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好,随我来。”
两人开了后门走出,胡不愁虽然满心恐惧,但面上仍是嘻嘻哈哈与宝儿说笑。此时虽然
秋高气爽,但两人走了一里路,宝儿已是满头大汗,忽然停下脚步,正色道:“大头叔叔,
我看你真有些小孩子脾气,做事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就不知道别人文质彬彬,不能像你们
走得那么快么?”
胡不愁听他老气横秋的教训自己,心里非但不觉可笑,反而大生怜惜之意,暗叹付道:
“这孩子父母不知去向,唯一的亲人外公又……唉,我若不照顾他,谁照顾?”当下指着前
面一处茶棚柔声道:“你若累了,咱们就去那边歇歇。”宝儿笑道:“这话你早该说了。”
到了茶棚,胡不愁这才自怀中取出书信,到棚外去瞧,信封上简简单单写着四个宇:
“不愁拆阅”信的内容是:
“宇渝不愁,汝阅信之际,为师想必已遭毒手,为师一观白衣人剑削枯枝之切口,已知
此人剑法不但高越为师数倍,当今武林中亦无其人之敌手,而此人这番东来,以战遍天下高
手为志,观其剑法之辛辣狠毒,其心中似有满腔怨毒,对任何人下手绝不留情,中原武林中
若无人战胜于他,势将不知有多少高手丧生于他之剑下,浩劫将临,为师实不能临阵脱逃,
已决心以身殉武,但却又不能不为天下武林同道,设法将此一浩劫消洱于无形,是以唯有令
你即赴东海之滨,沿海观望,只要寻着一艘以五色锦缎为帆之巨船,汝纵不择任何手段,亦
需设法上船,将封内之枯枝面交船上主人,那人必将有话问你,汝需立刻以实情相告,不得
有半宇虚言,然后观等回音,五色帆船主为天下唯一有望制服自袍人之人,是以此举实乃挽
救武林命运之唯一途径,汝必须谨慎小心,达成任务,切记切记1”
字迹端正秀丽,虽在那般生死关头之下,但白三空却仍写得工工整整,一笔不苟,只有
最属一个“记”字之最后一挑,才见败笔,可见“清平剑客”之涵养功夫,的确远非常人能
及。
胡不愁见到这熟悉的宇迹,想到那亲切的面容,睹物思人,更是悲思如涌,不能自已,
看到“以身殉武”四字,心头但觉一阵热血上涌,眼前更是一片模糊,突听方宝儿在身后
道:“你难道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喝杯茶么?唉,练武的人,真是糟糕!”胡不愁勉强忍任
眼泪,转身强笑道:“练武的人,有何糟糕?”方宝儿充满稚气的面容,突然泛起一种成人
的悲哀,垂首不再说话。胡不愁皱眉道:“瞧你的模样,难道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学武了?这
却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宝儿叹道:“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懂的,咱们走吧!”胡不愁暗叹付道:“事已至
此,只怕你不学武也不成了。”当下分辨方向,直奔东海之滨,时已入冬,路途遥远,行程
本已非易,何况胡不愁走得匆忙,怎会带得有充足的盘缠,走了十余日,囊中所余已无几。
胡不愁暗道:“剩下的盘缠即使可维持到东海之滨,但却仍不知何时才能找得到那艘张
挂五色帆的巨船,我衣食无济倒也无妨,但宝儿如此幼小,怎能吃苦?”他名字虽为不愁中
C)里却暗暗发愁。
这一日到了海滨,方宝儿观异乡风俗,看连天自浪,不觉拍掌大笑,胡不愁却远远坐着
钓起鱼来。
方宝儿不知他钓鱼一来为了充饥,二来却是为了观望海上帆影,只见漫天夕阳与万丈金
波,将他的身影衬得有如身在画中,不觉笑道:“大头叔叔,想不到你有时也有些雅兴。”
胡不愁暗中苦笑,直到夜色已深,才钓起几尾鲜鱼烤来吃了。
天上繁屋,海上渔火,方宝儿只觉自已有如置身七宝楼台之中,四面惧是络缨宝珠,就
连那腥淡的烤鱼,也变成了从来未有的美味,直吃了三条,方自罢手,笑道:“书上说饱食
之后,最宜安寝,咱们赶紧寻家客栈,睡觉去吧!”胡不愁静默了半晌,黯然叹道:“咱们
从此之后,再也不能住客栈了。”
方宝儿低头想了想,笑道:“不住客栈也好,以苍弯为幕,大地为床,这样的日子,过
过也蛮有滋昧。”
胡不愁道:“这样的日子,你真的过得惯么?”
方宝儿笑道:“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反正我知道你身上带的银子已没有了,大小
两个穷鬼怎住得起客栈?”
胡不愁怔了一怔,摇头苦笑道:“好聪明的孩子,有时我和你谈话,真不敢相信你是个
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方宝儿道:“这就是念书的好处,所以我……”
突见胡不愁神色微变,沉声道:“有夜行人的衣挟带风之声来了,来意不知善恶,咱们
还是小心些好。”反手摸了些灰土,擦在脸上,方宝几叹道:“你们练武的人,为什么时时
刻刻都要提防别人,难道……”
话声未了,夜色中已奔来两条人影,左面一人道:“时候太早,火光也不对,我说不是
这里,你偏要赶着来!”
右面一人道:“无论如何,咱们在这里歇歇脚也好……哇,你瞧,这里还有烤鱼……”
再不说话,坐下来在胡不愁面前抓起一条烤熟了的鱼,塞在嘴里,大嚼起来,生像这条鱼本
是他钓来烤好的,更将胡不愁、方宝儿两人,惧都当做死人一般,瞧也不瞧一眼。
方宝儿两只大眼睛一瞪,怒道:“喂,朋友,客气些好么?……”一句话末说完,胡不
愁已抓住他手腕,叱道:“两位大爷肯吃咱们的鱼,是给咱们面子,小孩子家怎么不知好
歹?”口中说话,暗地向方宝儿使了眼色,转首陷笑道:“两位大爷只管请用,还有鱼,小
人这就烤好奉上”
左面那人阴森森笑道:“想不到你这条蠢汉还有些眼光,否则……”右面那人嘴里塞满
了鱼,接口道:“否则大爷们就把你两人烤来吃了……”方宝儿咬牙忍住怒气,火光闷动
中,只见左面那人面孔煞白,瘦条身子,穿着件粉红锦缎的长衫,满脸俱是被酒色掏空的模
样。
右面一人却是条身高八尺开外的锦衣纵须大汉,两人身后,俱都背着只硕大沉重的包
袱,腰畔斜佩长刀。
虬须大汉连吃了两条烤鱼,粉衣人却只是在一旁皱眉瞧着,摇头叹道:“这……”一个
字才出口,霍然长身而起,反手抓住刀柄,厉声道:“来的是什么人?”尖锐的语声,鞭子
般直挥出去,划破了沉沉夜色,黑暗中立刻有人厉声道:“江北一阵风,来无影,去无
踪……”一条人影,随声而至,哩地落在火堆前,却是条满身黑衣轻装的削瘦少年,背后竞
也背着只包袱。
虬须大汉抛去鱼骨,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风老弟,来来来,且和咱们一齐
坐地,吃条烤鱼。”
黑衣人咯咯笑道:“小弟老远瞧见火光,还以为是‘灵空神火’,是以赶紧赵来,那知
却是彪虎两位兄弟。”
粉衣人面色微变,悄声道:“风兄莫非也是接得6神木令’,赶来送上祭札的么?”目
光左张右望,似是生怕被人看到。
黑衣人笑道:“小弟前日才接得‘神木令’,两日之间,连劫了二十三家大户,才勉强
凑成这份祭札。”
黑衣人大笑道:“客气客气,谁不知粉彪铁虎,手段高强,天下人的钱财,还不都有如
两位兄台的囊中物?”
方宝儿在一旁听得目定口呆,将胡不愁悄悄拉到一旁,附耳低语道:“好家伙,原来这
三人都是强盗。”
胡不愁面色凝重,瞧着那三人都充大声说笑,这才附在宝儿耳畔,悄声道:“这三人不
但是强盗,而且还都是鼎鼎有名、杀人不眨眼的大强盗,先来的两人,一个叫粉彪,一个叫
铁虎,外家功夫都练得不错,在白马山开窑立寨,后来的那‘一阵风’却是个形迹飘忽的独
行盗。”
宝儿眨了眨眼睛,道:“这三个大强盗怎会不约而同地跑到这种荒野地方来?这里难道
也有个大财东么?”
胡不愁摇了摇头,道:“听这三人说话,好像是接得另一个厉害角色的什么‘神木
令’,赶来送礼的。他们必定早有约定以火光为记,是以这三人瞧见咱们的火光,就忙着赶
来,哪知却认错了,唉,这三人已是极难藏的人物,能令他们赶来送礼的人,想必更了不
起。”
宝儿撇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左右不过是个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突见一阵
风、粉彪、铁虎三个人齐地霍然站起,六只眼晴一齐朝注着远方,齐声道:“来的是什么
人?”这三人说话声音有粗有细,有尖锐,也有沉重,三种声音加在一起,当真是说不出的
难听。
胡、方两人,只觉耳鼓被震得“嗡嗡”作响,但过了半晌,黑暗中仍然没有回应,只听
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远远传来,自远而近,“蹬……蹬……蹬……”一声接着一声,似是
走得十分缓慢。
火堆旁三人突然紧张起来,铁虎“呛”的拔出腰畔长刀,挥刀赐道:“来人再不说话,
莫怪咱们……”
喝声中黑暗里已冉冉现出一条人影,竟是个身材矮短臃肿的肥胖老妇人,满头银丝般的
白发,几乎已秃落一半,身上穿着件宽大舒服的麻布衣衫,衣衫上游是口袋,少说也有寸
‘五、六个之多,手里拄着根长达九尺,几乎比她身子高出一倍的木杖,喘息着走了过来,
瞧见火光,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好舒服的火光,魏老婆子能坐下烤烤火么?”
方宝儿见她不但面如圆月,满带着亲切的笑容,语声更是温柔慈祥,心里不觉暗为她担
心,生怕那三个大强盗加害于她,哪知粉彪、铁虎等三人,见了这老妇人,神情一震,竞似
都呆在地上。
老妇人四着气在火堆旁坐下,自左面腰畔一只衣袋里,模出个蜜饯挑干,放在鼻子前嗅
了又嗅,仿佛舍不得将它一口吃下,却又忍不住不吃,终于缓缓放进嘴里,轻轻叹了口气,
细细咀嚼起来,满面惧是舒服满足之意,对身边三个手横利刃的彪形大汉,似是根本未曾瞧
见。
一阵风等三人对望了几眼,突然一齐拜倒在地,面带惊恐,直挺挺跪在地上,动也不敢
动。
老妇人还似未曾瞧见,嚼完了桃干,又自右面一只衣袋中摸出块核桃酥,嗅了嗅,叹口
气,咀嚼起来。
方宝儿瞧得又是好笑又是吃惊,好笑的是这老妇人十余只口袋中,放的竟似全都是吃食
零嘴,吃惊的是,那三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强盗,竞对这贪吃的老妇人如此恭敬畏惧,却不知
为了什么?
只听铁虎终于忍不住嗫嚅着道:“彪虎兄弟拜见万老夫人。”老妇人嘴里嚼着火炙糕,
眯起眼睛瞧了半晌,展颜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我老婆子眼睛都已老得快瞎了,方才
竟末瞧出是你们,真是对不起。”铁虎等三人头垂得更低,粉彪道:“不知万大侠近日可安
好?”
万老夫人笑道:“万大侠是谁?我那老伴儿早已死了呀……唆,你是说我不成材的儿
子,好,好,他还好,只是有点不太孝顺,有了老婆,就不要我这娘啦!”笑语慈祥,带点
唠叨,活脱脱是位标准的北方老太太,方宝儿见了她,情不自禁,总会连想起自己心中的外
婆。
胡不愁却是面色凝重,喃喃道:“万大侠?万大侠……莫非她竟是‘云梦大侠’万子良
的母亲?”
这时铁虎等三人已站了起来,万老夫人笑道:“瞧你们三个人的模样,莫非是接了‘神
木令’赶来送礼的?”
铁虎道:“正是!”他回答实在太快,粉彪要想阻止,已来不及,万老夫人叹道:“那
神木令主人,真是了不起,虽然退隐多年,但黑道盟主的威信乃在,随便发下令来,就连你
们三位,也要赶来送札……你们三位究竟是送的什么重礼,可以让我老婆子开开眼界么?”
一阵风等三人对望一眼,面上顿时现出为难之色,万老夫人柔声笑道:“难道瞧瞧都不
可以?”
粉彪惶声道:“万老夫人所命,在下兄弟焉敢不从?”三个人一齐解开背后包袱,摊在
地上。
刹时间但见一阵珠光宝气,腾霄而起,就连那闪耀的火光,都为之黯然失色!一阵风斜
眼瞧着自已包袱中的珠宝,面上微现傲态,粉彪却赶紧将包袱重新包起。铁虎赔笑道:“万
老夫人,以你老人家来瞧,咱们兄弟三人这份礼,可还过得去么?”
万老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份札送给皇帝,也还过得去了,但…。”豫虎忍不住问
道:“但什么?”万老夫人缓缓道:“但送给神木令主人,却嫌不够!”一阵风听了她前一
句话,方自满心得意欢喜,这后一句话却似一桶冷水,当头淋下,令他满心欢喜变作了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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