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毁去,却怎生是好?”水天姬微微笑道:“谁说他定会饿死?”
伽星法王怔了一征,道:“这舟纵储有清水食物,但此门户紧闭,怎生送得进去?”水
天姬微微笑道:“这个……我自有法子。”
伽星法王道:“快些说来。”
水天姬眨了眨眼睛,媚笑道:“你著要求我指点,便该低声下气,好言恳求,怎能如此
无札?”
伽星法王大笑道:“要救他性命的是你,老僧为何要求你?”
水天姬道:“不错,方才急着救他性命的是我,但此刻急着要救他性命的却是你了,你
莫忘了那秘笈……”
伽星法王笑声突顿,怒喝道:“老僧连你一齐宰了,又当如何I”水天姬娇笑道:
“请,请宰……你若宰了我,只伯今生再也休想瞧得着那武功秘接……请,请呀!为何还不
动手?”
伽星法王面色忽青忽白,咬牙切齿,闷了半晌,突然长叹一声,道:“好好,老僧服输
了,你说吧!”
水天姬摇头道:“这样就算有礼了么?不够不够。”
伽星法王长长吐了曰胸中闷气,合十躬身道:“弟子伽星,但请水姑娘指教,如何方能
令他不死?”
水天姬格格笑道:“对了,这样才乖……”
她方才被伽星法王骂得哑口无言,此刻才能出了那口恶气,心里不觉大是舒畅,娇笑
道:“你且想想,这船舱若无通风之处,舱中人岂非要被活活闷死?造这船舱的人,便当真
是白痴了。”
伽星法王道:“不错。”
水天姬道:“只要有通风之处,咱们就能将饮食自那通风处送进去,这么简单的道理,
你都想不通么?”
伽星法王呆了半晌,仰天大笑道:“不错不错!”
水天姬道:“但你也莫要得意,那通风处最多只有碗口般大小,除非你能变成苍蝇,否
则也休想进去。”
伽星法王道:“谁要进去了?”
水天姬笑道:“这就是了……假如咱们运气好,遇着顺风,大约不出半个月,就可以靠
岸。”
伽星法王道:“谁要靠岸?那厮一日不出来,老僧匣一日不离船。”
水天姬听得愁眉苦股,过了半晌,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不想你倒想得周
到得很!”
伽星法王哈哈笑道:“你可听过,只要功夫深,铁柠磨成针,只怕不等那厮自己出来,
老夫便能没法将这铁板磨穿了,是以你也不必着急,此间海阔天空,老僧倒也可乘机享几年
清福。”
水天姬暗中咬了咬牙,道:你也莫得意,纵然你得将铁板磨穿,但我也可以叫他在铁板
将穿未穿时就将秘笈毁去。“枷星法王笑道:“这个你也大可放心,老僧也是练武的人,著
要练武之人将那些稀世秘笈毁去,实是万无可能,除非他已自知要死了,只要他一日不死,
便一日心狠不下来下手,你可瞧见过好酒之人泼倒美酒,贪财之人浪费银子么?这正是与那
同样道理。”
水天姬呆了半晌,轻轻顿了顿足,突然转身跑下舱去,伽星法王也不拦阻,只是望着她
背影微微冷笑。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水天姬自原路走了回来,面上又复满带笑容,手中捧了一大盘热气
腾腾的饭莱伽星法王道:“老僧正好饿了,快些拿来待老夫先用。”
水天姬乖乖将饭菜放在伽星法王面前,自已垂手侍立一旁,伽星法王取起筷子,夹了口
菜,方待送进嘴里,瞧了水天姬一眼,突然将筷子放了下来,水天姬笑道:“法王嫌这莱太
烫了么?”
伽星法王冷冷道:“你先吃。”
水天姬娇笑道:“法王怎地如此客气?可真不敢当!”
伽星法王冷哼一声,也不答话、水天姬眨了眨眼睛,失声笑道:“哦,原来法王是怕饭
菜里有毒,唉,这可没法子,只有我们先用了。”
将饭莱最好的一份,用碗装了起来,捧着碗四面走了一圈,果然瞧见有根铁管,自那铁
铸船舱中伸了出来。
铁管中空,有饭碗般粗细,水天姬对着管子轻晚道:“胡大头……胡不愁……”一连唤
了七、八句,里面竟是寂无应声。
水天姬面上不禁变了颜色,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哪知就在此时,胡不愁声音已从管子里传了出来:“是……是水姑娘么?”语声有些干
涩,似是方自遇着些什么令人惊异之事,而水天姬却末听出来,只是娇嗔道:“人家唤你,
你不能快些答应么?哼!饭来了……”将饭菜自管子里推了进去,里面胡不愁说了声多谢,
还似说了些什么。
但水天姬已转开身子,将剩下的饭菜,又选好的自顾吃了起来,等她吃完了,剩下的已
只是些鱼头肉皮。
水天姬格格笑道:“哎哟,这可真不好意思,竟要法王吃这些剩菜冷饭,我再去为法王
煮—份好么?”
伽星法王冷冷道:“无妨,老僧平生最爱吃别人的残菜剩饭。”取起筷子,果然吃得津
津有陈,水天姬瞧得暗暗好笑,但无论如何,她心里总是忧愁多于高兴,到了晚间,她又将
饭莱为胡不愁送去。
胡不愁竞似早已等在那里,——听她声音,立刻嘶声问道:“宝儿呢?宝儿在哪里?你
可曾瞧见?”
水天姬呆呆地本立半晌,突然笑道:“你放心,宝儿好好助跟着铃儿和小公主定了,否
则我不比你还要着急么?”
口中虽在笑着说话,眼中却已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胡不愁却显见甚是放心,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饭越吃越多,语声越来越见洪亮,而水天
姬……
水天姬已日渐憔悴了,在寂寞的日子里,她只觉思念宝儿之心,日益殷切,连她自己都
不知道为何会对个小小的孩子如此思念,似乎是少女思念她的情人,更似是慈母在盼望着游
子,有时她呆望着落日、呆望着落日余晖中飞翔的海燕,竟会。连三个时辰都不动弹,口中
只是喃喃道:“宝儿,你究竟是生是死?燕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消息?”
标题
古龙《浣花洗剑录》
第十一章 结义赤子心
黎明,一艘鱼船自北而来,泊于海滩。
一眼望去,这艘船当真是奇形怪状,不成模样,说它是船,却像是个木筏,说它是木
筏,却又偏偏有几分船的模样。
船身方方正正,竟是用成枝大木材钉成的。连树皮都末刨光,船板上盖着个三角形的舱
房,既似帐篷,又有些似房屋的模样,只有一张帆却是平整宽大,坚固美观,与这膜船显得
大不相称,仿佛有些似抢来的。
但这艘船虽是七擒八凑,怪模怪样,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坚实稳定之感,似乎任凭大风
大雨,也打它不散、一条黑凛凛的大汉,仰天卧在船帆下,四肢平平伸出,显得又长又大,
看来直似条懒睡着的猛虎一般。
船还未靠岸,这条大汉便已翻身掠上,口中打雷似的映喝一声,伸手一拉,便将这千百
斤重的船拉上了浅滩,他这一站将起来,直似座活生生的铁塔,当真是“腰大十因,背阔三
停”。从头到脚,最少也有—丈多长,身上穿着套黑缎武士装,别人穿已是极为宽大,但穿
夜他身上,却是又紧又小,裤脚只能益着膝盖,扣子更是无法完全扣上,看来又有九成是抢
来的模样。
他身形虽然怕人,但面上浓眉大眼,狮鼻虎口,虽带着七分傻相,却倒也甚是讨人欢
喜。
那么大一艘船,还似乎不够他伸展手脚,一站到岸上,立刻仰天伸了个懒腰,仅仅扣着
的三粒扣子,使又被蹦开了,露出毛茸茸黑铁般的胸膛。
雨势似已小了些,这大汉一步步走上海滩,目光东张西望,口中喃喃骂道:“兀娘贼,
老子来了,那些毛贼怎地还不来?”伸手摸了摸肚子,又自四仰八叉躺了下去,模着肚子
道:“俄了饿了,无上怎地不掉两个大馅饼下来,让老子吃饱了,好有力气厮杀。”
躺了半晌,他似是饿得实在受不住了,翻身而起,大步跑上了船,自舱中摸出了一大块
半生不熟,也不知是什么肉,又摸出三四个已硬得铁也似的馍馍,兜在怀中,哺哺道:“兀
娘贼,越等越饿了,干脆把明天的晚饭也吃了算数,今天若是被人打死,明天反正也吃不着
了”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已塞了满嘴的肉。
突然间,一个浪头卷来,海水白沫中,竟似有个五颜六色的东西随着浪潮眷上了沙滩。
那大汉摸了模头,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大步赶去,一把提了起来,突然大呼
通:“不得了,了不得,怎地大海也会生儿子了?”被海浪卷上沙滩的,竟是个身穿锦友的
童子,双手紧抱着一根木头,死也不放,牙关也咬得紧紧的,嘴唇发白,早已晕迷许久,亦
不知是生是死。
只见那大汉口中狂呼着:“不得了,了不得……”撒手将那孩子抛了下去,撤腿就跑。
但跑了几步,突又停社脚步,喃喃道:“不对不对,大海的儿子怎会被海水冲晕,嗯,
这孩子必定是别的船上掉下来的……”又回头跑了过去,将那孩子抱起,摸了摸胸口,裂嘴
笑道:“不坏不坏,还有些气,死不了。”将那孩子伏在沙滩上,伸手征他背上按了几按。
那孩子呻吟一声,吐出了几口海水。
大汉欢呼一声,雀跃而起,手舞足蹈,又跳又蹦,大呼道:“活了!活了!”他救了别
人性命,心里实是不股之喜,连肚子娥都忘记了,馍馍干肉,撤了一地,他竟也不捡,抱着
那孩子,大步奔上海滩,在那小小的身子上,又拍又摸,不住唤道:“小小子,你活了,就
该张开眼来呀?”
那孩子终于张开限来,目光四望一眼,面上现出惊骇之容,但瞬即回复平定,向那大汉
微微大笑。
那大汉大喜道:“笑了笑了……小小子,你会说话么?”
那孩子点了点头。大汉道:“会说话就说呀,你叫什么?”
那孩子呼了口气道:“我姓方,别人都叫我宝儿。”这孩子半分不假,竟正是被暴风雨
吹落海水的方宝儿。
那大汉大笑道:“宝儿宝儿,果然是个小宝贝儿……你瞧瞧这小膀子小腿,跟我手指头
差不多粗细。”
方宝儿呆呆地瞧着他,似是瞧得甚是有趣,眼珠子转了转,亦自问道:“大小子,你叫
什么名字?”
那大汉道:“我姓牛,我爹爹从小叫我铁娃,但别人却总是叫我傻大个子,叫得我恼
了,我就把他们塞进水沟里。”
方宝儿也不禁听得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劫后徐生,虽然也在挂念着胡不愁、水天姬他们的生死,但转念一想:“我都未死,
他们本事比我大得多,还会死么?”想到一时间不能和他们相见,心里又不兔有些难受。
但他终究年纪还小,孩子的心,最是留不住忧虑,何况他一张开跟便瞧见这么有趣的傻
大个子,几声笑过,便不禁将烦恼抛开了。
牛铁娃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你爹爹呢?你个子又不大,又不怕将你家吃穷,一
个人跑出来干什么?”
方宝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突又笑道:“你是怕把家里吃穷,才一个人跑出来的
么?”
牛铁娃呵呵笑道:“小于你可真聪明,一猜就猜中了。”
过了半晌,他们又想起什么,张开大嘴笑道:“你找不着爹爹,我也生不出儿子,你不
如就做我儿子吧!”
方宝儿一怔,眨了眨眼睛,道:“你可有老婆?”
牛铁娃嘻嘻笑道:“我老婆还在她娘的肚子里。”
方宝儿道:“你老婆都没有,就想收儿子,岂非笑死了么?”
牛铁娃道:“莫非你有老婆不成?”
方宝儿道:“惭愧惭傀,只有一个。”
牛铁娃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瞧了他半晌,摇头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娶了媳
妇,本事可真不小。”
方宝儿道:“说起本事,我可比你大得多了。”
牛铁娃叹了口气,道:“既是这样,咱们就做兄弟吧!”
方宝儿道:“好,我是大哥,你做小弟。”
牛铁娃张大了嘴,笑得合不拢来。
方宝儿道:“小心些,莫笑断了肠子,还要我破开你肚子;一段段缝起来,那可费事得
很。”
牛铁娃怔了一征,双手立刻捂住肚子,果然不敢再笑了。但仍喘着气道:“你做我小
弟,我都嫌你个子太小了,还想做大哥?”
方宝儿道:“你可听过,古人说学无大小,能者为师?”
牛铁娃道:“你别掉文,我可不懂。”
方宝几道:“这句话就是说:不管年纪大小,只要学问大的,就可以做那学问小的师
傅,我学问既比你大,本领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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