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通史记事本末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边没办法躺上去。我相信,只要我闭上眼就一定会作恶梦的。在黑暗中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说:‘你睡不着?’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或者想说的?’我想了想,说:‘你能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吗?’‘如果可以让你知道,我都会告诉你。’他说。我问道:‘是你杀了山上的强盗吗?’他说:‘是的。’我当然要追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回答说:‘他们夺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愣了愣,问道:‘那是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你来之前,一直陪伴我的是一个小男孩,他叫苏依。在两年前我从克立特把他带了回来,他是个孤儿,当时他失足掉到了河里,快要淹死了,我把他救了上来,从此以后他就一直跟随我。他是个非常聪慧的孩子,非常漂亮,非常可爱……’他好像说不下去了,我走到了他的床边,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一小会儿,他又继续说道:‘他,他是那样地迷人。’我不觉得用迷人形容一个男孩子并不十分妥当,但考虑到他的心情,也就没有说出口。他接着说,‘他替我看管这些书,还会和我聊天,还为我做饭,他照料着我的生活。我已经不能离开他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他常常在树林里玩耍,这也是我经常去树林的原因,他还经常玩滚球,这也是我为什么留着这些玩具的原因,每当我回家时,他都会开心地扑到我的怀里,让我拥抱他,亲吻他。他和我完全融为了一体。我们两个的心连在一起,每当我闭上眼睛,他天真纯洁的笑脸就会浮现在我面前,他会伸开双臂朝我扑来,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一个孩子有这样的感情总是非常奇怪的事。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可是那些强盗,他们却把他从我这儿夺走了。’我说:‘他们虽然抢劫,可是据我所知他们从来都不杀人的啊。’他突然大声叫道:‘但是你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这帮畜生!他们玷污了他,他们把这个纯洁的孩子给玷污了!当我赶到的时候,他的身体留着血,痛苦地躺在地上哀号……,你不会明白这种景象对我的打击的。’尽管以前我听说过这种荒唐的事,但是真的要接触到了还是觉得非常非常地,你们想象地到,那种异样的感觉。”
普鲁塔克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还是替那个男孩担心。就说道:‘你是说,他还活着喽。’他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吐了口气,说道:‘不,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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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知道他是谁了。”狄昂说道,他看了一眼塔西佗。
塔西佗点了点头。
“这种事也的确只有他才做得出来。”普鲁塔克郁郁地说。
“他接着又说了什么?”
“没有了,我听到这里已经无法继续坐在他的身边了。我走回床边睡觉了。当然,是不可能睡着的。”普鲁塔克说。
“他呢?”
“他在哭。”
“哭?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哭?”狄昂摇着头说。
“是真的,他那种恐怖嘶哑的哭泣持续了一个晚上。我就在床上听着他的哭。”
“哎。”狄昂哀叹一声道,“他毕竟也是人啊。”
“这之后呢?”他问道。
“第二天会天亮的时候,我才睡着,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已经起床了,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睡过。我一个人坐在床边想着他昨晚说的话以及做得事。过了很长时间,门开了,他走了进来,扔给了我一本书,还说:‘看看这本书。’说完他坐到了自己的床边。”
“什么书?”狄昂问道。
“不要急,狄昂,我会告诉你的。我翻了翻那本书,里面尽是些奇怪的图案,有的一些是狮子、老虎的样子,有的像是面目粗陋的神像,还有的是说不上名字的妖魔鬼怪,有的甚至只是一些黑点。图案的下方都有一段文字写在那里,像是人的名字和有关这个人的介绍。我正在疑惑的时候,他说道:‘最后一页。’我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只有一个图案,是一个圆形的环,里面仿佛又两个小人在跳舞。下面还写着一个名字。”普鲁塔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克劳迪乌斯·恺撒·尼禄。”
他来回地扫视着两位听众。
“普鲁塔克,我们都早就知道他是谁了,你没必要这样装神弄鬼的,你还在期待我们大吃一惊吗?”狄昂说道。
普鲁塔克沮丧地低下了头,说道:“好了狄昂,我只是忍不住要发挥一下我的艺术创作能力。”
“你的艺术,嗯,相当精彩。”狄昂喝了口水说,“亲爱的普鲁塔克,你能不能在把整件事告诉我们之后,当你一个人坐在这间小屋里时,再慢慢地,仔细地把它进行艺术的加工呢?”
“好的狄昂,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去办。”这名艺术家只能继续往下讲,“你们要知道,当时我对他是谁还完全没有头绪,因此在看了他说的那页书后,我依然不知所以。这时,他把左脚搁在了床上,撩开了长袍。在他的大腿内侧,有一个圆环状的图形,和那本书上所绘的一摸一样。我惊鄂地朝他望去,他垂下了长袍,重新把脚放了下来。他说:‘相信你所看到的。’我朝他叫道:‘我怎么会相信呢?你是个疯子。’他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说道:‘你还记得30年前雅典城外的事吗?’我立刻想到了那个在雅典的护城河边让我给克力斯图尔特带信的蒙面人。‘你不认识我,但我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出你了。’他说道。我摇着头走出了门外。接下来,我在树下躺了一整天。想的都是关于雅典的回忆,同时我也想明白了所有以前未解的谜团,只有这么解释才能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这个人只能是尼禄。这个诈死的皇帝为了给自己一个藏身之所而胁迫克力斯图尔特,克力斯图尔特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为了自己的女儿,最后只能妥协了,让他定居于此。我再树下翻来覆去,长于短叹,想着想着,夜幕降临了,当猫头鹰飞到我的头上发出凄厉的鸣叫时,我站了起来,走回了屋子。他在屋子里等我,给我准备好了晚餐。‘尼禄。’我叫道。他抬起头来,望着我,说:‘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了。’我扑了上去,抓住他的衣服叫道:‘你毁了我的幸福!你毁了我的幸福!’”普鲁塔克激动地表演着,手舞足蹈。
狄昂急忙装着喝水,用杯子挡住了自己无法掩饰地笑容。
“可是他一掌就把我打开去了。”普鲁塔克继续说道,“他说:‘如果你说的是克力斯图尔特的女儿的事,我劝你趁早忘了她吧。居我所知,她早就嫁作人妇,膝下已经儿孙满堂了。’我叫道:‘如果不是你,托姬现在应该还是跟我在一起的!’‘你以为我害了你吗?’他说,‘不,不,你作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你帮助了一位罗马皇帝,让他得以在雅典城外的整个小村庄里安然度过了30年。你应该自豪。’我拿起了一个杯子朝他掷了过去。”
“天,你知道对他这样做的后果吗!”狄昂说道。
“不,我当时气疯了。以后让我再这样做一次,我是绝对不敢了。还好,感谢睿智的雅典娜,尽管他年纪已经相当大了,但是动作还是相当地敏捷,他一把就抓住了我扔过去的那只杯子。”
“你是说,他躲开了你扔过去的杯子?”
“不,我说的是他抓住了那个杯子,不过杯子里的酒却溅了他一身。”
狄昂张大了嘴,摇着头。塔西佗在一旁依旧一声不吭,但他已经停止了翻看那些书了。
“他慢慢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狠狠地盯着我,我以为他要杀了我,可是他却说:‘如果你不想喝酒的话,就不要浪费。’我完全呆住了。他又说:‘吃完饭,早点睡。’说完就走出门去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愣在那里好半天,觉得服从他,或许是对的,毕竟他是罗马皇帝,不是吗?于是我就吃了饭。”
“如果因为害怕而听从他的话,这并不可耻,普鲁塔克,毕竟他是尼禄。可是,说他是一位罗马皇帝,好像……”
普鲁塔克红着脸低下了头:“好吧,我承认我吓坏了。那天晚上我很早就上床了,尽管还是没办法入睡。第二天很早,我就被他叫了起来,他肩上背着一个包裹,说道:‘我们要走了。’‘为什么?’我问道。他说:‘那条狗的主人进城去了,他会带人回来的。我们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我说:‘如果你要走的话,我也得走了,不过不是和你一条路。’他说:‘你是说,你要离开我吗?’我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是的。’他说:‘你要去哪里?’我说:‘罗马。’他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惊呆了,他居然要和我去罗马,那个对他来说最危险不过的地方。”
“他一定是有目的的。”狄昂说。
“不,他说他只是想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狄昂叫道。
“我怎么知道!事情坏就坏在这里,是我说要去罗马的,他要跟我一起去我又不能反悔,只能和他一起到罗马来了。”普鲁塔克苦笑着说。
“按他的脾气,应该会逼迫你和他去他要去的地方,如果他真的希望你陪着他的话。”狄昂嘀咕着。
“他怎么可能逼迫一个大活人呢,如果那样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在半路逃跑的。”普鲁塔克说。
“你可能不知道他的手段。”狄昂说,“如果他想要你和他一起,你绝对离开不了他三步,除非你变成了一具尸体。我记得尼禄有一次去拉文那,路过一个村庄时看到一名农妇正在种田,他命人把她叫过来要她和他一起去拉文那,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名农妇当然不肯了,挣扎着要逃回家,最后,尼禄叫来了她的丈夫,当着她的面把他给劈成了几块。”
“我没有家人,可以无所顾忌。”普鲁塔克说。
“那名农妇后来也逃了,但是,三天后,人们在她家门口看见了她的尸体,全身赤裸,鼻子和耳朵被割掉了,眼睛被剜去了。”
“他不会那么对我的。”普鲁塔克感到自己拿不稳杯子了。
“你真的那么想吗?”狄昂讥讽地笑着。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没有逼迫我跟他走,而且是随着我的意愿,来到了罗马的。”
“所以说,这才让我觉得奇怪。”狄昂摇着头,又转向了塔西佗,问道:“你怎么看,塔西佗?”
“他或许是有目的的。”塔西佗说。
“什么叫或许?难道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到罗马来还有可能是为了陪他?”狄昂指了指普鲁塔克。
“这可能是他向我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普鲁塔克嘀咕着。
“歉意?难道你不知道,尼禄是从来不道歉的,他唯一表达后悔的方式就是让令他后悔的东西从他眼前消失。”狄昂说。
“我觉得他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狄昂,毕竟我和他一起待了几个月。”普鲁塔克说,“他有伤心的时候,他也有痛哭流泪……”
“我没有说他不会伤心,不会流泪,只不过减轻痛苦的方式与你我不同。”
普鲁塔克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你不会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个哲学家,历史学家,有时他还会作诗。在刚开始相处的那段时光我们都很快乐。”他用手摩挲着那个陶杯光滑的外壁,说道,“直到那天晚上的事发生,就在一眨眼前他还在高谈苏哥拉底,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凶残的恶魔,你们想象不到那条狗死地有多惨。”
“就像有的人对花,或者其他什么植物过敏那样,或许,他对狗也过敏。”塔西佗在一边说。
“我没听说过一个过敏的人会变成一个魔鬼。”狄昂说。
“这和其他的过敏可能不一样,不是那种全身长出红斑,或者手上奇痒无比那种肉体上的过敏。而是,而是,怎么说呢,一种精神上的过敏。”
“精神上的过敏?”
“对,你想想看,狄昂。他也许是一种见到狗就会狂暴不安的人,这样就可以解释这一切了。”
狄昂打量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罗马人,说道:“塔西佗,我要说,你的想法相当有创意。你以前研究过人的精神吗?”
“没有,狄昂。”
“或许我们应该找个空挡聊一聊。”狄昂说。
塔西佗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再继续讨论哲学问题,我得叫西多给你们准备晚饭去了。”普鲁塔克说。
“如果你肯赏光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广场上品尝一下罗马的美食。”狄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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