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万千人中,纪若尘独独看到了这枚金环。
他再次跃起,一步已到那清平长老身前,手起矛动,修罗已穿心而过。纪若尘擦身而过时,那清平长老战前骂辞还未说完。
纪若尘落足处,同样是一个十丈巨坑。他双手运矛,修罗向前直刺,然后向左右各震一记,于是面前便多了一条长三十丈,宽七八丈的血色大道!
纪若尘鬓发飞扬,斜拖万斤修罗,沿着这条新修就的血路,安然向哥舒翰中军行去。
如何寒敌之胆?
便是在百万军中,一步不疾,一步不徐,安步若素,以敌之血肉铺路,直取上将首级!
罡风挟血色狂雨,无休止的扑面打来。一路独行时,纪若尘忽然想起,那提巨斧忘情的尚秋水,冲阵豪情只怕不下于已。若此刻秋水也能在侧,随已前行,也是当浮一大白的快事。而姬冰仙以身设赌,两场决战时的狠绝,虽是烦人,细细想起,也不乏可赞可叹之处。
那些道德往事,此时回忆起来,恍若细雨如丝,散而不断。
纪若尘身后留下的尸堆中,忽然爬出一个装死的修士,他面目阴沉,双眼闪动狠色锁定纪若尘,右掌一摊现出把墨色小弓,左手五指拂动间搭上三枝深绿短箭,瞄准了纪若尘后心,弓满弦张,便要射出。
三枝短箭方离弦尺许,便忽然断成了十余截,掉落在地。那修士愕然之际,见手中墨弓也断成两段。不只是弓,他的手,小臂,上臂,甚至身体都在截截断落。修士这才知道害怕,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玉童哼了一声,一脚将那犹自惨叫不已的头颅踢得高高飞起,举目四顾,乱军丛中,又盯上了一个相貌英俊、看上去三十出头的修士,于是向他投去一个巧笑倩兮的秋波。周围万千持枪举刀的兵卒,在玉童眼中直若无物。
那修士猛见人若桃花的玉童,登时控制不住一道热流涌上心头,又酥又痒,偏偏意识清晰知道此刻身在修罗战场,万不能动绮丽心思。他强摄心神,手中拂尘啪的一甩,喝道:“何方妖女?吾乃青墟道济……”
他叫声未完,眼前粉影闪动,玉童已欺近不足一尺处,两人面对面立着,几乎鼻尖都要碰到了一起!玉童手臂已环上了他的脖颈,嫣然一笑,一口气便向他脸上吹了过去。这修士只觉满眼都是如玉容颜,鼻中全是暗香涌动,更可隔着薄薄春衫,体会着她极富弹力的肌肤,三魂六魄直欲脱体飞出。在这刹那辰光,道济脑中一晕,浑然忘却身在何方。他刚一迷糊,立时顶心如有一道冰线透顶而下,猛然间想起了这妩媚婀娜的玉童刚刚杀人分尸的手段。
道济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双目圆睁,便想从这夺人性命的美人怀抱中脱出。玉童柔媚之极地又是一笑,松了环住他脖颈的手臂。
道济终于觉察到面上头上一片麻木,其他知觉全部失去。他看不见,自己被玉童吹过一口气的头脸已变成土色,砂粒正如流水般淌下。
风吹过,细砂飞舞,道济一颗大好头颅,就此化砂飞散。
玉童刚娇笑数声,忽然一声闷哼,面色瞬间苍白,险些摔倒在地。她转过身来,见数十丈外另一名修士指上符箓尚未完全燃尽。这道玄冰符凌厉狠辣,又是偷袭,一下便伤了玉童。玉童背心处已泛起一层霜花,呼出的气也带着凛凛寒气,显然有些压不住寒气在内腑的蔓延。
她身形一闪,便向那道人扑去,十指频频点出,青丝飞舞环绕,织就一张网络,向道人当头罩下。只是她此刻行动已慢了三分,再无复鬼魅难测的身法,道人虽然避得险之又险,但毕竟还是躲过了。
玉童依是近身缠斗,但失去趋退如风的身法,侵入肺腑的寒气又不若寻常,竟一时消解不去,反要分神压制,因此十丈青丝哪还有原先的一半威力?那道人越斗越是从容,便有余暇欣赏玉童紧咬下唇的慎怒之态,往来趋退的翩然之姿,看着看着,目光便不离玉童种种曲线玲珑之处,待看到她胸前看似平常,实则波涛汹涌的跃动双丸时,道人心中更是一把熊熊烈火烧起!
道人清了清嗓子,拂尘啪的一声向玉童背臀处甩去,一边斗一边沉声道:“贫道如松,观姑娘本是块良材美质,若能洗心革面,从此向善,贫道便自作主张,保你一条出路如何?……”
扑的一声轻响,如松道人胸前突然冒出一截矛尖,旋又缩回,只在他胸前留下一个茶杯大小的空洞。
“这……这……”如松道人看着自己胸前创口,骇然欲绝,一时想不明白伤从何来。
孙果悄然在如松背后出现,铁矛一扫,砰的一声将如松道人扫得向一边飞开,向玉童淡淡道:“你若想多活一会,便专心些,不要再玩这种小花样。”
玉童青丝飞出,凌空点瞎如松双眼,又圈掉他双手双脚,却偏留他暂时不死,然后向孙果笑道:“我偏不!”
孙果不再理会玉童,铁矛飞舞,一招一式质朴无华,无论是身具大威力的修道之士,还是杀人盈野的大将,抑或只是初上战阵的小卒,他皆是认认真真、一矛一矛的挑杀,毫不马虎。
圆阵阵线收缩十丈,妖卒阵亡已近万人,然后后来补上的妖卒却是越战越勇,杀力不减反升。在济天下主持下,圆阵也不是一味防守,时时会有一队妖卒突然离阵而出,将潼关军杀得人仰马翻,再突然退回阵中。此时战场上到处都是断肢残骸,血流成河,人人足下湿滑,稍不留意便会滑倒,然后便是眼睁睁地看着十数件各式兵器插入自己体内!
此时姬冰仙缓缓升上天空,然后织出无数符咒,配合冗长而繁复的咒语。随着她咒法进行,空中铅云不住聚集,最终化成一朵数十丈方圆,内中透着奇异蓝色的云团。自她升空至云团完成,足足花了半盏热茶功夫,道法威力,可见一斑。
济天下站在中军高台上,见业云已成,不由得大喜,高呼道:“姬仙子,西南!”
姬冰仙依言转向西南,双手前指,这朵业云即刻向西南飞出,同时降至离地十尺高下,云中蓝芒闪动,不住将成束的电束雷火落下。但凡沾着点边的兵士,无不立刻化作焦炭。大杀场上,虽尽是狂风骤雨,却也掩不住那浓浓的人肉焦味。
这片六道业云直飘至百丈,方才渐渐消散,也就在杀场上清出一条十丈宽、百丈长的大路。
姬冰仙下方,是按阵法坐得整整齐齐的八千妖卒,业云出后,这些妖卒气息灰败生机萎缩近半。
潼关军西南方向指挥刚调动人马,想要补上这段缺口,济天下早命一千精悍妖卒冲出,截住两旁潼关军就是一阵狠杀!济天下再命亲兵摇动黑旗,忽听蹄声如雷,赵奢已率领八百鬼骑自西南方杀来!里外相应之下,潼关军登时丢下数百具尸体溃散而逃,而济天下也见好就收,将赵奢八百鬼骑迎回阵中。大战初起,赵奢便率鬼骑破阵而出,寻哥舒翰的游骑厮杀,越战越远。此时半个时辰过去,眼见八百鬼骑大半返回,哥舒翰的万余精骑却不知去向。
空中姬冰仙作法不停,业云方熄,又是一片火雨撒出。这片火雨方圆十余丈,见人燃人,见物烧物,无论衣服旗帜,还是生铁木盾,即便是在雨中水里,也是猛然燃烧,许久方熄。于是潼关军阵又缺损一块。
雨雾中忽然啸声大起,三颗碧绿骷髅头平空飞出,直向姬冰仙胸腹袭来!姬冰仙冷笑,左手虚招,一片水蓝冰华已将三颗骷髅头兜住,她右手曲指一弹,一道冰箭如电破长空,瞬间已插在一名修士咽喉!这修士捂着咽喉,惊叫道:“你……你怎会发现我的?!”
他本隐没的身形逐渐在雨雾中浮现出来,赫然便在圆阵中心处,距离姬冰仙不到十丈!
姬冰仙根本不去理会他,自有一名道德宗弟子提剑过来,将这修士一剑枭首。那人临死之际,方看到姬冰仙头顶悬着的一轮明月,方恍然大悟、悔之不及:“原来是海天明月……。”
可惜他也勉强算得上一代宗师,修为比姬冰仙只高不低,只是得意道术为姬冰仙法相克制,法力上面,姬冰仙又汇聚了八千妖卒之气,这是何等大力?哪怕是施展出最普通的道法也威力无俦、锐不可当,决不是他能够稍挡的。
连发业云火雨两大道法后,姬冰仙也觉得内息一窒,刚想小休回气,忽然看见墨色软轿轿帘掀开,张殷殷自轿中走出。她元气虚弱之极,于阴风骤雨中冻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但她两泓秋水竭力穿过雨幕,追随着纪若尘不断掀起血雨腥风的身影,再不肯回轿暂避。
看到那在风雨中挣扎挺立的纤纤身影,姬冰仙只觉胸中有种说不出的郁结,却又不知郁结在何处。她猛一咬牙,强提真元,双手猛然向前方甩出,似缓实疾,其势如山,就似纤纤十指间,承载了千万年的思绪离愁。
潼关军阵中又一声平地霹雳,空中铅云骤然碎成了千万细碎云絮!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风刀交缠一处,裹夹飞出,所过之处,尽是血雾细肉!于潼关军阵中,又多了一块三十余丈方圆的空地。
这越衡虚空刃发完,姬冰仙面上已无血色,再也支撑不住,自空斜斜落下。落地之前,她终是忍不住,咬牙持咒,给张殷殷加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六道乾阳罩。
张殷殷见风雨尽去,怔然之际回首望去,只看见姬冰仙软倒在地,几名道德宗弟子急忙抢上,护住了她,免得被敌方修士趁虚而入。张殷殷目光流转,轻轻一叹,似已明白了什么。
恍惚间,在这腥风血雨中,张殷殷的思绪突然牵扯开去,怔然想起曾有一日,苏姀酒后怅然,曾如是道:“每一只天狐都是极聪明的,可是正是因为太聪明了,于人于已,就都成了负累。”
张殷殷好奇,便问道:“那我呢?”
苏姀摸摸她的头,叹道:“你虽然还小,但修成了天狐不灭法,便也是只天狐呀……”
想到这里,张殷殷又是幽幽一叹,目光穿过重重雨帘,再度投注在那个将血路不住铺向潼关军中军的身影上。
呼啸声中,修罗已绕着纪若尘身躯旋转一周,然后再向八方各刺一记!倏忽间,纪若尘周围如潮涌上的潼关军卒整整齐齐地倒了下去,又以自已身躯铺就血路十丈!纪若尘身周八方之地,则各各出现一道空旷长廊。
但凡修罗矛锋所向,三十丈内,必生机尽毁!
哥舒翰面白如纸,不得已将中军后移百丈,以避纪若尘锋锐。这已是他第二次挪动中军了。哥舒翰心知每动一次中军,士卒士气必定大降,可是他又能怎么办?中军尚未移好,亲兵们便如流水价奔来,纷纷将各部伤亡数字报上。他已来不及计算兵丁究竟已伤亡多少,甚至连想都有些不敢去想。而且一个个修士接连阵亡,这个数字沉如巨石,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虽然纪若尘一方的修士也已伤亡过半,可是要知道,他仅得道德宗一门支持,那二十余名修士不过是些二三代弟子而已。而开战伊始,哥舒翰麾下足有五十修士,其中不乏一派宗师长老。以己之上乘对敌方中驷,哥舒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战局。
遥遥望见纪若尘阵中流光溢彩又起,姬冰仙冉冉升上空中,哥舒翰面色又是一阵惨白。这一次,又不知有多少将士会死在这女魔头手下。
此时杀场上响起数声清越鹤鸣,潼关军中六名修士联手施法,幻化了数只巨大白鹤。这些白鹤振翅间云彩翻涌,彩霞流溢,铺陈丈许,在空中不住盘旋,然后在六名修士引导催促下,一只白鹤俯冲而下,冲入圆阵中,翅拍喙啄,顷刻间连杀十余名妖卒,北军阵形立时有些散乱。空中余下六只巨鹤也一一冲下。
哥舒翰刚看得心头一松,暗道虽然仍是已方吃了大亏,但只要能够有来有往,战局便尚有可为。哪知姬冰仙双手如捧月,纤纤十指间骤然亮起一道耀眼欲盲的电光,瞬间跨越千丈,将那六名修士殛成焦炭!姬冰仙此次所运道法不同以往,指间电火不住闪动,将方圆千丈之内的敌方修士一一殛杀,再不理会普通军卒。转眼之间,死在她手下的修士已过十人!
哥舒翰看得瞠目欲裂,痛心疾首,禁不住一声咆哮,若没了这些修士,这场仗如何打得下去?不说别的,又有谁能挡得那如魔神一般的纪若尘?
从纪若尘兵临潼关时起,哥舒翰便已处处落于下风,这当中关键,其实就在修士二字。哥舒翰军中尚无几个修士,且根本指使不动他们时,那时纪若尘军中便已汇聚了十余名修士,并以道法强化麾下士卒。折了哥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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