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
微上挑着,其内含蓄着炯炯神光,却在那袭黄色长衣左上方别有一面三角标志,那种标志显系纯金所制,闪烁着耀眼金光。右面那个人,身材较左面这人略见高些,只是衣色式样相同,头上亦多了一顶同色的软绫便帽,生得眉目清秀,模样儿很是斯文,手上一柄长有尺半的描金折扇,却在长衣左上方也同那短发人一般,别着一枚黄澄澄的三角形金牌。
先时所发暗器,不知出自二人何者之手。总之,此二人是来自那豪华大船,当无疑问。
观诸那艘金色大船距离这边少说也有十丈左右,对方二人竟然腾身起落之间,双双来到了面前,以郭彩绫之敏锐听觉,一时竟然没有察觉,不得不令人吃惊。
郭彩绫微微迟疑,地上的冷面阴差冯德令已滚身而出,他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淋漓,一副狼狈不堪模样,身子才爬起一半,却又双膝一弯,坐倒下来。
短发长眉汉子见状眉头微微一皱,身子陡地抢上一步,一伸手把他搀了起来:“冯副座,这是怎么回事?”说时,这人颇具个性的面颊上,隐隐罩起了一层忿怒。
冯德令气息咻咻的向来者二人抱拳道:“启禀二位堂主……这个姑娘……卑职无能,徐钟徐令主已经遭了毒手……”说了这么几句,—时气机不接,到底失血过多,登时昏死了过去。
郭彩绫一听冯德令口气,才蓦地警觉来者二人敢情俱是堂主身分,对于宇内二十四令的组织,她多少也有个耳闻。
原来这个规模庞大的江湖组织,自铁海棠这个总令主起,下设天、地、乾、坤四堂,每一堂设有正副堂主各一人,另外更设职管风纪整肃的风、雷两处香堂,以及一个专司人事提调的“令”,这些组织都是仅次于总坛之下的一等机构,再下去才是二十四处分令,九十六水陆各舵。
天地乾坤四堂乃是隶属总坛之下最重要的一级单位,故此四堂堂主身分至为崇高,武功杰出更是不在话下,即使与总令主铁海棠酬会,也是平起平坐,可见在总坛身分之隆。
四堂堂主依顺序为天堂堂主天马行空晏三多、地堂堂主风雷手秦渔、乾堂堂主潇湘侠隐欧阳不平、坤堂堂主墨羽岳琪。
眼前二人,正是其中之二。那个蓄留短发,面相清奇,长眉汉子正是地堂堂主风雷手秦渔,至于另一个风度翩翩手持折扇的儒者,却是乾堂堂主潇湘侠隐欧阳不平。二位堂主武功出众,身分至尊,平素在总坛也是深居简出,没有特别事故,简直难得一见,想不到竟会同时现身,却是大非寻常。
郭彩绫猝然听知,自是吃惊不小!
是时人影掠动,陆续由那艘金色大船内闪出四名蓝衣少年,观诸四人出动身法,俱都当得上高手之流,一经现身,点石撞波,一路起落,星丸跳掷般,转瞬之间已来到了眼前。
郭彩绫乍见对方这番声势,心知必将不了,当下按剑后退一步,面罩青霜,却是一言不发。
是时两名弟子,已把伤重昏迷的冯副堂主接了过去,地堂堂主风雷手秦渔,冷峻的脸上不禁罩起了一层怒容。他冷冷一笑,吩咐那两位搀扶冯德令的汉子道:“冯副座失血过多,速速送回总坛,这里事本座自会应付,用不着惊动船里的贵客,知道么?”两名弟子答应一声,各自架着冯德令半边身子匆匆而去。
剩下的二弟子,不待分说,双双向着郭彩绫身前走近,却在相距八尺左右之处,双双站住。
郭彩绫冷笑一声,她自忖着眼前形势,似乎对自己不利,心里正自盘算着如何脱身。
却见留着短发的地堂堂主风雷手秦渔,一双细长上挑的凌厉眸子,忽地向着这边逼视过来:“这位姑娘,你好大的胆子!”话音里带着浓重的一口鄂省乡音:“你是谁家女儿,叫什么名字?速速报来,若有一字虚假,本堂主要你立刻溅血掌下!”
郭彩绫蛾眉一挑,冷笑道:“身为一堂堂主,竟然连本姑娘都认不出来,不如叫铁海棠出来,他自然会告诉你我是哪个。”
风雷手秦渔头上那一丛短发,簌簌一阵耸动,凌声道:“放肆。”
一旁持扇的乾堂堂主潇湘侠隐欧阳不平,忽然冷笑道:“秦兄何必与她多说,且将这丫头拿下来回去发落再说。”
风雷手秦渔微微点头,后退一步,叱了声:“拿!”
两名蓝衣弟子聆听之下,陡地抽出了长剑,左右同时垫步欺身而上。
二弟子一名李威,一名黄效平,连同先前搀扶冷面阴差冯德令的两名弟子,俱在地堂效力,是已经出师的杰出弟子。
风雷手秦渔岂能不知以本堂副堂主身分的冯德令,尚且不是对方少女对手,落得遭重伤几乎惨死,李黄二弟子又何能奏功。这其中当然有个缘故,一来秦渔自信有自己与欧阳堂主在旁押阵,二弟子即使不敌,也绝不至于吃亏,再者正可由对方出手路数,察知她的出身来路。
李、黄二弟子领命之下,双双踏进战圈,却见正面的郭彩绫抱剑守一,一副以逸待劳模样。
须知郭彩绫冰肌玉肤,国色天姿,李、黄二弟子俱是正趋发育成熟之血性少年,是以初初一见之下,在心里本能的即产生有倾慕对方之正常反应,以其本性,实难上来以杀手相加,只是眼前堂主有令,却又不得不遵。
李威嘴里轻呼一声:“开罪!”率先将长剑递出。剑势一转,呈弧状划出了一轮光华,直向郭彩绫右侧当头砍落下来。
按常理来说,郭彩绫必得出剑以迎,另一名弟子黄效平即可伺机踏入,以长剑攻其之虚,迫使对方伏首被擒。
这是他们两个的如意算盘,哪里想到这个算盘可是打错了。
李威一剑递出,见对方直立的身子并不移动,心里未免动了一下,原来他早已迷失于对方娇容,只不过是虚作声势,迫使对方出手还击,自己两人双战她一个,又有两位堂主押阵,料必不会吃亏。有了这种想法,是以他这一剑才施出了十分功力,这时忽然发现对方并不如预料出剑还击,心里不免一虚,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力随意转,心里一软,凌厉的剑势立刻大为减弱。
郭彩绫其实早已胸有成竹,自不容他示威。她原想在对方剑锋加顶之刹那,施展寸心莲花掌直取对方心房。
这一式手法,乃当年郭白云亲自传授,井深为告诫,非必要时不可轻易施展,盖因为过于狠毒之故。一招出手,对手设非事先有备,鲜能幸免,而一经中身,必死无疑。
好心有好报,李威的怜香惜玉却救了自己一命,郭彩绫锐利的目光,顿时察觉到了他的心情有异,空中落下的剑势忽然劲力大减,使她顿时有所警觉,女孩子家处处比较细心,只须瞄上对方一眼,已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眼不禁使她杀机猝减,也就动了那么一点慈心,不欲再下毒手取对方性命。
心念一转,玉手频翻,纤狠玉指在几几乎已经接到对方剑锋的寸许之间,倏地向上一翻,三指着力,不偏不倚的正好拿在了对方剑锋之上。
这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妙手,看似无奇,其实手眼心却必得恰配到十分好处不足为功。这正是当年郭白云十二拿云手之一,也是郭氏独得天机的武术秘招之一。
李威只觉得剑上一紧,却格于自己进身的姿态,寸步难移,眼看着掌中剑在对方三指力凝之下,弯成了一张弓的形状,临近到自己面门之上。
此时此刻,郭彩绫如欲取对方性命,称得上是举手之劳,李威只吓得面无人色。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间,另一名少年弟子黄效平,却由左面攻到,他眼见同门遇险,心中一急,掌中剑随着他前跨的步子,猛然快劈出手,刷!一剑猛砍直下。郭彩绫轻哼一声,娇躯如风舞桐叶的一个妙转,左脚猝起,已踢中李威后腰上,后者身子一跄,足足摔出八尺开外,连人带剑一跤摔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个时候里,郭彩绫掌中剑却也没有放过那个黄效平。抬脚、仰身、出剑,三式连成一体,修长的身躯向后一仰的当儿,无巧不巧的正好躲过了黄效平的怒劈的一剑,就在这一瞬,寒光乍闪,她手中长剑如龙蛇乍起,忽然翻起来,已划中了黄效平的左肋。
这一剑可是伤的不轻!原想是对付那个李威,却临时照顾了他的身上。
这个叫黄效平的弟子痛呼了一声,足下一阵子蹒跚,斜着跄了出去,左肋间血流如注。
目睹此情的两位堂主,显然是再也沉不住气,尤其是那位地堂堂主风雷手秦渔,更认为伤了二弟子与自己颜面有关,身形一闪,顿若飘风般的向着彩绫面前袭了过来。他身形方自袭上,郭彩绫却相对的向后退出,一进一退,象是彼此有了默契,身形双双落下,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这位地堂堂主秦渔脸色更见阴沉,微微拱手道:“失敬得很,姑娘莫非是白马山庄人称‘玉面观音’的郭大小姐么?”
郭彩绫微微一怔,点点头道:“我就是郭彩绫,玉面观音是人家的戏称,我可当不起。”
风雷手秦渔冷冷哼了一声道:“这么说,已经作古的郭白云老剑客,便是令尊了!”
郭彩绫挑了一下眉毛:“废话,这还要你来多说!”
风雷手秦渔嘿嘿一笑,道:“怪不得姑娘有这般身手,有其父必有其女,郭大侠生前与本座曾有数面之缘,看来姑娘已得他真传。姑娘大师兄邬大野,亦曾来过敝帮,却不似姑娘这般无礼!姑娘如对敝帮抱有敌意,原可上门就教,这种拦道劫杀,如同鼠辈,显然有失大家之风,今日秦某不才,说不得要替你死去的爹爹,管教一下你这个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了!”言罢后退一步,面上神色不怒自威。
郭彩绫见祸已闯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豁了出去,她原是娇生惯养,任性惯了,这时被对方一番抢白,更不禁气往上冲。当下冷笑一声,嗔道:“你又是哪个,口气这般托大!
别以为宇内二十四令横行一世,人人都该退避三舍,我就是不在乎,要是怕了你们,今天我也就不来了。”
风雷手秦渔长眉一挑,正要发话,一旁的潇湘侠隐欧阳不平一声朗笑,说道:“好狂的丫头!你当是在跟哪个说话,今天要是不给你点厉害,真当是宇内二十四令没有能人!”言罢,双肩微耸,一股急风袭过,已带着他修长的躯体扑前丈许。
风雷手秦渔抱拳道:“欧阳兄且慢一步,且容我先会她一会,真要接不下来,再请从旁相助。”
欧阳不平冷哼了一声,面有怒容的说道:“秦堂主,却也不要太小瞧了这个雌儿。”双肩再晃,疾风扫过,又自退回。
明眼人如郭彩绫者已看出欧阳不平实具非常功力,一进一退全凭足尖点劲之力,一双膝盖压根儿连弯也不曾弯一下。尤其惊人的是随着他进退的身势,俱都带有一股凌厉的强风,诚所谓上乘武功中的御风之木。能够具有这般身法之人,当然大大不可轻视。
郭彩绫原是冰雪聪明之人,她又何尝不知对方宇内二十四令乃当今天下最为强大之黑道组织,坛下高手如云,自己人单势孤,势难与对方之主力抗衡,她原意只是出手狙击对方零散的力量,想不到误打误撞,居然会惹出了对方两位堂主,先时一鼓作气,尚还不知厉害,这时一冷静下来。才猝然觉出了不妙,心里未免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风雷手秦渔素知这位乾堂堂主欧阳不平,平素应敌,出手奇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对方非死即伤。此人尤其有一怪癖,对于年轻貌美女子更具奇特之恶感。这个因素,据说乃是由于他中年丧偶之故。他那位死去的妻子颇具姿色,夫妇二人鹣鲽情深,一旦死别,人天永隔,乃使其精神上遭受到极为重大之打击,自此以后性情迥异,乃至恨尽天下女子。有了以上这层因素,所以风雷手秦渔深惧他猝然向彩绫出手,造成不幸。
风雷手秦渔为人虽非正派,对郭彩绫亦无心庇护,只是对于郭白云的不幸遭遇,内心却深具同情,因此怜乌及屋,也就不忍心郭氏之独生爱女就此丧生,虽然如此,他也绝无意放过了彩绫,而是打算将她擒住送回总坛,听凭总令主发落。
这么做显然有两点用心:第一,在职责上他有所交待;第二,他深知彩绫之母成玉霜与总令主沾亲带故,就凭这一点,铁总令主也绝不轻于杀害彩绫性命,无形中也就合了自己心意。基至以上两点因由,秦渔才会抢先出手。
自然,他的这番苦心,却不为郭彩绫所知。
她自忖目前逃走无望,也就不惜放手与对方一拼,这时见对方二人争相要向自己出手,似乎显示着自己性命,早已操在他二人之手中,不禁怒从心起,当时真力内聚,向前踏进一步:“你们用不着争先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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