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铁金刀与韩一钩在黄鹤楼下,长江岸边之一战,竟是不分胜负,只因果然不出宝儿所
料,韩一钩终是未曾使出那一钩来,从此之后,铁金刀与韩一钩竞双双失踪,他两人此后是
否还会再战,江湖间千万豪杰,竟无一人知道。
丐帮帮主之位仍虚悬,由叶冷代摄帮务,只因江湖豪杰谁也不敢挑起这副重担,而昔日
的帮主诸葛通仍是下落不明。
长江之上,不时有楼衣散发之丐帮子弟往来,寻找他们诸葛帮主的踪迹,他们每一次经
过江流下源一个小小山坡时,都可望见山坡上并肩卓立着两个青衣女子,她们的发丝在江风
中飘散,她们的衣袂中江风中飞舞,衬着苍窜自云,江上烟水,望之当真有如远离红尘的天
上仙子。
但她们的目光却是寂寞而幽怨的,只是痴痴地遥视着烟水深处,拉他的人,却是周方,
悄声道:“晚过铁娃,快走。”宝儿眼睛又圆了,吃惊道:“走?”
周方道:“不错,莫非你也想那一钩,不舍得走?”
宝儿微笑道:“我早知那一钩今日是瞧不到的,韩一钩明知铁金刀已自紫衣侯处学得破
解他那一钩的招式,今日若再使出那一钩来,岂非呆子……那一钩今日确是绝对瞧不到的
了。”
周方颇首笑道:“好孩子,越来越聪明了,既是如此,快走,此刻也莫问我为什么,走
了再说。”
宝儿虽是满腹狐疑,但已对周方完全信服,当下拉了铁娃,以指对唇,要他噤声,铁键
嘴巴张开,瞧见他手式,立刻将声音咽了回去。
人群俱在窗口观战,楼梯口已空无一人,他们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自后门溜
了出去。
宝儿心里还在奇怪:“周老爷子不拉铁娃,却叫我拉,想必是知道铁娃只听我一人的
话,我要他不响,他便不响,周老爷子若是自己去拉,铁娃必定要问,他那大喉咙一开口,
必定就会惊动别人……周老爷子这种小地方却计算得如此精密,显见是决心要走,但为了什
么他非走不可呢?”
三个人大步而行,一直走入武昌城镇,铁娃终于问了:“那边恁地热闹,咱们为什么要
走,你可知道?”
宝儿道:“方才我也在奇怪,此刻我却想通了,老爷子休想必是怕被万大侠他们拉佐不
能脱身,是以便溜了?”
周方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被人拉住?”
宝儿道:这传说确是美丽动人,老去的英雄们每当意兴萧索时,都会忍不住将这传说说
了一遍,再说一遍……
只因唯有这样,他们痛苦的心境才能平静,他们灰色的人生才有希望,他们饱经优患的
面容上才会泛出笑容。
但少年英雄们,左耳里听到这传说,立时转自右耳抛了出去,他们的热血奔腾,他们有
他们自己的打算。
洛阳、开封、金陵、北京、苏州,从南到北,几乎每一个名城里,都兴起了一个胆比地
大,心有天高的少年豪杰,他们死也不信自己的武功胜不了那白衣人,每一人都在跃跃欲
试,要争那第一个与白衣人交手的荣誉,仿佛生怕自己若是落败了,便永远再无与白衣人交
手的机会。
老年英雄们瞧着这些初生虎子,唯有摇头叹息,他们虽也曾谆谆告诫:“你们若与白衣
人交手,只是枉送性命而已……你们的雄心虽可嘉,但又何苦先要争那第一个交手的荣誉,
如此相争之下,白衣人还未来,你们都已先自相残杀起来,这岂非愚不可及?”
但少年英雄却不过将这些话当做耳边风而已。
他们已在暗中计议,要在腊月初八那一日,各携腊粥,齐上泰山巅,要在这天下第一山
的峰头,比一比武功,看看彼此间究竟是谁高谁低?看看究竟是谁能争得第一个与白衣人交
手的荣誉?
老年英雄们明知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战之下,势必又将血洗泰山,但却又无法加以
阻拦。
跟见重阳已过,腊八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的,武林中又出件激励人心的大事:少林、武当、峨嵋、点苍、崆峒、华山、淮
阳,这七大剑派的当代掌门人,于九九重阳之日,同时昭示天下武林,要派遣门下一大弟子
出山,参预有关马白衣人交战之事,自也要参与泰山之会。
这七大门派,派遣门下弟子出山,本极寻常,每一门派,每一年中都不知要派出多少个
弟子,却也从未有昭示天下武林之举,如今这七大门派之掌门人竟如此郑重其事,显见此番
派出的七大弟子必非一般弟子可比,武林群豪,自都不禁为之触目,要打听这七大弟子究竟
是何等角色。
这时“云梦大侠”万子良却已接得少林当代掌门无相大师的飞骑传书,这封书信正也是
针对着江湖中之疑惑而发。
无相大师写得好一手云飞小楷,他写的是:“万君足下:久怀风仪,根末识荆,此番我
七派派遣门徒之举,实异寻常,江湖朋友,难免惊奇,此中曲折,唯因此七徒昔日本为”清
平剑客“门下弟子,素习内家正宗,颇有根基,”清乎剑客“与东海白衣客战后,抱恨别绝
红尘,却转介此七门徒,分别投入我七派门下。五年来此七人发愤之强,修为之苦,实非他
人所能梦想,早巳浸浸然而有青出于蓝之势,值此江湖动荡,东海白衣人又将卷士重来之
际,老袖与武当”妙道长“,蛾媚”绝尘大师“等寺师书信往来商议,决计今此七人代表我
‘巳派与东海白衣人决一胜负,老衲老矣,恨不能参与此武林盛事,更恨不能为江湖同道一
尽绵薄,所幸弟子不屈已尽得老衲之传,武功实不在老衲之下。万大侠主持江湖正义,领袖
武林群豪,兹谨将此七人姓名列于信左,望足下多加栽培,是所至幸!无相顿首书信虽简
略,却明白地叙出了一切,然后,便是那七名弟子之姓名:武当公孙不智峨媚金不畏。点苍
石不为崆峒魏不贪。华山西门不弱淮阳杨不怒。少林莫不屈。这封书信虽只有万子良万大侠
与五七好友曾经目睹,但一传十,十传百,末及半月便传遍了整个江湖。少林无相大师好参
禅机,自不着意武功修为,但在武林中德望之隆,亦丝毫未因他武功不高而有影响。无相大
师从来不涉江湖恩怨,更不轻言,说出的话,自是一言九鼎,此番他书信中竞连连称赞这七
人,发愤图强……青出于蓝…”端的是从来未有之事,由此可想这七人绝非泛泛之辈,至于
武功之强,立身之正,自更不在话下,否则怎能代表这名重天下武林之七大门派?要知七大
门派威信之树立俱非一朝一夕之功,其间不知历经多少流血风波,艰难困苦,如今竞将辛苦
得来之威名信誉全部交托于一个少中弟子的肩上,这自是非同小可之事!江湖中本乏高手,
至此人心方自为之☆震,重阳过后,这七人买已隐然而成天下人心之所寄,江湖中成千成万
的豪杰,都已将他七人视为擎天玉柱,镇海磐石,有些心高气傲的少年英雄,心里虽难免有
些不服,但也都很不能立时便能一瞻他七人风采,瞧瞧他们究竟有何手段?而这时,他七人
已悄然来到“云梦大侠”万于良的居处。铜宫山西南,—片绵密的丛林,广被百里,林树多
属松柏梧桐之属,是以虽在深秋,仍是青葱茂密,浓荫如帏。绵密的丛林,外观似乎内无人
迹,但走到近前,便可听到有一阵陈马嘶,人语自林中传了出来。再往前行,便可看到林旁
一方石碑:“金氏林地,世代相传,子孙宝之,外姓止步。”
薄暮时分,却有一行人来到密林外,微‘透巡,便扬长穿林而人,一条青衣大汉当先而
行,正是“云梦大侠”万子良!另外的七人,有长有矮,有僧有俗,七人鱼赏而行,次序绝
不混乱,神情间仿佛颇为亲密,又仿佛颇为生疏七人俱是垂首而行,默然无语,眉宇之间,
却俱都带着浓重的忧郁焦切之色。入林不深,便可隐约看到,这密林之中,竞有无数栋精巧
的房舍,建造在林木掩映间,或是卓然而立、或是三五相依、或是竹篱为隔、或有流水绕
屋,小桥低回,红栏绿板,苍麟鹤骨,横柯缎叶,显得说不出的清幽绝俗。但八人显然惧都
无心赏景,只是有意寻入,忽然,两条锦衣大汉自林间窜出,横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此
林乃是私产,各位来意为何?”万子良沉声道:“云梦万子良,特来拜访金少侠。”
这两条衣衫华丽,吐语不俗的锦衣大汉,神情间本微带傲岸之色,此刻听了“万子良”
三宇,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两人肃然垂首,左面一人道:“少主午后便已携酒寻醉去了,员在此林之中,只是林深
不知其处。”
另一人道:今各位若是不嫌简慢,使请那边精舍待茶,待小人前去寻访,想必不致费时
许久。“这两人显然是这巨富之家,久经训练的待客使者,虽是两条粗长大汉,谈吐之间,
居然文质彬彬,宛如雅士。万子良微一沉吟,含笑道:“如此倒不如相烦两位带领在下等一
齐前去寻访,却不知可使得?”
大汉道:“万大侠吩咐,自当遵命。”
于是两人带路前行,万子良相随,另七人仍是鱼贯而行,次序井然,仍是默然垂首,不
发一语。
这大富人家的气象,果然与众不同。
一行人走过之处,精舍之中,虽不时有男女童子探首外望,但也只是含笑相视,绝无问
客之举。
林中也不时有人闹步而过,但是衣衫华丽,容光焕发,神情间更都带着种与人无争的怕
然之态。捞大的林地中,竟全无嘈乱喧嚷之声,林木技叶,也惧都修饰得于干净净,整齐有
致,令人身夜其间,当真有如到了挑源仙境一般,浑然忘却了红尘嚣乱,世俗烦恼。
万子良不禁暗叹付道
“我只当金祖林仅是个贪杯爱酒的惨绿少年,哪知他胸中竟有这般丘壑。”
林水深如海,四望不见边际。
忽然间,一阵歌声自林中深处传了出来:“这边走,那边走,且饮金樽酒,那边定,这
边走,只是寻花柳……哈哈!你去寻花柳,我饮金樽酒。”
锦衣大汉喜动颜色,回首道:“这便是少主的歌声。”
穿过数十株林木,只见一人头下脚上,编蛹般倒挂在树枝上,两只赤足勾着树枝,身子
一悠一荡,仿佛荡秋千似的,宽大的衣衫,落下来蒙住了他的脸,万子良等人自是瞧不出他
的模样,但瞧他手里几自提只蒙人习用的羊皮酒袋,不住自衣缝间往嘴里灌酒,便已可猜出
此人必就是这巨富之家的少主人,以百万家财,无底海员,与掌中一柄方天画翰同时饮誉江
湖的“常醉小将军”金祖林了。
万子良不禁展颜而笑,抱拳道:“、别五年,金兄无恙?”
金视林以小指将衣服一勾,露出一只眼睛来瞧瞧,哈哈笑道:“稀客稀客,原来是万大
侠到了,小弟所幸还未被酒淹死。”突然瞥见一行站在万子良身后的七人,凌空一个“死人
提”翻落在地,面上笑容立时消失不见,冷冷道:“万大侠此来,莫非还是为的那件事
么?”万子良微微笑道:“在下等自从那年在黄鹤楼头被那年小胆大的宝儿小兄数说了一
顿,已邀集各道宗主,严令江湖同道,不得再为此事前来打扰金兄。”
金祖林大笑道:“既是如此,倒是小弟错怪兄台了,该罚该罚,待小弟先敬各位几杯美
酒。”
他话未说完,身子突然跃起,飘飘掠上了树梢,伸手往浓密的枝叶里一掏,便又掏出了
一只满满的羊皮酒袋,有如探瓜搞果一般,将酒袋抛了下来,那两条大汉早已在旁准备,也
自一把接着,金祖林双足在树上一蹬,身子已蹿入了另一株树梢,随手又摘下一只羊皮酒
袋。
只见他身形飞掠不停,片刻之间,竟摘下了八九只酒袋。看来又与南海士人树上摘那槟
榔椰子有些相似。
众人见了虽不觉好笑,却又不禁被他这轻巧的身法所惊。
金祖林飘然落地,哈哈笑道:“小弟家有恶妻,只有将酒藏起才能喝个痛快,来来来,
各位都请喝一袋。”
万子良道:“酒自要喝的,但在下今日却还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只因在下今日带来的七
位朋友,身份与众不同。”
金祖林焕然变色,怒道:“无论是谁,也休想见着白老前辈……既是如此,你们酒也莫
要喝了吧!转过身子,便待走了。万子良道:“但这七位却是白老前辈的亲传弟子。”
金祖林怔了一怔,缓缓转回身子,上上下下瞧了瞧那七人几眼,道:“莫非七位便是近
日江湖所传的七大弟子?”
那一行人当先一位长身玉立,眉宇间英气逼人的青衣少中,微微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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