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一旁的师兄面现挣扎,身体抽动了半天,终也吐出一团白气,身体软倒在树枝上。
立于树冠上那人手持一尊暗红玉瓶,挥手一招,两团白气飘飘荡荡就被吸入玉瓶之中,玉瓶立刻添了一抹艳红,如同里面刚被灌满了鲜血一般。这玉瓶原来是个十分霸道的法宝,如此轻易的就将二人的三魂七魄给收了。
那人望了望两具尸体,冷笑道:“北陔山这种小门派,居然也想来趟这混水?”
那人足下生起一道阴风,托扶着慢慢升高,转向东方飞去。只是才飞出十丈,他忽然定住身形,慢慢转过身来。
就在他适才立足之处,此刻已多了一个窈窕身影,一袭淡粉色衣裙穿在她身上,竟也不显俗,只生艳。
她向着那人笑道:“北陔山是小门派,那我们止空山呢,可放在先生眼里?”
那人悚然一惊,顷刻间已看清了那女子容貌,失声道:“景舆?!”
景舆笑道:“正是奴家。来来来,咱们先亲近一下再说!”
于是一团淡粉烟云腾空而起,向那人飘去。
大地再次颤动,一声接一声的闷雷轰轰隆隆从夜空中传来,满空的火云急速涌动,云边悄然间已染上了一层淡蓝。
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之极的龙卷风,带动着整个夜空的火云都旋动起来,恰似一头无比巨大的炎龙。炎龙那径粗数十里的巨大尾部不断垂下,探向洛阳,时时甩出一大团炽炎,又会在洛阳城中引起一道冲天火光。
就在炎龙龙尾快要探到洛阳之际,夜天中央的火云忽然炸开,向四下里散去,露出了一直掩于云后的夜空。这一片方圆百里的夜空中,无星无月,但见一片灿灿的金光!
篁蛇上下翻飞,厉啸穿云,不住从蛇口中喷出道道蓝气击向金光。然而蛇息只在半途时就如初雪遇阳,纷纷崩解融化。篁蛇更增愤怒,咆哮着合身向那一片金光冲去,但夜空中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它拦在半途。且那灿灿的金光对篁蛇有极大的威胁,此时已将篁蛇护体的黄泉之气消得殆尽。遥遥望去,篁蛇体侧不时会腾起一小股蓝炎,那是蛇目被金光引燃之象。
篁蛇每一次搏击,都会引得大地震动,天火如雨!
纪若尘三人也立定了脚步,无言望着夜天中正上下翻飞的篁蛇。扑面而来的炎风掀起三人衣袂秀发,也载来了篁蛇声声长啸。
不到一刻功夫,篁蛇已是半身带火,蛇头上千只利角都熔化销毁,左边的红目早暗淡无光,只余右侧的蓝眼还放射着幽幽光华。此时篁蛇每一次上下翻飞,后颈处都会有光芒一闪,看来它已无余力再行掩饰身上神物。
“它看上去好可怜啊。”青衣悄悄抓紧了纪若尘的衣袖,轻轻地道。
纪若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叹道:“这还不是它最可怜的时候呢。”
青衣望向纪若尘,道:“是因为它身上的神物吗?”
“是的。”
青衣转过身去,不愿再看篁蛇,黯然道:“可是叔叔说过,仙兵法宝皆是外物,当适可而止,过则对修为有碍。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人要冒死争夺神物呢?当初我偷逃下山,许多人见了我用的东西,即会上来为难于我呢。它这么厉害,身上带的东西应是百年难得一现的神物才是,这等神物有几个人用得上呢?为什么还要你争我夺的?”
纪若尘实不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得道:“或许是他们修为不够吧。”
青衣轻叹道:“或许如此。说起来,公子倒真的是无欲无求,见了青衣的混沌鞭也分毫不为所动,这份心性修为,除了叔叔等数个外,青衣还从未见过。”
纪若尘此时心境虽然压抑,闻言也不由得老脸微红。他哪里是什么无欲无求了?只因身有解离仙诀罢了。几乎任何仙兵法宝在纪若尘眼中都是一团团的灵气,区别无非是大小多寡而已。或许凡器与仙兵在他眼中的惟一区别,即是一个是现在可以解离的,一个是将来才能解离的。
听了青衣的话,张殷殷也是秀面微红。她对混沌鞭可曾经是艳羡不已的。
前朝曾有异人欧桑子,遍识天下宝物,将千万种法宝分为神物、洪荒、仙兵、宝器、凡品五等。得列洪荒之谱共有四物,混沌鞭正是其中之一,但凡修道之士,见了混沌鞭而能不为所动的,万中无一。其实以青衣道行,混沌鞭的真正威力她连半成都发挥不出来。
纪若尘向周围一望,见四下里黑沉沉的一片,虽然半点异样声息也无,但经他灵觉扫过之后,数十点代表着灵力真元的微弱光点立刻显现出来。远方还有许多光点正在向这时聚拢。想来都是被刚刚那金仙洞府门人所发的烟火引来。
纪若尘当下再不迟疑,立刻取出道德宗报讯烟火,曲指一弹,那一枚铜哨即刻冲上夜空,悄失得无影无踪。他仰首望着夜天,直到感应到那一小团极为隐讳的灵气,才算放下心事。在洛阳中时,危急关头他也曾放出烟火,然而却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发出任何讯息。此时想来,或许是在半空之时烟火就已为黄泉秽气所毁,所以才发不出任何讯息。
这枚报讯烟火甫出,远处即亮起数点光华。顷刻间四名中年道士驭剑而至,落在纪若尘身旁。这四人皆是道德宗门下,人人印堂中隐现宝光,此为有上清修为之相。为首一名道士向纪若尘一拱手,道:“若尘师弟,我等来迟,万幸师弟无恙。此去东方七十里有一座瞻星观,乃是我宗支派弟子主持,我们且先去那里休整吧。”
纪若尘自无异议。此刻来了四个强援,他当即心定了很多。此时远方又有两人如飞而至,眨眼间即立在纪若尘面前。纪若尘定睛望去,见是云中居楚寒与石矶二人,不禁有些疑惑。
楚寒淡淡地道:“我们受人之托,特地前来相送纪师兄一程。”
纪若尘又是微微一怔,但面上微笑不变,谢过了楚寒与石矶二人。哪知楚寒忽然探身过来,在纪若尘耳边轻声道:“纪师兄不必谢我,我其实是盼着你早日轮回去的。”
纪若尘一时愕然,石矶则突然娇笑数声,就似知道楚寒在说什么一般。
就在此时,夜天中忽然大放光明,洛阳上方那百里金光骤然亮了数倍,篁蛇满身带火,颓然从空中坠落!它在半空中一个翻身,仍想攻上天去,却已有心无力,向上一步,却要下落三步。
挣扎间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篁蛇终于摔落在地!
它犹自不愿倒下,庞大的蛇躯中再次涌出黄泉之气,扑灭了身上的天火,然后昂然立起!只是那立着足有数千丈长的蛇身上,依然可以看到一团团天火余烬未熄,仍在燃烧着。稍有见识之士均可看出篁蛇实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倒下。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刚刚还被蛇纹攻得狼狈不堪之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章二十五斩罢落残红三
然则篁蛇摧城灭国之威仍在,那些敢打它所携神物主意的虽然皆是修道界有名有姓之人,却也惧怕篁蛇垂死一击,是以尽管它已摇摇欲坠,还是无人敢于上前。
篁蛇徒然挣扎着那数千丈长的蛇身,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挣扎也无法离地飞起,只得在愤而向天喷出一团淡淡的蓝色蛇息后,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倾倒。
于是四处火焰浓烟的洛阳城中,悄然亮起许多因真元运聚而生的各色光芒。此际已是关键时刻,人人都看出篁蛇颈后那一道宝华与凡气迥然有异,就算不懂观气之人,随意想想也会知道篁蛇所携之宝又怎会有差。眼见着篁蛇倒下,许多人都蠢蠢欲动,开始提聚真元、准备护体强攻的咒法,完全顾不上掩藏形迹了。既然要夺宝,自得提前做足准备工作,伺机而动了。且不用想也知道,夜色笼罩的洛阳城中藏了不知多少修道之士,没有充足的准备,还不失了先机?
篁蛇这一次倒地之后,再也无力扬起蛇首,仅余的蓝色巨眼也是半睁半闭,光芒微弱之极。
眼见篁蛇倒地不起,众人心中都燃起熊熊烈火,时光每过一分,火焰就旺了一分。更何况大多数人并不知晓篁蛇所携为何神物,于是那一颗心就愈发的痒了。就在群相耸动之际,洛阳北城忽然升起了一道淡红光华,一位身着暗黄道袍,手持赤金拂尘的道士足踏仙剑,瞬间就飞至篁蛇上空。
他并不急于动手夺宝,而是先向四方一礼,朗声道:“贫道乃真武观孙果,在此向各方道友见礼。据贫道推算,这魔物所携之宝名为神州气运图,于本朝兴衰息息相关,却对提升列位道友修为无甚好处。因此贫道奉本朝明皇之诏,特来取这神州气运图,还请各位道友赏个薄面。至于此魔所携之其它宝物,贫道绝不妄取一物。”
孙果此番话一出,立刻让许多人心生退意。修道之士虽不大把朝廷放在眼里,但也不敢公然无视朝廷,任意妄为。要知前朝今世,好道之帝不在少数,自然也就有许多修道门派依附于朝廷之下。是以本朝手中所掌之修道实力,并不比哪一个修道大派差。就拿真武观来说,它本就是修道界一大派,自明皇赐造了真武观后,孙果才携部分门徒迁至长安。
而这孙果本身修为也极高,又身兼当朝国师。此时所说一番话语已隐隐然有代表本朝之意。况且他话也说得明白,只要那神州气运图,而且此图于个人修行并无多大好处。再往深想一层,若硬是要抢夺神州气运图,那即是有犯上作乱之嫌。
再者说,以孙果之地位声望,也不会在这等事上说谎,那等如公然视天下修士为无物,真武观就是再强,想也不敢如此张狂。
然则虽然忌惮着朝廷与真武观,但大利当前,还是有些人不甘心就此放手。何况此时洛阳一片大乱,混水中正好摸鱼,就算有心退缩之人,也不肯就此离去。也有一些人深知此刻情势微妙,稍一挑拨就会如星火燎原,引起众人怒火,也是断然不肯放过这等煽风点火的好机会。
当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孙大国师,您说一句话就想拿了稀世神物去,这官威架子也未免太大了点吧?您是当朝国师,可我们这等闲云野鹤却没兴趣拍李隆基的马屁。失了面子事小,误了修为事大。”
他此言一出,立刻引得众人轰然应和。一时,群情激昂,大有不肯就此罢手之势。而那些本有退意之人,受此话鼓噪,退意如海水冲滩,跑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留痕都找不到。
这人话语过于阴损,孙果当即面色一寒,冷道:“我真武观一脉为朝效力,为的是天下苍生,可不是图什么荣华富贵。这位朋友既然如此置疑,可敢报上名号,让我知晓一下是哪位高贤大家?”
那人不为孙果言辞所动,只是阴笑着道:“孙大国师好的是大道飞生,还是荣华富贵,又或者喜的是那羽衣霓裳的杨太真,就只有您自己知道了,我们又哪会知晓?至于名号就不必报了,我这种无名小卒的名号,哪入得了当世修为第一的孙果孙大真人的法眼?”
孙果也不动怒,只是凝神倾听那人的话,就在他最后一句话余音未散时,孙果忽然道了一声:“休要藏头露尾,出来吧!”
孙果这一声喝也不甚响,但众人皆是有道之士,早已分辨出喝声中隐有一道潜劲。果然,孙果话音未落,洛阳城西突然亮起一团碧火,一个蹲在屋檐上的老者登时现了身形。但那老者道行也不弱,受了孙果这一喝,身体只是微微一晃。
孙果一望之下,神色一凛,沉道:“水宗泽,你我虽有夙怨,但此时可非是了结私人恩怨之时!你若阻我,可曾想过那后果吗?”
水宗泽嘿嘿一笑,挺直了胸膛,道:“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怕你那明皇下诏诛我九族不成?更何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篁蛇所携之宝非止是神州气运图而已,还有一件嘛……”
说到这里,他声音越拖越长,也越来越小,显然是要卖个关子。不光是孙果,几乎所有人都在凝神倾听,想知道篁蛇还带了些什么宝物。
孙果正自凝神,忽然发现那水宗泽面带冷笑,他心中立时一惊,瞬间回身,这才发现篁蛇不知何时竟又立起身来,那一只巨大的蓝目正死死地盯着他。此时整个洛阳上空光华缭绕的惟有孙果孙大国师,篁蛇想不注意到他也难。
蛇动何其速?
还未等孙果逃遁,篁蛇蛇首已当空划过!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夜天中忽然多了一颗光彩绚烂的流星,破空而去,瞬间已飞出十余里远。
篁蛇毕竟是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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