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豪侠
“八爷,这不是妥协与否的事,而是兄弟已……”
“哼!柴某可不愿意听你这种窝囊话。两个外地亡命到咱们宜禄镇行凶,要毁咱们三大
牧场,杀人放火,情理难容,想不到贤昆仲略受挫折,便低声下气俯首屈服,你忘了上次在
府上咱们三大牧场的协议了么?”柴八爷火爆地叫吼。
辛大爷毫不动容,缓缓地,沉静地说:“八爷,不瞒你说,兄弟确是无法支持下去了,
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再说,这次出事……”
“咱们不谈出事的经过,也用不着研讨谁是谁非,咱们三大牧场唇齿相依,休戚相关,
两个小亡命既然罢咱宜禄镇的市,杀伤咱们三大牧场不少人,已经不是你浅水牧场辛家一家
人的事了,而是咱们整个宜禄镇的事了。辛兄,你甘心向他们屈服,我决不答应。”柴八爷
声色俱厉地说。
辛大爷长叹一声,苦笑道:“八爷,并不是兄弟贪生怕死……”
“你本来就贪生怕死。”
“好吧!就算兄弟贪生怕死好了。”辛大爷无可奈何地说,不再争辩。
“你打算怎样?”
“兄弟将牧地分给牧奴,让他们自己经营。兄弟希望保有镇附近的一块牧场,请来的师
父们愿留则留,不愿留的人厚遣离镇,今后……”
“砰”一声暴响,柴八爷一掌拍在案桌上,茶杯跳落地面,“乓”一声打得粉碎,倏然
站起怒吼道:“你这是什么话?岂不是存心给咱们两座牧场难堪么?岂有此理!想当年,咱
们在宜禄开办牧场,原本议定采同一行动,好好经营替宜禄镇争口气,目下只不过受到一点
小小的挫折,你便贪生怕死自行毁约,置柴某和杨兄于何地?”
“八爷请息怒,请听……”
“我不听,没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无论如何,三大牧场敌
忾同仇,共进同退,决不许你出卖咱们,不然休怪柴某对你不客气。”
辛大爷强按怒火,仍然沉静地说:“八爷,舍下目前已无可用之人,武师们死伤惨重,
先后逃走了不少人,就是想拼也力不从心。兄弟已决定各行其是,如果八爷和杨兄不谅,那
么,兄弟只好结束此地的生意,迁离宜禄镇。”
“那么,你这儿的牧地……”
“兄弟决定全部交由牧奴们经营。”
“那不行。”
“八爷的意思是……”
“必须交由我和杨兄处理。”
辛大爷徐徐站起,淡淡一笑道:“也好,这些年来,咱们三大牧场彼此心中明白,明里
和平相处,暗中勾心斗角,彼此间排挤,兄弟第一个退出,希望八爷和杨兄能开诚相处。牧
场兄弟交出,明天便可至巡检司衙门备案。但所有的牧奴人丁,兄弟却不能勉强他们,因为
兄弟已答应免除他们的奴籍,任由他们自己做主了,兄弟决不会对他们食言的。”
“那绝对不行。”柴八爷大叫。
“八爷……”
“你的家小可以带走,保镖师父们咱们另有重用,牧奴们一个也不许离开。”柴八爷斩
钉截铁地说。
辛大爷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兄弟已向他们宣告恢复他们的自由,他们已是不受任何
人管束的人了,柴兄如何处理,与辛某无关。天色不早,诸位车马劳顿,也该回镇歇息了,
恕兄弟送客。目下兄弟的庄中乏人照料,恐怕招待不周,不敢留各位小住,恕罪恕罪。”
八老道一直在冷眼旁观,不声不响。辛大爷委婉地送客,柴八爷正要反脸,冷雨道长及
时站起说:“柴场主,辛场主既然坚执己见,一意孤行,那就成全他好了。他要置身事外,
甘愿放弃牧场,贫道认为他倒还知趣,不必勉强他。至于牧场的人手,柴场主尽可会合杨场
主带人前来处理,两位不叫他们走,他们岂敢抗命?主人既然下逐客令,咱们识趣些,走
吧!”
柴八爷忿然离座,阴森森地说:“辛兄,我警告你,在我和老杨未带人前来处理之前,
阁下切不可擅离,而且你得管束府上的人,不许他们妄想逃走,不然惟你是问。”
“柴八,阁下不可欺人太甚。”辛三爷忍不住怒叫。
柴八爷冷笑一声,沉声道:“不是兄弟欺人太甚,而是贤昆仲没有种。欺人也罢,没种
也罢,反正咱们彼此心中明白。在下留些人在外面监视,贤昆仲最好放明白些,最好不要放
人逃走,走不掉的,阁下。假使你们不理会柴某的警告,届时休怪兄弟心狠手辣。几位仙长
是非常人,你们最好少打歪主意。打扰了,咱们告辞。”
冷雨道长临行时,向辛大爷阴森森地说:“辛场主,希望你别忘了柴场主的话,更不要
误解贫道的好意。贫道既然来了,天大的事自有贫道担当,任何人要是误解了贫道的意思,
他得好好想一想后果,崆峒的门人子弟,从不用空言恫吓任何人,说一不二,场主好自为
之。”
辛大爷兄弟送客出庄,直出栅口,目送人马去远,不由仰天长叹道:“柴八引来了崆峒
的老道,将是自掘坟墓,这是何苦?”
辛三爷有点不解,惑然问:“大哥,你说的话不是太严重了么?”
“三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崆峒老道,正向四面八方扩展,到处兴建广成下
院,强迫当地的人信奉他们的祖师爷。他们不像内地的寺观,敬神礼佛本该出于自愿,敬献
香油悉从信徒弟子量力而为,但他们却完全是强迫的。柴八引狼入室,病急乱投医,不久便
会自食其果,宜禄镇和盘谷将有广成下院出现。崆峒的弟子贪得无厌,不掏空柴八的钱囊才
怪,不信你等着瞧好了。咱们明天便准备离开,今晚便收拾细软,到西安去另创基业,赚几
个能令自己心安的钱也就算了。”
“大哥……”
“三弟,其实咱们赚这些血汗钱并不好过,花了大批金银,四处罗致那些保镖打手帮
闲,虽说是威吓牧奴,其实还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再加上活动官府的钱,以及应付黑
道人物过往的需索,开销十分可观,压榨的恶名由咱们承担,利润却由大家均分,你以为咱
们真划算?好了,吴大侠和任大侠打破了愚兄的迷梦,咱们正好改过自新安份守己渡日,公
平义取四方财,睡觉也安稳些。”
“大哥,那些牧奴……”
“三弟,我们是爱莫能助,我们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
“但……但咱们总不能眼看他们刚脱火坑,又陷深渊呀!”
辛大爷一咬牙,沉重地说:“三弟,我有两个打算,希望你支持。”
“大哥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其一,三弟你赶快去我吴任两位大侠,将咱们目下的处境告诉他们。其二,将所有的
马匹连夜集中,分给所有的牧奴和所有的师父们,预计可以每人分到三至四匹。咱们一面和
柴八虚与委蛇,一面暗中准备,抓住机会便全体快马加鞭赶到邠州,各寻生路,只消离开停
口镇,便不怕他们追来了。”
“好,大哥,就这么办。等三更到来,我便悄悄到昭仁寺去找……”
蓦地,栅门右侧的草丛中,升起秋华和小白龙的身影,相距不足两丈,秋华呵呵一笑,
举步上前说:“三爷不必去找我们了,刚才大厅之会,咱们两人都在,一切尽入目中。贤昆
仲改过从善之心甚坚,在下深感欣慰。两位可暂按辛大爷的计策暗中准备,也许用不着急急
离开,崆峒门人没有什么了不得,我和任兄相信可以应付得了,两位但请放心。”
小白龙接口道:“柴八留了五个人,潜伏在四周的荒野中,贤昆仲务必不动声色,以免
引起他们的疑心,进而迁怒你们。咱们走了,切记小心谨慎。”
声落,两人已远出三丈外,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镇西柒八爷的店堂中,庭开盛筵,崆峒的老道们不忌荤腥酒菜摆满了八仙桌。筵开两
席,八老道是主客。主人柴八爷带了三名保镖,翔雁牧场的杨场主,则带了王总管和两名保
镖师父,恰好凑成两桌。
大厅中灯火通明,主客尽欢,伺候的仆人里里外外忙。酒过三巡,冷雨老道清了清喉
咙,傲然地说:“柴场主,如果你们早些天使派人至平凉请贫道前来,何至于落得如此狼
狈?不错,小白龙在江湖中确是小有名气,但充其量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匹夫,浪得虚
名。不是贫道夸口,即使他的师父酒狂庞老匹夫亲自前来,也休想在贫道手下讨得了好。至
于那位江湖小辈四海游神,贫道还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见了贫道便亡命而逃,可想而知他是
个什么混字号人物了。两位场主但请放心,贫道打算在这儿坐镇,镇东的梁公祠风水甚佳,
贫道希望两位场主帮忙,出面向巡检司衙门打通关节,改建为广成下院,两位场主自然是下
院的护法。这一来,以后任何歹徒恶棍,也休想打宜禄镇的主意,除非他不想活,崆峒的门
人可不是容易打发的。”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笑声发自前院的侧方。
冷雨道长脸色一变,厉声问:“谁在狂笑。”
声刚落,顶上的承尘“砰”一声大震,吱格格一阵震鸣,碎板灰尘如暴雨急降,垮了两
丈方圆一大块,向下急砸,正好砸向两桌盛筵。
八老道艺业了得,先后掠出厅门。
“五师弟,上屋。”冷雨老道大喝,首先跃至院中,白鹤冲霄腾身而起。
糟了!身在半空,上面瓦片像暴雨般急降,接二连三连绵不绝,来势汹汹。
老道早有提防,但却不知来人发瓦的劲道会如此凶狠,身在半空,一双大袖抖振之下,
“啪啪”两声暴响,击碎了前两块瓦片,袖桩已经破裂,后劲不继。
“叭!”他一掌拍碎第三块瓦片,感到掌发麻,凶猛的力道震得他上冲的身形猛地停
顿,真气一窒,便无法控制身形了。
瓦片并不因他不支而停止,“啪”一声暴响,右肩挨了沉重一击。不等他有所反应,身
子已急速向下沉落。
“啪!”另一块瓦片在他的脑袋上开花,击中了天灵盖,幸而瓦片是平落而下的,如果
被瓦角击中,他可就惨了。
五师弟比他机警,火速离开现场,跃上了院墙。
“小辈休走!”五师弟大喝,跃登瓦面。
冷雨道人砰然落地,踉跄而走。
瓦面上的人发出一声长笑,但见人影一闪,使消失在屋顶后。瓦面上开了一个天窗,显
然是来人从这儿掀瓦而入,揭开了承尘,再从此处上到瓦面,用瓦片袭击。
对面的院门楼长笑再起,灰色的人影一闪而没。
繁星满天,夜风萧萧,看不清来人是谁,黑夜中看到灰色的身影,来人必定穿了白衣,
该是小白龙。两名老道一声长啸,奋起急追。
可是,追出街面,已不见小白龙的身影,两人正想退回,对面的瓦面上灰影乍现,怪笑
声入耳:“哈哈哈哈!牛鼻子,来来来,咱们玩玩。”
两老道急怒攻心,不假思索地分左右跃登瓦面。
小白龙越脊而走,一面叫:“来来来,松松筋骨。”
冷雨道长被瓦片打得七窍生烟,带了另一名师弟,从院墙跃上瓦面时,便看到五师弟沿
屋顶向西追,赶忙跟上叫:“师弟,盯紧这王八蛋!上天入地,也要将这孽畜抓住,好好教
训他。”
秋华跃下一栋低了八尺左右的屋顶,不进反退,突然之间贴壁而立,打狗棍悄然扫出。
五师弟不知有诈,毫无戒心地飘身而下。
秋华的打狗棍从后面闪电似的扫到,啸风声刚入耳,棍已着肉,“噗”一声扫在老道的
右膝外侧。黄竹打狗棍几乎是实心的,沉而坚韧,弹性极佳,不打则已,打则结结实实,奇
痛彻骨,老道怎受得了?
“哎……”五师弟狂叫一声,扭身便倒,不但站不起来,而且骨碌碌向下滚。
秋华鬼魅似的沿壁窜向一侧,上了另一间屋面。
冷雨道长和一名师弟到了,还没看清向下滚的人是谁,凌空下扑伸手急抓。
秋华在对面屋脊挺起上身,笑道:“老道,再送你两片瓦,打!”
声落,一闪不见。
冷雨道长本能地缩手,双脚落实急向侧闪,不敢再狂妄地用手硬接瓦片了。但没有瓦片
射来,他知道上当,一声怒啸,奋起狂追,一面咒骂道:“狗东西!你给贫道站住,拼个你
死我活。”
秋华发出一声狂笑,突然向下面飘落,三两闪便消失在下面的小巷暗影中。
二进厅中灯火大明,柴八爷杨五爷一群人惊魂初定,冷雨道长已带领着师弟们空手而
回,一个个灰头土脸,愤怒如狂。五师弟的膝骨被击伤,伤势不轻,走路必须靠拐杖帮忙,
而且差点儿便跌下瓦面,丢人丢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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