声大响,那头血蜈忽然失了冲势,一头栽在地上,竟然将校场夯得坚如磐石的地面给砸出一个坑来,可见身躯之重!
在那老者目瞪口呆之中,百年血蜈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用尽平生之力,向着远离纪若尘的方向狂逃而去,在它身后,只留下精钢铸成的百足在校场上刨出的一道沉沟
它竟不敢飞!
章三十四斗法中
一切皆如济天下所料,殿前斗法获胜并没有改变大局,真武观依旧矗立,孙果仍然当着他的国师。只是见识过道德宗道法威力后,自明皇以降,满朝文武对待道德宗态度均有所改变。至少道德宗弟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长安城中行走,朝中诸臣也没有谁再敢对道德宗横加指责。
高力士的地位无形之中提升了少许,举荐道德宗的寿王李安更是名声大燥,至于道德宗本身得到的好处,倒好似反而没有这两位来得多。在高力士的相助下,道德宗在长安城中得了一块土地,可以盖座道观。
事态有所进展,但远不若云风所料想的那样乐观,是以斗法结束后,云风对济天下也是钦佩不已。
而且那块神州气运图,总还是长安上空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
纪若尘此刻对于天下局势没什么感觉,就是在整个殿前斗法的过程中,他也在不停地和迷乱感觉搏斗。他眼前时时会出现海市蜃楼般的景物,那感觉是如此真切,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分不清那究竟是真,抑或是幻。
当一名太监来到驿站,高声传旨,命纪若尘入宫瑾见时,纪若尘也正是处于幻境之中,恍惚觉得周围全是熊熊烈焰,火焰中似有许多人在呼号挣扎,这些人的面孔都相当的熟悉,可他就是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在用了两次凶星入命大法后,他陷入幻境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恍惚之中,纪若尘听得那太监宣旨已毕,就跟着他去了。
以道德宗在修道界中地位身份,那太监奉旨宣召实是一件颇为无礼的事,但纪若尘分毫未露愠色,随之而去。道德宗诸道反而觉得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胸襟耐性,实是非同一般,真人们果然目光如炬。
在那太监的引领下,此番纪若尘是从宫城一侧的小门入的皇宫。那太监将他领到一处偏殿,就吩咐他在此等候。这间偏殿十分的幽静冷清,四周见不到一个宫女太监。纪若尘对这冷落分毫不以为意,端坐于殿中,只是苦苦思索当日李白带得自己喝酒时所用的手法。他虽然不知李白的具体运用法门,但得悉世间还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法术,也令他眼前豁然而开一个全新天地。
也不知坐了多久,偏殿殿门方才一开,高力士走了进来,笑道:“唉呀,让小神仙等候这许多时候,咱家真是罪过,罪过!时辰不早,纪少仙就此随咱家来吧!”
纪若尘随着高力士在宫中左兜右转,最后从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入了一间宫院。这座宫院颇为清幽素淡,但其实布置得极为奢华,远非刚刚那间冷宫偏殿可比。不过这间宫院中也见不到几个宫女,与其环境陈设颇为不符。
让纪若尘坐好后,高力士低声在他耳边道:“一会杨妃要见你,可切记不要失礼。”
“杨妃?”纪若尘眼前浮现出当日彩楼上端坐在明皇身边风华绝代的丽人。他实不知为何名动天下的杨贵妃会忽然传召自己,而且还是在这样一间幽静的宫院相见。他心中开始升起警意,深宫之中太多匪夷所思之事,若论勾心斗角,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恐怕十几个加起来也非是这些权宦宠妃的对手。
此时殿中忽然泛起一阵淡淡幽香,然后方有隐约的环佩叮东声响起,纪若尘只觉得整间宫室忽然亮起,一个丽人款款走了进来,在贵妃榻上坐下,以手支颌,斜斜地靠在了扶手上。
她一身薄丝宫裙,没什么多余装饰,如云青丝被一根玉簪松松挽起,那余下的,就是面如春花,肌肤如雪。
透过那薄薄的纱裙,纪若尘几可看到她起伏有致、似蕴着无穷力量,时刻可能喷薄而出的的曲线。与她肩头胸前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相比,甚而与胸前那一道若隐若现,不知其深几许的幽深沟壑相比,纱裙下曲线的诱惑都要强上了三分。
纪若尘曾经相处过的诸女如张殷殷,含烟,青衣与顾清等皆有不世之姿。但那时他满心只是修道保命,哪有半点心思放在女色上面?此时当初的心结虽已解开小半,但久而成习,也就不大会受女色诱惑了。
但这杨玉环分明没有半点诱惑他的意思,纪若尘自己反倒隐隐感觉心一下跳得要比一下快些,特别是在她那如水双瞳的注视下,纪若尘竟然微微地感觉到紧张起来。
如此近距离相对,纪若尘已可确定杨玉环也是修道之士,且道行还是不浅,与李安那种三心二意的修炼绝不可同日而语。且这杨玉环道法十分玄妙,长于隐忍藏匿,以纪若尘的灵觉也只能发觉她身有道行,而看不透她道行深浅。
当然,她身份特殊也是一项原因。纪若尘虽然身份超然,但于礼法讲,也不宜盯着她久视。
杨玉环凝神望了纪若尘片刻,才柔声道:“纪少仙出身自道德宗,那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大派了。”
纪若尘双目低垂,答道:“我年轻学浅,未得本宗道法万一,实在是惭愧。”
杨玉环只嗯了一声,就此沉默下去。纪若尘端坐不动,他耐心可是极好的。
过了许久,杨玉环方幽幽叹了口气,道:“少仙出身名门,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昆仑?”
“昆仑?”
纪若尘微微一怔。昆仑二字素来玄妙莫测,道典中众说纷芸,有说那是西王母所居之地的,也有说那是群仙聚居之所的,但说来说去,昆仑究竟在何处,又或是否有昆仑此地,道典中没有一本说清楚过。
纪若尘沉吟片刻,道:“昆仑飘渺难求,我年轻识浅,实不知它究竟在何处。”
杨贵妃叹道:“既然连少仙都不知晓,那想必这世上是没什么昆仑了。”
她这一叹虽短,内中却含着不知多少离恨思愁,虽只若冰川一角,却也一时让纪若尘听得呆了。他有心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玉环叹罢,又怔怔地想起了心事。她忽然玉面一白,黛眉微顰,以手捧心,似欲作呕。
纪若尘感觉得杨玉环气息骤然纷乱,忙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杨玉环坐直了身体,刚道了声不碍事,忽然鼻端又冲上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登时又空呕了几下。纪若尘一惊,起身想上前,又想起两人独处空殿,与杨贵妃近身可是极度失礼之举,于是又坐了下去。他这一动不打紧,杨玉环只觉迎面一道无形血浪扑来,一时之间几乎不能呼吸!
她久居深宫,处变不惊只如家常便饭,因此尽管身上不适如潮袭来,表面上只是面色略有苍白,微笑稍有疲倦而已。这阵血气来得毫无征兆,绝非寻常。她坐定了身,眼波流转,似是漫不经心地在殿中各处及纪若尘身上扫过。
杨玉环那一双似水带烟的眼可不寻常。
当年灵墟妙玉初见杨玉环时,即说她有天眼宿慧,其后在灵墟三年修行,大多时候炼的就是双眼神通。这门神通初修肉眼,可视物若鹰,其后成心眼,能破表入里,直视本体。再后为慧眼,可略通过去未来因果。再后为天眼,可见前世来生,窥破轮回。
她是带着宿慧的,因此虽只修了三年时光,但已初具慧眼。
但杨玉环环视而过,却仍未看破血气来自何方,不由得心下略有惊慌。她师从的灵墟也是道门正法,早已察觉这血气之中有杀伐屠戮之意,绝非源自正道法门。这也就罢了,令她心惊肉跳的竟是这血气中似还有一种颇为熟悉的味道,那是她绝不愿意在此等情局下省起的味道。
杨玉环轻抬皓腕,从身?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