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
郭彩绫如非恨极了这个百里同,也万万不会这般施展。长尾箭一经出手,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一声清啸,血红的羽毛,就像是一条掠空而过的艳蛇,直追着百里同背影电掣而至。
百里同反手一捞,不曾捞住,长尾箭却跳起三尺,不偏不倚,正中在百里同咽喉部位。
这一箭可比卓君明的那一剑要厉害多了,顿时,百里同的咽喉部位,爆开了一朵血花,飞在半空的身子,就像是不曾升起的风筝,一个倒栽的势子,摔在了地上,不过是一连翻了几个滚儿,就不再动了。
卓君明纵身而前,用足尖翻动了一下百里同的身子,证明他确已死亡,这才返身来到郭彩绫面前。
郭彩绫身躯一歪,扶柱而立。
卓君明呆了一呆道:“姑娘你受伤了?”
彩绫紧咬了咬牙道:“不要紧,我们闯进去!”
卓君明看来面色青白,脸上表情严肃,一双眸子里,更似有泪光浮动。
郭彩绫看在眼中,心中一动,正待出言询问,而前人影连闪,扑过来三名大汉。
经过短时的空隙,敌方显然已有了新的布置。三个汉子,二长一短,两个长身汉子各人拿着一杆丈八长枪,那个矮个子却持着一双雪花短刀。
双方乍一见面,两个长身汉子先自大吼一声抖枪而进,向着卓君明两肋上猛扎了过来。
那个矮个头更是出刀如电,他显然施展的是地膛刀法,在一连数十个快速的滚身势子里,掌中双刀旋起了大车轮般的两团白光,在霍然一个长身势子里,双刀齐出,直向卓君明胸上劈到。三个人配合着出手,封外挂中,看上去既狠又准,天衣无缝。
这种两长一短的搭档出手打杀方法,江湖上还不多见,原是宇内十二令的总令主铁海棠研究发明,用以调教总坛各弟子,以期负责巩固防务,鹰九爷却把这种战术走私外传。
红水晶无论财势,俱难与宇内十二令相提并论,手下人无论人数与武功造诣,更难望其项背,勉强当得上宇内十二令的一处分舵,尚嫌力量不足。虽然如此,这种崭新的战略,一经展出,倒也令人吃惊,不可轻视。
卓君明一惊之下,弓身盘坐,两根长枪,翻起血红的枪铛,直由他腰侧擦了过去。当中那个矮子的两口刀,更像是雪花盖顶,双双劈到。
卓君明冷哼一声,掌中剑横出一架,封住了对方刀式,右腿一曲一弹,“噗!”正中对方前胸。以卓君明之功力,自是了得!这一脚,直把持刀的那个矮子足足地踢了丈许来高,身子向后仰翻了出去,身子还不曾落地,一口鲜血先自喷了出来。
他的剑,向下一沉,鱼跃鸢飞般的抖了出去,“噗!”一剑正中左面拿枪的那个汉子咽喉,那汉子一声闷吼,四平八稳地倒了下来。
就在这一刻,右面汉子手腕子一翻,却用后半截枪身,直向卓君明脸上捣来。这种来回枪的打法,最适于双枪同施,现在只剩下了一只枪,自是威力大减。
这汉了枪杆子才抡起一半,已吃卓君明快剑劈面直下,直听得咔嚓一声,枪断人亡。带着满脸的血,这汉子仰面直倒下来,半边脑壳,竟被卓君明的剑锋削了下来。
举手之间,三条人命,非但是敌方在场各人看得触目惊心,就是暂作冷眼的郭彩绫也暗自吃惊不已。
卓君明已似杀红了眼,他一向出手心存忠厚,今日情形端的前所未见。
敌人阵营里显然起了一片混乱,在一声哨音里,陆续闯出了两拨类似方才两长一短的杀手来。
卓君明朗笑一声,道:“你们不怕死么?不怕死的尽管上来!”他显然怒发于心,说话时力聚剑身,长剑挥动时,吞吐着冷森森的剑芒,任何人目睹及此,都不会怀疑他杀人的决心。
两拨子敌人蹑蹑地向后面退着,附近还有很多人,只是目睹着现场的两个杀神,却没有一个胆敢上前送死。
郭彩绫在卓君明对敌的时候,草草地料理了一下胯股间的伤势,她虽是出身武术世家,自幼随父练成绝技,也曾驰马沙漠,涉足风尘,只是却从来没有吃过败仗,更不要说负过伤了。
那是何等的威风?玉观音三字过处,几无可战之敌,哪一个胆敢轻捋虎须?想不到在这个红水晶客栈里一下病倒,居然险些送了性命。看着身上的伤,她不禁悲从中来,说不出的又气又怨,真恨不得哭上一场。
她到底不属于那种软弱型的女人,只要有一分气在,就绝不会向命运低头。想到了李快刀、刘二拐子等人的可恨,顿时平添了几分力量:“走,卓兄,我们往屋里闯!”说着,她腰间着力,弓伸之间,箭矢般的已扑向门前。
一名黑衣汉子,手持着一口九耳八环大砍刀当门而立。郭彩绫身子方一扑到,这汉子怒叱一声,抡刀就砍,一股刀风,劈头直下。郭彩绫手上短刀一拨他的刀身,“叮!”一声脆响,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妙力道,把对方沉重的一口刀拨了开去。
那汉子一刀落空,嘴里“嘿!”一声,错步拧腰,叉开五指,直向彩绫脸上抓来。他的手方才递出一半,彩绫的短刀已由下面翻起来,刀光一闪,那汉子狂啸一声,身子旋风般的转了出去,“叭哒!”摔倒在地,大股的血由他仰卧处溢了出来,到底伤在哪里,却是未曾看出。
彩绫结果了黑衣汉子,身躯毫不停留地闪身进屋,卓君明紧随着也闯了进去。他们身子刚刚闯进来,只听见艘的一声簧弩细响,一双细小弩箭,分朝二人面门上射来。卓君明伸手操住,同一个时候里,彩绫展翅金凤般的已腾身而起,循着发箭处的那个楼角里蓦地落下来,一条人影由楼角快闪而出。
他的身法快,卓君明却较他更快。在一个飞扑的势子里,卓君明金豹探掌,只一把已抓在这人背上。
那个人方一回头,只觉得项子上一凉,已被卓君明冷森森的剑锋逼在了喉管上。
郭彩绫同时也闪身而近,见状忙道:“先不要杀他。”
那人身材矮小,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一身蓝衫,双方虽不曾正式交过手,可是只凭着此人那一手轻功,显然就高出侪辈许多。
郭彩绫与卓君明对于红水晶一个纯生意的买卖场合,竟然能有这等人物,感觉很是惊异。
那人在冷森森的剑锋逼喉之下,尚还能保持着一份镇定,脸上现出了一片不甘雌伏的冷笑。
卓君明冷冷地道:“你心里还不服么,我可以随时杀了你!”
那人翻着一双白眼道:“你请吧,我不会向你们讨饶的……”
卓君明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地收回了剑。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放开了这个人,其实这个人的感受却并不轻松。外人是看不出来的,这个人却能体会,一股冷森森的剑气,由卓君明掌中剑尖上透出来,显然也透过了对方的那袭蓝色长衣。
那个人感觉到很不舒服,因此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卓君明目光直直地逼视着他:“希望你据实回答!”
蓝衫人冷笑道:“那可要看是什么话!”
卓君明道:“先从你身上说吧!”
“洗耳恭听!”
“你的功夫不错,怎么为李快刀这类市井俗物所用?”
那人嘿嘿笑道:“好说,受人钱财,为人消灾,我和姓李的根本也谈不上什么交情,至于说到在下的功夫,要是功夫真好,也就不会被你一上来就擒住了!”
卓君明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当然不是。”那人冷笑一声,却把一双流光四射的眸子转向郭彩绫:“这位大概就是玉小姐!我们见过面!”
郭彩绫怔了一下,冷冷地道:“什么地方?”
那人森森地笑道:“姑娘真健忘,那一次要不是我们总头儿手下留情,恐怕姑娘你今天也不会来这显威风了!”
彩绫登时一惊,凌声道:“这么说,你是宇内十二令的人了?”
“不错!”那人冷冷地道:“姑娘如果还能念及年前我们头儿的手下留情,就应该网开一面,放了我,要不然这里的李当家的与我们鹰九爷很有交情,鹰九爷在总坛的地位,我不说姑娘也应该知道……”这个人很懂得心术的运用,翻着一双三角眼,不慌不忙地接下去道:“姑娘你是聪明人,我要是姑娘,我就绝不会干这个糊涂事!”
郭彩绫缓缓走过来,一直走到了那人面前站住:“姓鹰的可在这里?”
那人摇摇头,冷笑着道:“九爷事忙,这里他不常来。”
彩绫道:“那么,这里的事,是你负全责了!”
“说不上负什么全责不全责,反正我们来了几个人就是了!”
“来了几个?”
“四个。”那人似乎认定了对方不会向自己出手,说话的神态语气也就越加地老三老四。
郭彩绫目光看似缓和地注视着他道:“最后再问你一句,你要据实回答!”
“好!”那人笑嘻嘻地道:“我这个人最干脆!有什么说什么!”
彩绫道:“李快刀可在这座楼里?”
“在!”那人答得很干脆,眯着一对小眼睛道:“不但李大掌柜的在,刘二拐子也在,只是就怕你们找不着他们!嘿嘿!”那人笑了两声,伸出手来在下巴上摸了一把,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郭彩绫冷冷一笑,道:“难道连你也不知道?”
“不瞒你说!”这人油腔滑调地道:“我是不知道。”
“那么说,你活着实在是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那人似乎发觉出语气不大对,微微一惊。不容许他有任何反应,郭彩绫掌中的那口短剑,已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心窝。那人的脸一下子扭曲了,喉咙里喔了一声,身子猛抽了一下,缓缓地坐了下来。他眼睛里所交织的那种颜色,显示出他内心的震惊,在他这短暂的一生里,他所一直引为自傲的,无非是自认为机智过人,料事准确,然而,显然的,这一次他却是料错了。
这一次的错误。是永远也无法补救的错误。他死了。
身体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却由楼栏下翻出去,直向着好几丈高的楼厅下面摔了出去。
十四
收回了刀,彩绫的脸雪也似的白,卓君明惊讶地看着她道:“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郭彩绫冷冷地道:“不要紧……李快刀他们既然就在这座楼里,不怕他插翅而飞。我们搜一搜看看!”说罢转身往里面就走,在她转过身来时,卓君明发觉到她背后下侧方已染满了鲜血,心里一阵痛惜,忙自伸手去搀她。郭彩绫苦笑着看着他,点点头道:“谢谢你,我还挺得住!”说完挣开他的手,倔强地独自向前走去。
卓君明看着她凄凉地叹息了一声,其实他内心早已麻木了。忽然,他触及了加诸在身上的那番新仇,顿时如同万针刺体,一股热血上冲脑门,他再也忍耐不住,紧了一下掌中的剑,向前扑进。
二人一连踹开了几扇门,发觉到房里空无一人。
这座红楼占地极大,楼上足有十几间房子,布置得很是豪华。二人一左一右挨个儿的搜,一连闯了好几间都空无一人。最后一间,房门却上着锁,彩绫推了两下没推开,却听房子里人声混杂。郭彩绫正待提聚内功破门而入,卓君明已发出掌力,双掌推处,轰然一声大响,似乎整个的一座楼房都为之震动了一下,那扇门随即在卓君明的巨大的掌力下被敞开。
屋子里挤满了人,一屋子的女人。这些女人俱都穿着漂亮讲究的衣服,年岁看上去都不大,总有十来个,挤在屋角里,人人面现惊恐,忽然发觉到二人闯进来,情不自禁地同时发出了哭叫声音,郭彩绫倒不禁呆了一呆。
十几个女人哭叫着跪了一地,有的磕头,有的叫饶命,整个屋子里乱成一片。
卓君明手执着明晃晃的一口剑,怒叱一声道:“不许哭!”这一声真管用,房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卓君明恨恨地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十几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没有一个敢出声发话。
卓君明大声喝道:“说,不说话都杀了!”
莺燕丛里立刻暴出了一片哭声。却有一个生得白白净净,年在二十二三的少妇装束的女子膝行向上,向着卓君明磕头道:“大爷请息怒,我……说就是。”
卓君明点头道:“好,你说吧!”
少妇直起腰来道:“我叫秋儿,”一面用手指着身侧各人道:“她们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家的女儿。”说时,眼泪禁不住连连地淌了下来。
郭彩绫冷笑道:“看你们这种穿着打扮,能称得上可怜么?”
秋儿流泪道:“大小姐你哪知道……我们都是被李大当家抢过来的,我们……”说着她双手捂着脸,禁不住呜咽着哭泣了起来。
彩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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