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
这番活很明显的已亮出了字号,分明是意在警告那个黄衣钓者,要他少管闲事。
哪知话声方自出口,耳听得水声一响,银光一闪,一尾活生生的鲜鱼,随着黄衣钓者甩起的竿势,突地脱水而起,直向着那位欧阳不平脸上飞去。
风雷手秦渔怒吼一声:“大胆!”跨虎篮霍向上一抡,咔喳声中,已把那尾扑面的鲜鱼锁入刀梭之内。
黄衣钓者这种飞鱼袭面,几近游戏,其实是绝大侮辱的动作,加诸在宇内二十四令两位堂主身上,简直极尽挑拨凌辱之能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于秦渔、欧阳不平来说,莫不感到极大的羞辱,相继怒由心起。
风雷手秦渔再次的怒啸了一声,那只锁住对方鲜鱼的跨虎篮,用力的抖动了一下,决计利用跨虎篮的十数把刀刃,先将对方那尾钓的鲜鱼,连同对方钓鱼线一并绞个粉碎再说。哪里想到这么一个简直不成问题的小小动作,却也不能顺其心愿。他这里功力内敛,跨虎篮晃摇得哗啦啦漫天价响,奇怪的是锁在篮内那条鲜鱼,仍然在里面活蹦乱跳不已,十数把锋利的刀刃绞削之下,休说是一条血肉凌聚的鲜鱼,就是一块青石,也当绞成粉碎。妙哉那条鲜鱼却通体上下看来未曾伤着分毫。非但如此,就连那根细若无睹的鱼线,也依然完好如初,依然紧持有力的连结在黄衣钓者手中钓竿之上。
这番景象太奇妙了,简直奇妙得不可思议!
潇湘侠隐欧阳不平原待向黄衣钓者扑上的身子,在目睹着这等诡异奇妙的情景,忽然定住不动。
郭彩绫也惊吓得目瞪口呆。
现场最感尴尬,羞窘的莫过于风雷手秦渔本人了。凭他一身精湛的武技,三十年风尘历练,走南闯北,掌中一对跨虎篮,不知毁过多少成名的英雄侠士,摘下过多少人的“万儿”,然而象眼前这种怪事,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惊惧、震怒、羞忿一股脑地压迫着他,使得他把心一横,越加的要与对方这个人别别瞄头,见个真章儿。
由是第二次提聚真力,跨虎篮摇晃得哗啦啦震天价的一阵子脆响。
妙的是那尾衔结在对方鱼线上的鲜鱼,仍然是在刀梭子里活蹦乱跳不己,休说是如其想象的绞为肉泥,简直片鳞未脱,全身上下不见一些儿血渍。令人更惊吓的是,那个倚石垂钓的黄衣钓者,却仍然保持着原样,端正的坐在石上,甚至于连身子也没有回转过来。
这番动作太奇特了!从而使得宇内二十四令内四堂的两位堂主打心眼儿里起了一阵子兢惊。
跨虎篮锁着鲜鱼,鱼连着线,线又连着鱼竿,鱼竿持在黄衣人的手里,这一连串的巧妙关系,使得黄衣钓者与那位地堂堂主风雷手秦渔之间,形成了暂时不可分开的微妙关系。
风雷手秦渔的狼狈尴尬与不能自己,似乎只有那位乾堂堂主潇湘侠隐欧阳不平最能体会,他二人到底是一条线上的,有着荣辱与共的切身厉害关系。目睹着风雷手秦渔的这份尴尬,欧阳不平也情不自禁的红了脸。在一阵兢惊之后,他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手中描金摺扇倏地阅起,肩头略倾,箭矢也似的直向黄衣钓者坐处猛然狂袭了过来。
虽说是到目前为止,这个黄衣钓者只不过仅仅露了这么一手,可是就这么一手就足够了,足够使两位堂主体会到来人实在是他们毕生所仅见的一位杰出高手。
既已动手,就能分出个胜负高下。潇湘侠隐欧阳不平一身武功,较之风雷手秦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宇内二十四令能够身任内四堂堂主之一,当然必有过人身手。这时他身子一经扑上,手下绝不留情,掌中描金摺扇倏地抡起,夹附着一股尖风,霍地直向黄衣钓者当头打落下来。
对于一旁观战的郭彩绫来说,欧阳不平的身法实在当得上惊人二字。随着他落下的身势,形成了一股狂风,地面上灰沙在他身形落下的一刻,霍地四下里飞散扬起。那一柄描金摺扇,却是拨风盘打直下,猛厉的向着黄衣钓者当头顶门大笠直挥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柄描金摺扇闪烁着金光的扇骨,眼看着已将击中在对方头顶的一瞬,那个黄衣钓者忽然身子微微向左边偏了一下。
身躯的移动,配合着他扬翻而起的一只左手,那种动作看起来实在并无高明之处,只是极其从容至然而已。然而,在他这个普通的动作里,含蓄着令人惊异的功力,这一点,事实上已由欧阳不平的动作里得以证实。
黄衣钓者这一手“挥手斜阳”,的确含有那种像夕阳黄昏般别致的诗情画意,然而武林中越是精妙绝伦的功力,却每每溶于这类看似完全自然的动作中。
潇湘侠隐欧阳不平在对方这等从容的一个手势里,登时大见张惶。他来的快,去得也快。一来一去,其势有若疾雷迅电。
只见他下袭的身子,鹰隼般的就空一个倒折,夹附其躯的是一阵噗噜噜衣带风声,欧阳不平已落身三数丈多。凭着他杰出的轻功,犀利的见识,使得他暂时躲过了黄衣钓者那一式看似无奇的挥手之姿,只是他的惊惧与狼狈却已在在难掩。在地上一连踉跄倒退了十八步,才站住了身子,那张脸却因为过于惊吓之故,在极短的一时间,连续的变幻了好几次颜色。
郭彩绫虽然无从感觉出黄衣钓者的功力如何,却能体会得出对方那种纯粹溶冶于自然的出手功力,必系更为惊人!
她忽然忆及了一句老生常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之印证于眼前这个黄衣钓者,令她大有这种感触。
对于那位乾堂堂主欧阳不平来说,黄衣钓者那一手挥手夕阳,确实使得他大梦初醒,他忽然发觉到自己的功力与对方简直难以相比,顿时使得他愕在了当地动弹不得。
这个架必然还要打下去,但是将要如何一个打法,却得好好观察思索一番。
黄衣钓者掌退欧阳不平之后,这才缓缓的由地上站了起来,他手里兀自拿着那根长长的钓竿,事实上他与风雷手秦渔之间的一段争执,尚还在持续之中。
郭彩绫原本就猜测着这个黄衣钓者,必然身材极为高大,这时在他站起来的身势里,果然得到证实——足足有七尺开外的高度,阔肩巨臂,衬以他轩昂的气势,端的是十足的一个伟丈夫。
风雷手秦渔仍然是不死心,只是他却是无论怎么个使劲儿,就是割不断对方手上的那根鱼线,这使他苦恼忿怒万分。
黄衣钓者那双灼灼神采的眸子,一直注视着他,庄严的面颊上自一开始就不曾显现出任何表情。现在依然如此,他一只手平举着钓竿,由钓竿渐渐弯曲的程度看起来,似乎那条鱼竿上,已逐渐加诸了力量。渐渐地,那根鱼竿越形弯曲……
风雷手秦渔的一只跨虎篮,已不如先前那般摇动的剧烈了,最后渐渐趋于静止。
钓竿越形弯曲,风雷手秦渔的表情也越形的不自然。
他们二者之间必然借着那根细细的钓线的桥梁,互相较量起功力来了。
瞬息之间,秦渔己涨红了脸,他必然已施展出全身的功力来抗拒对方钓竿上的奇大的力道。相形之下,他早已不支,只是身为一堂堂主,颜面攸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认输,这么一来,就为他自己带来了更大的痛苦。
黄衣钓者渐渐抬高了他的手,手上钓竿在他加诸的巨大力道之下,变成了一张弓的形状。
风雷手秦渔身子忽然起了一阵子战栗,黄豆大小般的汗珠子,一颗颗由他脸上滚落下来。蓦地,随着黄衣钓者振臂扬起的那根钓竿,风雷手秦渔整个的身子,活似一条大鱼般的凌空弹飞直起,忽悠悠足飞起了两三丈高下,才又霍然重重摔落下来。
饶是风雷手秦渔这样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也经不住这等巨力的重摔,登时双篮出手,整个人在地上一连翻了几个滚儿,才勉强跃身站起。
飕!飕!两条疾劲的人影,相继纵落面前,现出了黄效平、李威两名弟子。
不知何时,那艘金漆大船已驰到了近前,两名弟子正是由船上跃下,相继奔向秦渔身前。
风雷手秦渔身上已多处挂彩,过分的惊吓,使得他面白如纸,一时真有点张惶失措,在两名弟子扶持下,他简直无以自处。
这一手飞竿钓人,如非郭彩绫亲眼看见,她是万万也难以想象的,从而也就证实了这个黄衣钓者,果然身负有罕世难能的功力。
郭彩绫不自觉的看直了眼,猛可里迎面清风一阵,那个高大体魄,意态昂然的黄衣钓者,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郭彩绫心中一震,只觉得在对方这等超然神威之下,自己仿佛变得极为渺小,渺小得微不足道。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郭彩绫忽然有所警觉的点了下头,呐呐道:“你……谢谢你。”
黄衣钓者锐利的目光,缓缓自现场每一个人面前掠过,凡是为他目光扫过的人,均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最后这两道目光,才又落在彩绫身上。
郭彩绫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因为对方直到现在为止,还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并不能因为他的出手,就判定他是自己这一边的。
“你……”郭彩绫几乎有点害怕了:“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黄衣钓者看着她徐徐地点了一下头,抬起一只手来,向着一旁指了一下。
郭彩绫顺其手指处看去,忽然发觉到自己骑来的那匹爱马黑水仙,远远的拴在那边林子里。
她忽然明白了:“你是要我走么?”
黄衣钓者黯然点了点头,郭彩绫这才把对方看了个清楚。
浓眉大眼,鼻正口方,约莫三十五六的年岁,可能还要大一点,在他广厚的下颚上,衍生着一丛短而密的胡髭,根根见肉。这等神威的相貌,似乎只有在历代帝王的画像,或是那类自古以来武将的相谱上才得看见。在他身边,从而使得你感到一种神威不可侵犯的拘束之感。
他虽然没有说一句话,然而这个手势,也已明显的表露了他心里的意思,那意思是要郭彩绫赶快离开。
金漆大船就在眼前泊岸,船上软帘深垂,除了李、黄二弟子之外,另有四名年轻弟子侍立在船舷两侧,实在难以想象这金漆大座舟之内,除了载有内四堂的两位堂主之外,另外还有什么声名显赫的人物。
黄衣钓者的示意,不禁使得郭彩绫心里怦然一惊。只是在道义上来说,自己惹了这等大祸,却要对方一个陌生人来为自己担待,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你……你不走么?”半天,郭彩绫才说了这么一句。
黄衣钓者摇摇头,面色越加的冷峻,似乎对于郭彩绫未能即刻遵命而去,已经感觉到不快,他再次的指了一下那匹马,用力的挥了一下手。
郭彩绫怪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好吧,大恩不言谢,我看我在这里,实在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最起码,你也应该把你的大名告诉我,也好使我……”话还没说完,黄衣人已用他神威的目光制止了她下面的话,并且第三次的挥手令去。
郭彩绫心里是说不出的纳闷儿:“奇怪,他难道是个哑巴?怎么不说话呢?”
心里想着,由不住更加注意的向对方打量不己,然而即使他真的是哑巴,也万万不能由外表上观察出来的。
黄衣钓者冷峻的目光,简直使得她无法抗拒。
“好吧,”郭彩绫悻悻地说道:“既然你不肯把名字留给我,也就算了……反正我心里记着你的这份恩惠就是了!我叫郭彩绫,家住兴隆山,白马山庄……以后有机会,欢迎你来玩!”
黄衣钓者原在愤怒之中,然而当他听到对方报名“郭彩绫”以及道及住处时,显然脸上现出了一片惊异,那双眸子里由不住泛出一片异采,宛若思及故人那般的充满了喜悦。然而毕竟他大异凡俗,长久的修为,早已使他不惊于任何世俗,一颗皎皎赤心,确能包容天底下任何人与人之间一切人事困扰。面对着这个他显然希望能见到的女孩子,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他已明白对方的心意,然后再次挥手令去。
郭彩绫确实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当下,她点点头向对方告别,随即大大方方转过身子来,向着那边树林子走去。
现场各人,目睹着这一切,内心都不无愤慨——当着宇内二十四令内堂两位堂主的面,如果真要听令郭彩绫就此而去,一旦事传江湖,那可真成笑话了。
“慢着!”随着欧阳不平嘴里的一声轻呼,这位职掌宇内二十四令内堂的堂主声出人现,只是一闪,已拦在了彩绫身前:“姑娘,你还不能走。”
一面说着,这位外貌恂恂儒者风范的欧阳堂主,倏地脸上罩上了一层青霜,那双深邃的眸子却直直地视向一旁的黄衣钓者:“阁下武功当世罕见,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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