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豪侠
发着目空一切的锐利神光。穿一袭青袍,衣尾掖在腰带上,佩着一具短革囊,长度不足两
尺,有点像短剑,但却是圆形的。
壮年人的身材同样高大壮实,年约三十出头。左面那位的长相,有七分与年长的老人相
像,眼中同样有傲视苍穹的锐利神光,也佩着同样的怪兵刃,却多带了一具暗器革囊。
右后方的壮年人脸圆圆,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色彩。也佩了相同的兵刃,挂了百宝
囊。
所有的人中,年轻人都带了包裹。华山老人的五位弟子的脸上,都涌现着关心他的神
情,连暴躁的黑金刚杨霸,也不再对他敌视了。
他抱拳施礼,有点不悦地说:“诸位不远千里追踪而来,是不是孔公寨的事仍然未了?
为了孔公寨的事,小可白白断送了五百两敲诈得来的黄金,穷得连盘缠也须向人告贷。难道
说,大师以为小可取走了敖家的无价之宝,而不惜千里……”
华山老人不等他说完,抢着笑道:“老弟台请勿误会,孔公寨老弟台鼎力相助,大仁大
义侠骨柔肠敖老贼无数妇孺得以保全,老朽不少朋友得免血溅贼窟,皆出于老弟台之赐。老
弟台功成之后一走了之,老朽未获面谢的机会,入云龙更是深感遗憾,认为与老弟台失之交
臂,乃是平生一大憾事。”
“好说好说,晚辈深感惶恐。”秋华虚谦地说,目光扫过群雄,想找出对方话中有多少
诚意。
除了陌生的面孔之外,他所看到的全是友好而带有焦虑的情色,不由心中大惑,接着
说:“老前辈不像是专诚为道谢而来,不知诸位何以教我?尚请明示。”
“老朽先替老弟引见……”华山老人说。
国字脸庞,神色傲然而不友好的人,赫然是延安府华池河旁,五雷谷的追魂判官罗奇。
两个壮年人,左面是追魂判官的三子罗超,右首那位圆圆脸壮年人,是追魂判官的唯一
弟子柴骏。
秋华心中一跳,不免对追魂判官多看了一眼,这位飞电录的主人神情不友好,难道说,
已查出四海怪客偷了他的飞电录不成?
他心中有数,一猜就着。但他并不怕,西海怪客偷了飞电录,与他无关,追魂判官找
他,不合情理。对方如果客气,大家好商量,摆出这种冷傲不友好神色,他吴秋华可不吃这
一套。因此脸上也就涌起了同样不友好的神色,仅含着冷笑颔首招呼而已。
他的神情看在追魂判官眼中,老家伙心中更增加了三分不快。
大凡一个眼高于顶,自大自满目无余子的人,他会骄傲得将天下人踩在他的脚下,没有
人能在他眼中获得平等的地位。因此,除他以外的人,都活该低下三等,活该在他面前奴颜
婢膝,匍匐在他脚前讨好。谁要有反抗的意识,谁便是不自爱不自量,必须惩戒,必须加以
折辱,追魂判官就是这种人。
秋华脸上的反抗神色,立即引起了追魂判官的恨意。
华山老人一面替秋华引见,一面留意秋华的神情变化,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客套毕,秋华开门见山地说:“老前辈,今日之会,老前辈并非为了道谢而来,必定另
有重要大事,不知能否明告?”
华山老人点点头,苦笑道:“老弟台是聪明人,想必已看出……”
“对不起,小可糊涂得紧,委实不知为了何事,更看不出任何端倪。”
“首先,老朽得申明,与老弟台毫无敌意,而是为了替老弟排解纠纷而来……”
“纠纷?怪事,小可有何不是?得罪了哪一位前辈不成?”
追魂判官大为不耐,向华山老人叫:“荃老,不必绕着圈子说话了,吴老弟是个爽直的
人,开门见山把事情说明白,岂不痛快?”
他的话,讽刺之情外溢。秋华也心中有气,冷笑道:“罗前辈的话说得不错,晚辈是胸
无城府的爽直人,三言两语交待清楚,彼此用不着顾忌。”
华山老人用目光向伏龙尊者示意,伏龙尊者合掌打问讯,跨出一步,念了声阿弥陀佛,
含笑道:“事因老衲而起,老衲只好先与檀樾商量好了。请问檀樾一声,天残丐是不是死在
檀樾手上的?”
秋华点点头,沉静地说:“正是,如果小可所料不差,阴手黄梁可能也活不成了。”
“据老衲所知,天残丐死在眉县城南的树林中。不是老衲对檀樾怀疑。事实是檀樾的修
为与艺业,皆不是两贼丐的敌手,想必是檀樾另有朋友相助,但不知贵友是何许人?尚请明
告。”
老和尚说得客气,登时引起追魂判官的不满,叫道:“大师似乎在替他开脱,暗示他找
人代罪呢?”
秋华登时火起,不客气地说:“姓罗的,你是一个前辈,说话应该有分寸,保持你前辈
的风度才是,什么叫开脱?什么叫代罪?你把吴某看成了什么人?吴某是不是犯了你追魂判
官的法?你闹直岂有此理。”
他的话锋锐利如刀,在场的人全被他的豪气惊呆了。追魂判官在江湖的声望和地位,与
武林五老相等,谁敢在这位目空一世自视极高的前辈面前无礼?想不到他竞敢如此放肆,居
然教训起老家伙来啦!
所有的人中,有三个人并未惊呆。一是黑金刚,他暗向秋华竖起大拇指。另两人是沈姑
娘和柯文远两人以手掩口,压住几乎冲口而出的笑声。由于他们站得远,神情并未落在追魂
判官的眼中。
追魂判官登时怒火三千丈,大喝道:“小畜生你好无礼!”
华山老人摇手叫:“奇老,请勿激动,有话……”
“荃老,你最好少管。”追魂判官怒形于色地叫。
伏龙尊者寿眉轩动,说:“罗施主,老衲有句不中听的话,不知施主是否肯听?”
“希望大师不必说袒护他的话。”追魂判官悻悻地说。
“不是老衲偏袒,事实是老衲必须慎重其事,以施主的情形看来,老衲与宗政施主皆左
右为难。”
“那么?大师何不脱身事外?”追魂判官冷冷地说。
“事因老衲而起,岂能脱身事外?”
“找到他之后,已与大师无干了。”
“施主岂不是有点激动么,这句话有欠思量。飞电录乃是老衲与柯施主从天残丐身上取
出的,老衲尊重与施主的交情,因此专程璧还。施主坚持追究,却又不允许老衲详加询问,
这不是……”
秋华恍然大悟,接口道:“大师不要说了,这件事希望大师置身事外,任由小可和他解
决。”
追魂判官哼了一声,沉声道:“你承认杀死天残丐的那枚飞电录,是你阁下之物了。”
“那是在下的暗器,不是什么飞电录。”秋华冷冷地答。
华山老人在向他打眼色,意思是要他否认,他却置之不理。
追魂判官取出银光闪闪的飞电录,沉声道:“阁下,是这一枚吗?”
“不错,正是这玩意。”
“你还有多少?”
“兵刃暗器,是使用人的秘密,恕难奉告。”
追魂判官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飞电录,冷笑道:“阁下看看,这两枚暗器是不是一样
的?”
“色泽不同,一金一银。”
“色泽可任意变动,只要是形状一样便够了。”
“那是你的看法,在下却不作此想。”
“年前夜闹五雷谷的人,是不是阁下?”
“五雷谷在何处?”
追魂判官大怒,厉声道:“小辈,你少跟我胡扯。”
秋华冷哼一声,沉声道:“姓罗的,你少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在下可不吃你那一套。不
错,你追魂判官的五雷谷自以为是武林圣地,深以为傲,但在下不知五雷谷在何处,并不犯
杀头充军的死罪。吴某一不仗五雷谷成名,二不借五雷谷庇护,三不需用五雷谷的招牌招摇
撞骗,四无利害相关,为何非知道五雷谷不可,吴某顶天立地,不自命不凡,锗了便认错,
做了的事决不委过他人。你指吴某年前夜闹五雷谷,你这是血口喷人,存心侮辱吴某,你是
何居心?吴某出道以来,还没到过五雷谷,不知道五雷谷的谷口朝南还是朝北,凭什么你说
我胡扯。姓罗的,你说话客气些,即使你比我年长三四十岁,你一不是吴某的师门长辈,二
不是吴某的尊亲,何必摆出那份老前辈的架子来吓唬人?吴某如果胆小如鼠怕吓唬,便不会
闯荡江湖活现世了。”
“你这厮……”
“别骂人,发脾气会短寿,你若大年纪乱叫乱吼,弄不好会中风。你如果再摆长辈架子
吓人,吴某对阁下的话概不作答。吴某男子汉大丈夫,铁铮铮的汉子不愿自甘菲薄,我相信
天下间愿挨骂的软骨头贱丈夫并不多,至少吴某就不是甘心挨骂,唾脸自干的人。”
追魂判官这辈子,大概从未碰上秋华这种人,从未被人这般挖苦,气得七窍生烟,暴跳
如雷地向伏龙大师叫:“大师你看,这小辈还得了?”
“你叫谁小辈?”秋华毫不买帐地问。
“你这……”
“哼!武林无辈,要摆尊长的架子,回五雷谷向你姓罗的子孙摆,姓吴的眼中,没有你
这号狂妄无知,夜郎自大的长辈。”
他把老家伙挖苦得体无完肤,痛快淋漓。怪!追魂判官似乎生得贱,反而怒火渐消,向
前举步冷冷地说:“江湖朋友要想成名立万,最佳的终南捷径,便是向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叫
阵,不管胜负如何,至少这份胆气令人刮目相看。看来,你是有心向老夫挑战,要老夫抬举
你成名,老夫不得不成全你了。”
华山老人伸手虚拦,急叫道:“奇老,千万不可激动。”
追魂判官挡开手,冷笑道:“荃老,你们协助兄弟的盛情,不惜千里奔波,陪兄弟前来
找偷暗器的人,兄弟十分感激,诸位在孔公寨行侠,曾经得到这人的全力相助,心中不免有
点偏袒于他,这是人之常情,兄弟不怪你们。今天的事,看来已无商谈的必要,为免诸位为
难,兄弟目下决不为难他,请诸位放心,兄弟已有计较。”
华山老人苦笑道:“奇老,请听我说,吴老弟在江湖的行踪,历历可考,年前他在湖广
行道,尊府失窃之事,可知与他无关,夜闹五雷谷的人,并不能因他怀有飞电录便认定是他
呀!”
伏龙尊者也向秋华说:“吴檀樾所用的暗器,确是罗施主失盗的飞电录,檀樾可否说出
飞电录的来处,用不着背上窃盗的黑锅,不知檀樾以为然否?”
秋华断然地摇头,说:“大师明鉴,飞电录是朋友相赠之物,小可也不曾到过五雷谷。
物各有主,假使罗前辈也像大师这般明白事理,小可双手璧还也甘心情愿。但像他这种态
度,对不起,决难奉还。至于该物的来源,承朋友看得起小可,以心爱的暗器奉赠,小可不
是无义匹夫寡耻小人,小可的脑袋可以搬家,要说出奉赠的人,万万不能。小可知道大师为
难,因此斗胆请大师与宗政老前辈回避脱身事外,小可不是善男信女,追魂判官的名号,还
不可能将小可吓倒。”
“吴檀樾……”
“大师的好意,小可心领了。”
追魂判官接口道:“既然你一不愿将飞电录交还,二不愿将来源说出,达德大师与荃老
的道义已尽,今后只是罗某与阁下的事了。”
“不错。”秋华冷冷地答。
“冲老朋友们的面,罗某目前不和你计较。”
“唔!很够朋友。”
“一个时辰之后,罗某将追上你,好好商量商量。”
“吴某在飞仙阁等候雾散,假使一个时辰之内雾散不了的话,也许你就用不着费劲追
啦。”
华山老人急道:“吴老弟,你还不趁雾浓的机会离开?”
秋华哈哈一笑,说:“老前辈请放心,小可不怕与侠义英雄较量,只怕和那些倚众群殴
的败类。以一比一,他想将小可的脑袋摘下来,老实说,他还不配。”
说完,他向飞仙阁走去。
坐在飞仙阁中等候,雾气愈来愈浓,几至对面不见人影,无法看到退至土民家中等候的
群豪。
久久,看看半个时辰过去了,雾气仍无消散的迹象。
由于追魂判官的态度过于强横,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决定和这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追
魂判官一决,一比一,他怕过谁来?即使不敌,山高林密,大雾弥天,要脱身易如反掌,因
此他准备放手一拼,领教这些武林名宿的艺业,初生之犊不怕虎,他不在乎。近来艺业大
进,也是他敢于向对方挑战的原因之一了。
闲得无聊,他一时兴起,拔剑弹铗而歌:“水碧山清蜀道佳,雾失楼台不见家。狂歌
醉,剑横斜,叱咤江湖是生涯。”
他居然在生死关头,仍有余兴放歌,远处在民宅等候的追魂判官,听得心中冒火,也暗
暗心惊。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