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豪侠
上三百两金银,决难逃过兄弟的眼下。从这位年轻人的坐骑看来,他至少带了五百两以上的
黄金。老实说,谁见了五百两金子而不眼红,他就不是我辈中人。因此,我兄弟便跟下来
了,在盩厔巧遇神手擎天方行兄,方知这位年轻人是近两年崭露头角的四海游神吴秋华。愚
兄弟不在乎他是什么人,反正他鞍袋中多的是黄金,咱们决不放弃,任何人也休想愚兄弟拱
手送人。”
“六天来你阁下竟未能及时动手,已没有阁下的份了。”终南木客冷冷地说。
“那小畜生不知是否有毛病,第一天便赶了一百五十里,第二天咱们在前途埋伏等他,
却等了空。原来他在盩厔遍访当地名胜游山玩水,一住五日,游遍李老君升天的太微峰、姜
维岭、黑凤山、骆谷、五福山、吕公洞、玉女洞等地,附近四十里内的名胜都被他走遍了,
昨天方沿强弩谷的强谷河北行。咱们兄弟等得好苦,也找得好苦,没料到这小辈如此难缠,
不知他是否已发现咱们的图谋,因此作弄咱们?这是咱们未能早早动手的原故。算行程,小
辈今天该到贵地,因此愚兄弟先到敖兄府上拜会,请予方便,想不到可徒兄竟然半途插上一
脚,未免有点不合道义。”翻天鹞子朗朗而言,意甚不悦。
铁笔银钩心中怦怦跳,五百两黄金令他心动了,向终南木客装腔作势地问道:“司徒
兄,兄弟问一句不识进退的话,尚请兄台勿怪。”
“你说说看?”终南木客冷冷地问。
“司徒兄并非我道中人,难道也是为了那五百两黄金……”
“你这是什么话?”终南木客怫然抢着问。
“司徒兄休怪兄弟失礼,事实是兄弟惑然不解,如果真是为了区区黄金,兄弟认为彼此
大可商量,何必……”
“老夫不是为了区区黄金而来。”
“那么,司徒兄……”
“老夫要那小辈的命。”
“不是为了黄金?”
“老夫要黄金何用?再说,老夫并非谋财害命的人,正如阁下所说,老夫不是贵道中
人。”
铁笔银钩不以为忤,呵呵大笑道:“这件事,兄弟认为彼此毫无利害冲突,何必彼此伤
了和气?兄弟不才,愿替双方做鲁仲连。”
“你的意思是……”
“兄弟认为,此事毫无伤和气的必要,反之,却是彼此携手合作的大好机会呢!花昆仲
是要他的钱,司徒兄要他的命,双方携手合作,得其所哉,岂不两全其美?”
西厢门突然踱出两个老花子,大概他们随仆人至西厢客房安顿之后,重行出来藏身在门
后偷听了许久啦!
天残丐领先踱出,冷笑道:“敖兄的解决之道,虽则极有道理,只怕有人不肯呢!”
“有谁不肯?”铁笔银钩讶然问。
“当然第一个不肯的人,是武林奇人终南木客罗。”天残丐冷冷地说,在一张大环椅上
自顾自坐下了。
“他们是什么人?”终南木客微愠地向铁笔银钩问。
“区区天残丐郝真。”天残丐冷笑着自报名号。
“在下阴手黄梁。”阴手黄梁倚在案桌旁笑着接口。
“唔!咱们少见。”终南木客有点戒意地说。
“司徒兄是武林奇人,非正非邪,非侠非盗,算得上是不受任何人左右的高手奇士,咱
们自然少见。所以在下认为,敖兄所说携手合作各取所需、各得其所的办法,有点行不通,
司徒兄岂肯降尊纣贵与咱们这些江湖败类同流合污,自损声誉?因此在下说第一个反对的
人,将是司徒兄。”天残丐口齿伶俐,词锋相当锐利。
铁笔银钩听出他话中另有用意,抢着问:“郝兄,难道其他还有反对的人?”
“不错,第二个便是区区在下。”天残丐坦然地答。
“你?”
“嗯。”
终南木客冷哼一声,沉声道:“老夫不在乎什么人出面阻扰,吴小辈是老夫必欲得之而
甘心的人,谁要是抢先下手、咱们便在艺业上见真章。”
天残丐也冷哼一声,拂动着短了八寸的半残左手,徐徐站起,沉声道:“要论谁先跟
踪,第一个先盯上吴小辈的人,该是区区在下,第二位方是阴手黄梁兄。兄弟在邠州宜禄镇
便钉上了他,正要下手之时,恰好碰上四神中的旱天雷,偕大批高手不期而至,在下只好先
行回避,便北上宁州邀请黄兄。不料返回宜禄时,小辈已经先遁。咱们追踪至西安,在小辈
的同行人小白龙身上找线索,在小白龙的朋友东关徐家,果然等到了他们。本来,咱们要的
是吴小辈和小白龙,但却估料错误,满以为两人必定同行,由吴小辈先行出城,小白龙后一
步追上,所以仅盯上吴小辈,平白让小白龙溜走了,他们并非同路。这几天咱们迟迟未下手
的原因,是希望吴小辈之所以在盩厔留连,必定是等候小白龙前来会合,咱们希望将他们两
人一起弄到手。司徒兄要小辈的命,花兄昆仲要小辈的财,在下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么?因此
在下反对。”
“那么,郝兄又为了什么和吴小辈过不去?”铁笔银钩问,接着笑道:“看来,吴小辈
真是走了亥时运,有这么多当代名宿等着他,大概他只能活这么大岁数了。”
天残丐摇摇头,说:“这点恕兄弟不能言明,总之,吴小辈身上怀有极为珍贵的宝物,
咱们必须活擒他,将那些室物逼出来。他所带的金银,兄弟倒不想多计较,但司徒兄如想将
他击毙,在下却不能答应。”
终南木客重重地哼了一声,狞笑道:“谁不答应悉从尊便,咱们各行其是,谁不愿意,
按规矩离开敖当家的府第后,便可知道谁倒霉了。”
天残丐向外走,冷笑道:“好,你认为你终南木客吓得倒我姓郝的?未免太天真了些。
敖兄,兄弟告辞。”
翻天鹞子兄弟也站起说:“咱们各行其是,一言为定。敖兄,打扰了,咱们告辞。”
铁笔银钩有点烦躁,叫道:“朋友们,且稍安毋躁,听兄弟为诸位调解,如果认为兄弟
调解不当,再各行其是,并未为晚。你们彼此皆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盛气相争,各走极端
并无好处,岂不是令兄弟为难么?请坐请坐,让兄弟说两句话,好不?”
众人气虎虎地坐下,彼此怪眼彪圆,怒目相向。
“敖兄有何高见,兄弟愿闻。”天残丐冷笑着说。
“诸位,你们一方要财,一方要命,一方要物,算起来并无多大的利害冲突。愚意认
为,诸位何不先擒下吴小辈?花兄要财,由郝兄逼出所要物的下落,然后将人交与司徒兄要
他的命,岂不是三全其美么?”
终南木客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为了一个小辈,如此兴师动众,日后传出江
湖,咱们还用叫字号称人物么?”
天残丐撇撇嘴,尖酸地说:“那么,除了要令师侄出面叫阵之外,咱们在座的人,谁也
不配和吴小辈动手,你阁下要他的命,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么?你阁下珍惜羽毛,重视
虚名浮誉,那好办。咱们这些人都不在乎声誉名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笑骂由他,我行我
素,一切由咱们担当,咱们保证留下他的命给阁下宰杀,只要阁下不出来捣乱,只在暗中袖
手旁观,便不会有玷阁下的声誉名头了。”
翻天鹞子也接口道:“我赞成郝兄的意思,只有这样方能三全其美。”
铁笔银钩向终南木客笑道:“司徒兄,如果你老兄再坚持,岂不是有点太过份了么?与
其三败俱伤不如坐享其成?再说,如果司徒兄不放心,可以在旁监视,万一吴小辈辣手,脱
逃或身怀绝学,郝兄他们拦截不住或者难以应付,司徒兄再相机出手,岂不甚好?请冲兄弟
薄面,彼此开诚相见,共同协议竟此全功,彼此留一分情谊,如何?”
终南木客看出形势对自己不利,闹翻了很可能激起公愤,弄得不好,甚至连铁笔银钩也
因而反脸,万一他们采取一致行动,恐怕出不了孔公寨哩!
他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咱们就此决定,无论如何,他们不能毁约下手杀他,老夫
要亲自动手杀他。”
天残丐呵呵笑,接口道:“咱们这些人虽说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但还不至于和
司徒兄争着杀人,请放心啦!”
孔公寨群魔聚会,协议计算秋华,要物、要钱、要命,秋华的处境险恶万分。
秋华离开了西安府,取道西行,要入川先找张三丰与明业大师,告知西海怪客的死讯,
并走一次云南送回大成丹士的大成练气术秘卷。沿途如果碰上修罗姹女,当然希望能查出暗
算西海怪客的真凶来。
离开了府城,一天赶了一百五十里,他认为已离开险境,旱天雷决难查出他的行踪,因
此在盩厔逗留,顺便一探附近的名胜,也想利用机会练西海怪客留下的拳经剑谱,无意中躲
过一切,几乎抛脱了跟踪的人。
在盩厔逗留三日,他居然发现了警兆,发觉被人盯了梢,有点不妙。他心中有鬼,疑心
是旱天雷派人找来了,心中一急,便想抄捷径脱身。
抄捷径入川,走汉中有三条路,一是西安南面的子午谷,一是这儿的骆谷,和眉县的斜
谷。这三处都设有关隘,奉令禁止军民人等行走。
子午谷的路在西安无法回头,他只好走骆谷口。骆谷关已从骆谷南迁至十八盘,除了把
守的官兵之外,并加设了巡检司,严防偷渡。其实,这条四百二十里的进入汉中谷道,早已
闭塞,栈道已毁,已成了洪荒绝域,成了禽兽的天下,没有人能在此生存,别说是走了。
他费了一天工夫,打听出此路不通,倒不是关隘和巡检司把他吓得裹足不前,而是无法
找路通行,只好罢休,希望到眉县的斜谷设法。当年诸葛武侯北征,统是从这条路到达五丈
原的。他却不知,斜谷这条路也是早就不通了,大明皇律禁止人民越境,谷道早就湮没啦!
这天是他离开西安的第七天,一早,他从太白山东北的太白湫神庙启程,巳牌左右,已
经走了三十余里,到了城东五里地的干沟河旁。
干沟河发源于县西南的磨石谷,合五谷的水东北流,流经县东,天旱则水绝,大雨则成
涝,目前这儿建了屯户,全力开渠灌溉,开辟良田,远看这一带平原岗陵时,一座座由屯户
胼手胝足建起的土村寨,遥遥相望,已具规模,行将恢复太平盛世时的风貌了。
官道向西伸向县城,路旁屹立着一座土寨,丈高的土石墙整整齐齐,里面约有三四十户
人家,外貌倒还像样。田野中麦穗迎风点头,眼看今年丰收有望。
艳阳高照,暖洋洋地。秋华信蹄小驰,看到路旁的小土寨,心说:“且到里面歇歇脚,
问问路,也许快到眉县了。”
寨门就在路旁,门外建了两间小食店,店对面是一座茶亭,一群村童在亭中嬉戏。
小店前搭着凉棚,摆了四张木桌几张条凳,供应酒菜面食,已有几个客人先在。
前面的一座凉旧中,第一桌坐了一个货郎,大型货囊放在脚旁,用来引起内室妇女注意
的小小惊闺鼓搁在桌上,翘着二郎腿,正举碗自得其乐地小酌。
另一桌上,两个村夫正喝着热腾腾的热汤。
第二座小店的凉棚中,坐了两个行商,一位走方郎中和一个敞开衣襟的中年大汉。
秋华兜转马头,到了店前下马,将缰绳搭在拴马桩上,大踏步进入凉棚。
一名十四五岁小店伙含笑上前,招呼道:“客官请坐,小的替客官饮马。”
秋华在第三张木桌落坐,笑道:“不用了,请替我来一壶酒,来两三味下酒小菜便
成。”
小后生应喏着入店,先奉上一杯茶。秋华留住他,含笑问:“小兄弟,这儿到眉县有多
远?”
卖货郎人倒长得清秀,只是吃相有点不雅,这时已不再翘着二郎腿,干脆蹲在条凳上,
用筷子向西一指,抢着说:“到县城还有五里地。你老兄如果想到眉坞去看看古迹,便得向
北走,还有十来里路程呢!”
一名村夫接口道:“眉坞有什么古迹可看?见鬼!点点大一座破土坞,败落得只留下断
瓦颓垣,成了狐鼠之穴。不如走远些,西至宝鸡金台观,看看张大仙三丰所留下的仙迹。这
位活神仙曾在那儿假死三年,所留下的草书,读书人叫做什么狂草,据说很值得一看呢。”
秋华心中一动,定神向村夫打量。村夫年约四十上下,生了一张朴实健康的脸孔,看不
出有任何异处,只是两鬓丰茂,眼神凝实而已。
他淡淡一笑,信口问:“大叔,你知道张大仙目下在何处么?”
村夫摇摇头,笑道:“神仙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朝游东海暮苍梧,袖里乾坤包日月,
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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