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
对于现场每一个人来说,真是一声晴天霹雳!
简直是难以置信,金大王郭白云,那个传说中的神仙人物,竟然会象一般人那样的死了?
“这件事不要再谈了……”郭彩绫脸上带出了极度的伤感,更有说不出的一种悲愤,她冷冷地一晒,又道:“他老人家是死在仇人手里的!”
“是……”盛雄飞极欲知道那个杀害郭白云的仇人是谁,可是目睹着彩绫的表情,却是不敢开口询问。
那位漂亮的姑娘,对于这件事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小伙计一双手献上了一碗茶,她慢慢地拿起茶碗来,吹了一下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地呷了一口。
凝着那双淡扫的蛾眉,粉面上轻染着那种淡淡的离愁,那份模样儿看着只是惹人怜爱,实在是难以想象出那凌厉神采的另一面。
“姑娘!”停了一下,盛雄飞不安地道:“你来到我们秦省是为了……”
郭彩绞淡淡的笑了一下:“我是来找人。”
盛雄飞道:“姑娘你要找的人是……”
郭彩绫微微一顿,那张粉脸上似乎略见晕红,怪不得劲儿的笑了一下。盛雄飞道:“邹大爷?还是司空二爷?”
彩绫摇了一下头,心里想着原来这两位师兄的名头这么响,居然连陕西地面上都有人知道。
盛雄飞好象对于白马山庄的人知道得很清楚,见状奇怪地道:“老王爷生前不是只有这两个传人么?难道说还有……”
郭彩绫道:“不错,是他老人家晚年最后收的一个弟子,是我三师兄。”
盛雄飞原是心怀畏惧,想不到倾谈之下,才发觉对方姑娘原来是这么和蔼可亲。能够与这位名震西北的姑娘攀上交情,在盛雄飞来说真是无上光荣,盛雄飞简直有点舍不得挪开座头走了。听了彩绫的话,盛雄飞精神振作地道:“噢,这我还没听说过,但不知这位少侠客的大名是……”
郭彩绫脸上飞起了一片伤感,索然道:“他姓寇,寇英杰,盛老先生,你可听说过?”
“这个……”盛雄飞低头思忖了一下,道:“倒还没听说过,他到宝鸡地面上来啦?”
郭彩绫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人说他来到了秦省……至于是不是在贵地,我就不清楚了!”一种漠漠的表情,轻轻笼罩着她,忽然她变得索然了。
盛雄飞还想搭讪着与她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已垂下头来,只管用那双凝聚着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茶碗。在蒸腾着的一丝袅袅水气里,那双眸子里,似已浮现出了一些晶莹的泪光。铁翅盛雄飞心里一动,可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正好刘二拐子恰于这时由里面出来,他手里托着一个托盘,为这位郭大小姐送面来了。
盛雄飞道了声:“姑娘用饭吧,一半天内,老夫专程再来问安,幸会!幸会!”这才躬身告退。
彩绫忽然象是由沉思的梦境里苏醒过来,怪不好意思地站起来送客。
宏福镖局里的一干客人走了以后,红水晶饭馆里才算真正的安静下来。
小伙计上了门以后,偌大的饭馆里,只剩下了郭彩绫这么一个客人。
刘二拐子喝退了在场的几个伙计,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场服侍着。
郭彩绫原是很饿了,只是一想到寇英杰,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感触,勉强的只吃了小半碗,就推碗站起来。
刘二拐子忙上前道:“姑娘不吃了?是我亲手为姑娘下的面,姑娘是嫌味道不好?”
彩绫摇了一下头,道:“我吃不下去,只觉得头发昏,身发烫,看起来,也许要在你们店里病倒了!”
刘二拐子嘿嘿笑道:“哪里话?姑娘要找金针大夫,我这就派人去请他来。”
郭彩绫苦笑道:“不用了,也许睡一下就好了,明天再去请吧!”
刘二拐子哈着腰道:“是是,姑娘,您请便,我这就带您到后面客栈去。”
彩绫这一阵子只觉得脸上热糊糊的直发烫,身上发软,起先还不觉得,现在吃了点东西身上一暖和,反倒是有些挺不住了。她不愿意在人前面现出那种懦弱,只点点头道:“前面带路。”
刘二拐子自从悉知了对方这位姑娘的真实身分以后,可是打从心眼儿害怕,着实不敢得罪。于是,小心翼翼的瘸着腿,一直把这位小姐送出了跨院,来到了红水晶客栈,那里早就有一个小伙计打着灯笼在等候着,老远看见了彩绫,赶忙上前请安问好。
刘二拐子交代说:“把这位小姐带到西跨院雅房去,好好的侍候着,有什么差错,老当家的可是不饶你们!”
那个伙计连声答应着,把郭彩绫的行李接过来,一面高挑着灯笼道:“大小姐您请!”
刘二拐子更是弯着腰道:“我们东家也知道姑娘来了,只是今天晚了,说是明天一早就去给您请安!”
郭彩绫道:“用不着,我是客人,他是老板,我住店他开店,犯不来讨好,只是我要你转告他的话别忘了就是了。”
刘二拐子怔了一下,连口地答应着,那位郭小姐已同着小伙计,向客栈步入。
目送着她离开以后,刘二拐子拐了一个弯儿,来到了饭馆,很不利落地上了楼。
在一个暖间里,那位红水晶的东家李快刀,正斜着身子在喝酒,面前是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个白铜的火锅,锅子开着,滋滋的往外面冒着热气。
暖厅里布置豪华,红木的靠背椅上加着金丝猴的皮褥子,紫木架子上的黄铜大火盆盆火正旺,这一切使得这间所谓的暖间看上去更暗了。
李快刀,五十来岁的年纪,秃顶瓜,红通通的大肥脸,眯着两只水泡眼,银狐皮袍子翻开一角,露着茸茸的一大片白毛,紧紧偎在他左右的是一双俏丽佳人,要说是佳人,倒也太抬举她们了,不过看上去还算顺眼也就是了。
明白底细的人,也都知道这是李大当家的新收的两房小妾。那个高高的,腮帮子上生着一颗美人痣的叫“银虹”,稍矮一点的,瓜子脸,柳叶眉,灵活的一对眼睛珠子更象是会说话似的,叫“云姐儿”。两个人原都是红水晶琴院艳帜下的宝贝,李快刀对女人眼睛特别灵光,一眼就瞧上了她们两个,歪了歪嘴巴,就把这姐儿两个相继收了房,成了他的后宫专宠。
瞧瞧这份热乎劲儿,银虹那个骚妞儿,伸着一只白酥酥的嫩手,反勾着李快刀短粗的颈项,却把红红的嘴唇儿凑上去,只管嘀嘀咕咕的在李快刀耳边上说着什么。
云姐儿叉着档,骑在李快刀的大粗腿上,鼓着她那个看上去吹弹可破的腮帮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吹着纸煤,在给大当家的点烟。
这暖间里,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一个人,瘦猴谢七,谢总管。
谢总管也就是谢师爷。瞧瞧他那副个头,一身的皮包骨头,全身没四两肉,却穿着一袭火红色的皮袍子,皮袍子太大,人太小,看上去整个的人都几几乎缩在了袍子里头,真是毫不起眼,只是那张脸,却是异样的恐怖。
老鹰鼻子茑子眼,青中带白的一张小巴掌脸,上嘴唇上留着八字胡,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个极工心计,而难说话的人物了。
人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李大当家的智囊,李快刀干十件坏事儿,最起码有九件是他给出的主意。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滑,官商两面,甚至于地面上的混混,流氓,他全有来往,再棘手的事,他瘦猴谢七一出面,简直没有办不通的。李快刀对他,就象捧凤凰蛋似的。一天到晚都捧着他,就这样养成了谢七唯我独尊的气势,在红水晶这一系列的四家买卖里,他只卖李快刀一个人的帐,别人他是谁也看不上眼。
手里端着长长的一根旱烟袋,太湖湘妃竹的烟袋杆子,白铜烟锅,玛瑙的烟嘴。谢七眯缝着他的一双小眼睛,有一口没一口的吞吐着,一股股的白烟,雾也似的向天上散布开来。
玉观音郭彩绫在楼下大闹的事,她们当然都知道了,要依着李快刀的脾气,本来打算马上唤来赌场妓院的保镖施以颜色,可是瘦猴谢七却大大的反对,一力的劝说,才把李快刀的性子给压了下来。当然,谢七绝不是真正的好心肠想要放过了她,他只是想另外换个方式而已。
房门开处,刘二拐子瘸着腿走了进来。
李快刀一眼看见了他,就手一掌把骑在他腿上的云姐儿推开,后者差一点跌了一交,一时还只当是犯了什么错了似的,吓得花容变色,另外的那个银虹也忙知趣的闪开一旁。
刘二拐子坐下来,把拐子放下,先搓了一下手再去烤火,却是不说一句话。
李炔刀忍不住道:“怎么回事,她走了没有?”
“走了?”刘二拐子一笑,道:“在我们客栈里住下了,还有得磨菇呢!”
李快刀道:“什么?”
刘二拐子道:“看上去她大概身上有病,还有得好住呢!”
谢七嘻嘻一笑道:“好汉就怕病来磨,就算她是盖世的侠女,这一病也能把她病垮!”
李快刀冷笑一声道:“要是早先亮着她爹,我还怕她三分,现在她爹既然死了,大可不必顾忌。她真要敢跟咱们作对,哼!我就给她颜色看,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刘二拐子道:“眼前大可不必,她不动,我们也不动,她要动,我们就动。”
谢七点头道:“对了,她不动,我们也犯不着招惹她,她要是真想跟我们作对,我们就跟她来一个先下手为强,乘着她在病中,给她来个厉害!”
李快刀嘿嘿笑了两声,缓缓点头道:“对!就这样。”说到这里,把一颗寸草不生的秃头伸到了刘二拐子面前道:“怎么,我听说这个丫头生就的一张俊脸蛋子,有西北第一美人之称,真有这么回事?”
刘二拐子道:“这倒是不假。”
李快刀怔了一下,张着嘴,那副样子简直象连口涎都要淌了出来:“真有这么美?”哈哈笑了两声:“真要是有这么美,那我倒还真舍不得向她下手。”
刘二拐子看了他一眼,道:“美是美到了极点,只是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可是招惹不得!”
“笑话!”李快刀脑门子直发亮:“我就没听说过,天底下还有不能动的女人!女人要不能动,那就不是女人了,是不是?”说着,他伸出手,在那个云姐儿脸上拧了一下道:
“是不是?嗯,云姐儿?”
“你坏死了!”云姐儿的一双粉拳,捶在了他肩膀上:“大当家就会拿我们寻开心!”
李快刀恐怖既去,淫心大发,张大了嘴笑着,就象拿小鸡似的把云姐儿给抓了过来,后者乱蹬着两条腿,猫也似的叫了起来。
这么一来,倒是恢复了先前的轻松气氛!
一想到美人儿,生病的美人儿,李快刀对那位郭大小姐,可就再也不心存畏惧,反倒是心里充满了说不出一种甜甜的感觉,幻想着一亲芳泽。顿时,他的骨头都变酥了。
郭彩绫真的是憔悴多了。面对着铜镜,她忽然兴出了一番感慨,这一年多以来,她马不停蹄的四面奔波,风餐露宿,当真是倍极辛劳,足迹踏遍了整个的甘凉、新、蒙……然而要找的那个人——寇英杰,却是渺如黄鹤。
无情的大漠风沙,漫长的深更寒漏,看似把人都催老了。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然而在她的感觉里,却是那么的长,长得比她整个过去的岁月还要遥远。而寇英杰那个人的影子,却并不曾相对的变得暗淡,反倒越形明显而尖锐,象是一块烙铁,姓寇的牢牢地烙在了她的心上。眼中泪,心中事,意中人……
每一回思索起来,都令她不胜折磨,而变得益形脆弱,她就是这么开始憔悴下来的。
犹记得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那是在凉州的小客栈里,双方由于马的问题,谈得很不投机,还几乎动武。
第二次是在赛马会上。那一次这个人给她的印象不但讨厌,简直可恨,好好的赛马给他搅得一团糟。还记得那一顿皮鞭子,当时如果不是卓小太岁在一旁拉圆场,真不知后果如何。
然而,那一天返回之后,忽然间她心里生出了一种不自在,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打进她心坎里面去的。
不过,也只是一种心里的歉疚。那个人——寇英杰给她的感觉,只是怪值得同情而已。
往后,他就象阴魂不散,一路跟随着自己。想着这些无边的往事,郭彩绫禁不住喟叹了一声,脑子里思索再转,忆及到兰州大悲寺的那一夜。
那一夜,双方初步交谈之下,虽只是寥寥数语,他却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接下去,在晴天的一声霹雳之下,演变出父亲的死亡,这才知道寇英杰原来是护送父亲灵柩来的。他千里迢迢,不辞宰劳,倍受折磨,对于她来说,内心的感受,又岂止是感激而已。
那个时候起,她才真正地爱上了他。但是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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