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
那真是一式巧妙的动作,黑衣人的双手,那么翩然的翻起来,有如骤展双翅的鹰鹫,连同着他那魁梧的身子,也像是忽然升高了三尺,紧接着那双翻起当空的手掌,却有如山沉大地般地落下来,其势有如奔雷骇电,快到难以想象。
白胜立刻就为那种巨大的力道镇压住了,全身上下像是勒了一道紧身箍。他的手不过才递出一半,只觉得肩上一痛!彻骨的一阵奇痛,两处肩头,已吃对方黑衣人抓了个结实。
雪豹子白胜怪啸一声,还想在危机一瞬,以双乎插入对方的腹脏,只是他却失去了这个机会。黑衣人那双搭按在他肩头上的手掌,忽然一收,仿佛听见咔喳的骨折声,在他十指力抓之下,白胜的两处肩骨,已碎成几节。
黑衣人双手猝翻,白胜身子就像箭也似的掷了出去,在泥地里打了几个滚儿,当场疼昏了过去。
一声尖锐的胡哨,划破了眼前的静寂,紧接着是一人破锣般的嗓音,大声的在吆喝着:
“拿人呀!”
“不好了,死了人呀!”
锣声当当,静夜里分外刺耳,听得人毛骨悚然!
马场四周的舍房里,立刻亮起了灯光,无数条人影,相继的包抄过来。
灯光、火光由四面集中过来,清晰的照见了场子里的那个黑衣人。
他好像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意图。脸上罩着阴沉的气色,目光炯炯,神采飞扬,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的英雄气概。
一个扑上来的人,也是最早发现他的那个更夫。一手持刀,一手提锣,这小子大概是仗着人多势众,要显显他的威风,身子一扑上来,二话不说掌中刀搂头盖顶的直向着黑衣人顶门上直劈下来。
黑衣人抬手拿住了他的刀锋。这名更夫虽然施出了他吃奶的力气,却休想夺下他那口刀来。黑衣人根本就不把他当一回事,甚至于不看他一眼,那双充满了炯炯智光的眸子,只是打量着四下里扑奔而来的人群。
灯光、火光、刀光熔成一片,全马场的人都出动了。
黑衣人那种气势,好像并不曾把这些看在眼睛里,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略一顾盼之后,随即向一个人身上集中!这个人似乎深具不凡,在众相奔啸的同时,却保持着一份属于他自己的宁静。
宁静并不就代表和平。透过这个人那双深湛的眸子,可以窥测出他深深压制在内心的那种愤怒与惊讶。
鹰千里似乎在第一眼里,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是谁。他的惊讶似乎不无道理,因为他已经发觉到对方那个黑衣人,显然已非当年“吴下阿蒙”。
一个身具异功的人,绝不会轻举妄动,鹰千里这么老远的打量着他,井非是没有道理,他是在窥伺着对方的实力,出手的招式,在哪里能发现出某些空隙与破绽。
一掌金钱念无常就侍立在左侧方。这个人似乎和鹰千里一般的阴森可怖,由他的平静表情里,可以猜测出这个人的遇事沉着。
更夫仍在用力夺他的刀,一张脸涨得面红耳赤,只是虽是施出了平生之力,也休想夺下来,甚至于那口刀在对方二指拿捏之下,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黑衣人的眼睛只被一个人所吸引着,鹰千里。除了这个人以外,好像在场的任何人,都不曾瞧在他的眼睛里。
一片乱嚣里,这些人已把他团团围住。
灯光聚集之下,把这个黑衣人照得一清二楚,他那双眸子,却有如磁石引针般地,只是打量着一个人——鹰千里。那种表情显示出,好像只有鹰千里这个人,才称得上是他的敌人,只有这个人,才够资格与他一争长短。当然,他也并没有疏忽站在鹰千里身边的另一个人——一掌金钱念无常。
人的神态与气势,本身就是用以自防的一种武器。
黑衣人虽不曾开口说一句,可是显示在他冷峻面颊上的那种神采,却使得这些来犯的人都有所恐惧,不敢贸然近身。
夺刀的更夫,仍在夺他的刀,他似乎有不得不夺的苦衷,因为那只持刀的手,已被刀柄上所传出的一种力道紧紧地吸住,因此他并非是在夺刀,而是急欲想摆脱那种力道,这种情形自非本人所能洞悉。
忽然,黑衣人像是厌倦了更夫的纠缠,只见他那只拿刀的手轻轻向外挥动了一下,那名更夫连同他拿在手里的钢刀,一齐被抛向了天空,足足飞起了三丈高下,一头扎在了烂泥地里,登时就闷了过去。
仅凭二指之力,一举手间,把一个人抛上了高空,这种武功端的是不同凡响,现场各人在目睹及此的一刻,俱都吓得呆住了。
跑在最前的两名驯马师,各人挺着一杆长枪,由于奔驰甚急,演变成非刺不可的情势,随着其中一人的一声断喝,两杆长枪一左一右,同时向着黑衣人胸侧刺到。
血红的枪穗子像是两朵红花般的猝然爆开来,枪尖子像流星似的划出了两道亮光。
这么近距离的狠挺直扎,确是骇人!
众人爆雷般的,吆喝了一声,取意自壮声势!
眼看着雪亮的枪尖即将贯扎入黑衣人左右两肋,臆测着一旦刺中之后的结果,各人心里的激动,汇集出一片狂流。
就众人眼看着即将爆发出的那声吼叫之前,黑衣人的双手恰于这时同时递出。
深悉各类武功的鹰千里与念无常,看到这里、都禁不住心里动了一动。
黑衣人施展的是一手“燕双飞”,这一手脱胎于武当派的徒手招式,还不曾见过有人施展得这么利落,不文不火,不快不徐,就一个练武者来说,功力达到这种境界,那是极为罕见的造诣!
两杆长枪的枪锋,已被黑衣人抄在了掌握之中,枪身是粗如核桃般的紫藤心,具有坚韧的弹性。
两名马师是安心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露上这么一手,力量运足了,狠命的挺刺之下,足能裂革洞石。
只是在黑衣人坚而有力的手握之中,两位马师的这股力道,却是无从发挥。
眼看着两杆长枪的枪身,在巨力加诸下,变成了弓也似的形状,随着黑衣人的拧枪上撩,双双飞天而起。由于枪身本身的弹性,再加上黑衣人的推波助浪,两个人飞起来的势子,可要比方才那更夫要高多了。
足足弹起来有四五丈高下,噗通!噗通!两声巨响,不像是人,倒是像空中坠下了两个大冬瓜,这一次可保不住要出人命。两个人在泥巴地里相继的翻了个身子,随即不再移动。
灯光连同着的脚步,迅速地移了过去。乱嚣里,有人高声叫嚷着二人的死讯,晴空一隼鹰千里脸上再也挂不住了。由嘴角轻轻拉起了一丝冷笑,鹰千里的身子真像是鹰隼一般的快捷,起落之间已腾出三丈以外。也就在他的身子方自落下的一瞬,一掌金钱念无常也跟踪着来到了眼前。
晴空一隼鹰千里那双细长的瞳子,在对方身上转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肯定自己并没有认错了这个人。
“如果鹰某招子不空,”鹰千里冷冷地道:“我们以前应该见过,是不是?”
黑衣人点了一下头道:“不错,我们是见过。”
鹰千里往前迈了两步,道:“在秦州?”
“不错!”黑衣人冷笑着道:“甚至于再前一点,在四郎城我们也见过。”
鹰千里那张满布皱纹的苍白老脸,突然变得更冷了,“这么说朋友你是姓寇了?”
“不错,寇英杰!”
鹰千里重复的念着寇英杰这三个字,忽然像夜猫子似的怪笑了一声:“我记的你,记得很清楚!”鹰千里打量着他道:“那夜你背负着郭老侠与我为敌……我不会忘了你的。前此在白马山庄,你那条命,更是拣回来的。姓寇的,你这一次来,是想干什么?”
黑衣人敢情是阔别甚久的寇英杰!除了满布的风尘之色,看上去他倒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体魄似较以前更为魁梧,再者,紧扎在他背后的那口长剑,更似较诸一般宝剑,要长出许多。听了鹰千里的话,他微微冷笑道:“姓鹰的,你们宇内十二令也该收敛一下了,太猖狂了,我是在代你们整顿一下门风!”
鹰千里冷森森地笑着:“这么说,前些时候,连挑了我们三处分舵的人就是你了?”
“不错,是我。”
“你的胆子不小!”
“胆大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干,”寇英杰慢吞吞地接下去道:“我的计划很扎实,先小后大!譬如说,先拿贵坛的分舵下手,再下去是十二处分令……”
鹰千里哼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再拜访你们的总令坛。”
“哈哈!”鹰千里再一次的发出了那种笑声,细小的双眸倏地睁大了许多:“姓寇的,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眼前有姓鹰的在这里,你接得住么?”
寇英杰微微一哂道:“试试看吧!”
面前人影一闪,跑过来一个人,张惶的向着鹰千里道:“回总爷的话,已经找着了关令主和李掌柜的。”
鹰千里道:“人呢?”
那人向着寇英杰看了一眼,呐呐的道:“都……死了!”
鹰千里哼了一声,紧紧的咬着牙,那个人匆匆退了下去。
双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有经验的人,都能感受出来那种郁积的浓厚气氛,现场一片肃杀!
鹰千里缓缓地抬起一双手,整理着头上的一顶缎质风帽,两只白瘦的手,微微颤抖着,实在难以想象出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够有什么杰出的武功。
寇英杰却绝不轻视他,他冷锐的一双目光,紧紧的逼视着鹰千里,深知这个人的诡计多端与阴险成性。
“李掌柜的可是死在你的手下?”鹰千里紧紧的咬着牙,这些话几乎全是用鼻音发出来的。
寇英杰道:“不错,是我下的手!”
“为什么?”
“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鹰千里嘿嘿低笑着,矮小佝偻的身子已转向一旁。
忽然,站在他身边的一掌金钱念无常往前面挺进了一步,这一步看似无奇,其实却深具作用,鹰千里与寇英杰之间的紧张气氛,大大的为之缓和了下来,双方已将具体成形的战争形势,忽然被念无常踏进的一步,消弭于无形。
岂止是寇英杰,就连鹰千里也大感出乎意外,他素日只知道念无常这个人,武功出众,在本门众多手下,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至于对方到底杰出到如何一个程度,他却是并不清楚。而眼前这一刻,只凭念无常这前踏的一步,忽然使得鹰千里了解到了这个人的高明程度。重点就在念无常踏进的这一步上,能够在举步之间消弭了战争的形态,当然大不简单。只凭这一点,也足以令鹰千里暗自里击节赞赏。
其实战争的形态不应该说是消弭,而是转移了。
现在面对着寇英杰敌视目光的人,已经不再是鹰千里,已换了念无常。
念无常当然知道面前的寇英杰大大的不可轻视,否则鹰千里绝不会与对方僵持这么久。
念无常其实根本没有制胜对方的把握,然而这一场硬架却势在必打。在宇内十二令总坛里,他一直被讥讽为“吃闲饭”的人,天生的硬骨头,再加上口齿笨拙,不会奉承钻营,眼看着别人个个都发了,深得重用,却独独只剩下他一个,现在好不容易补上了一个令主的缺,却又是有名无实,眼前正好是一个好机会,凤翅铛关雪羽死了,他这个令主的缺可是又是空了下来,一掌金钱念无常想这个缺可不是一天半天了,他可不愿意再拱手让给别人。就因为这样,他才挺身而出,要在众人面前立功。
这个机会,实在不容再错过。鹰千里实在巴不得有一个得力的人,为自己接下这一阵,倒不是他怕了寇英杰,而是以今日的身分,实在不便轻易出手对搏。在他看来,念无常足以对付这个寇英杰。是以,就在念无常踏进的同时,他身子已巧妙的退到了客卿的位置。
他无须要再出声招呼念无常注意对方,因为后者自从一踏进了眼前战圈,立刻就体会出来自对方敌人的强大压力,他身子一连向左面旋开了几步,才在一个较为有利的位置上站了下来。尽管如此,在念无常感觉来说,依然大不轻松。
寇英杰在念无常旋身避走时,同时向前踏进了三步,因此在念无常一经站定之后,才发觉到情形益加险恶。
这种情形,对于现场每一个人来说,除了鹰千里以外,都是大惑不解。他们绝难体会出这种动作的用意。只有鹰千里心里明白,他打量眼前二人的情势,即可确定他们双方事实上已经在互搏了。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念无常、寇英杰,两个人四只眼,磁石引针也似的吸在一块。却不要小看了这种战斗的形势,当事者之一的念无常已经有不胜负荷之苦。他忽然感觉对方这个姓寇的,敢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大的多。
简直是出乎他意外的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