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已走得踪影不见,便道:
“那边的马,你解下自骑,随后赶去就是。”
话末说完,人已上马,急驰而去。
“快聚园”虽在泰山相反的方向,群豪虽都急着赶去泰山,但放着如此精彩好戏,又有
谁舍得不看?
但闻人声呼喝,马声长嘶,众马齐奔“快聚园”而去。
“快聚园”座落大河南岸,铜瓦厢北郊,钢瓦厢虽小,但这“快聚园”,在江湖中却是
大大有名。
园中花树干百,修篁万竿,每当清风徐来,叶涛与竹韵齐鸣,青竹共红花弄影,景物固
是幽绝,而花木扶疏中之玲斑假山,亭台楼阁,更属奇观,于是流水绕园,曲径通幽,园林
之胜,遂冠绝中原。
名园自有名主,这“快聚园”乃黄河水上大豪“骑鲸客”齐星寿游宴之地,本属私产。
但齐星寿慷慨豪爽,园门本就终年惧为朋友开放,此刻天下豪杰俱都来到中原道上“快
聚园”中,自更是快聚群豪,园门不夜,扑鼻的酒香,爽朗的笑声,不时自四面楼台传出,
使这名园佳景,又变为另一蔷气象。
假山畔、竹林里,正有一人,背负着双手,往来躁蹬,他步履虽然沉重,但目光却明亮
异常。
就在此人东、南、西、北四方,自隔十余文外,灯火难及之处,或山旁,或树下,也都
有一两条人影悄立在黑暗中,竞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间,向竹林中这人影窥探,更远处,花丛
中,还有一人,青衣小帽,正呆望着面前一丛将要凋零的鲜花,似乎已瞧得出神,但也不时
回头向竹林里去瞧上两眼,但竹林中人,却似已完全沉浸于沉思中,对四周—切,全末觉
察。
突然,一人神急气乱,狂奔而来,奔过杂木林,奔过碎石路,奔过绿板桥,直奔向小溪
边一座灯火通明的青石画筋。
急速的脚步声,惊碎了竹林中人的沉思,也打扰了画肪中人的欢聚,园主人齐星寿皱眉
而起,探首外望,沉声道:
“何事如此惊慌?”
狂奔着的少年已在画舱外停下脚步,但喘息仍未平息,胸膛不住起伏,回手指着来路,
道:
“有位大……大英雄来了。”
齐星寿面如重枣,长髯飘拂,微怒道:
“四方的英雄豪杰,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位来到此间,此刻又是什么人来了,竟令你如此
手足失措?”
那少年道:
“但……但此人却不同……”
齐星寿道:
“他是谁?有何不同?”
那少年道:
“他便是师傅你老人家时常提起的那‘连天山庄’的少庄主,‘天上飞花’冷冰
鱼……”
他话末说完,齐星寿已为之动容,不知不觉间,伸手摸了摸颊上一条疤痕——这疤痕正
是年前“天上飞花”在他面上留下的——冷冰鱼不但为他留下了这条疤,也为他留下了这条
命。
直到今日,齐星寿仍不知是该对冷冰鱼感激,还是该怨毒,他垂首呆呆地出了半晌神,
方自长叹道:
“请,快快有请!”
抬起头,冷冰鱼却已悄然来到他面前。
齐星寿抢出画舫,抱拳笑道:
“冷兄远来,在下未曾远迎……”
冷冰鱼冷冷道:
“你我之间,无须客套,我只问你,那‘云梦’万子良与武林七大弟于此刻在园中何
处?”
齐星寿怔了怔,道:
“万大侠?他几曾来过这里?……道路传闻,多有不实,冷兄你只怕听错了吧?”
冷冰鱼道:
“别人为何要骗钱?”
突听黑暗处一人大呼道:
“万子良虽未来过,但七大弟子中却明明有人在这里,冷少庄主,你切切莫要被齐星寿
骗过了。”
冷冰鱼冷笑一声,目光直视齐垦寿,道:
“莫非那七大弟子也与方宝玉一样,是有名无实的狂徒,听得冷某在寻找于他,便躲着
不敢见面了?”
齐星寿避开他的目光,强笑道:
“这不知是谁在胡说,七大弟子怎会……”
突然间,一人自画舫中一掠而出,沉声道:
“七大弟子中确实有人在这里,你要怎样?”只见此人剑眉双飞,眉宇间常带杀气,正
是“淮阳”杨不怒。
他骤看虽矫健如昔,但仔细一瞧,便可发觉他面色腊黄,神情憔悴,目光也远不如往昔
之明锐。
画舫灯光亮如白昼,他这蜡黄的面色,显然必非被灯光所染,只是为了连番伤病,多日
忧虑,气血实已两亏。
竹林中人,一眼瞧见杨不怒,目中立时现出激动之色,骤然冲出数步,又骤然驻足,激
动的目光中,又已充满了痛苦——他虽想冲出竹林,却又似有道无形的枷锁,锁伎了他双
足,使他不敢冲出竹林一步。只听冷冰鱼道:
“七大弟子,就只你一人在这里?”
杨不怒厉声道:
“就只杨不怒一人,已足够应付你这狂徒。”
冷冰鱼道:
“好!冷某也正好先领教领教推阳秘狡,鹰爪伸手。”撤肩、甩腕,“破云震天笔”已
到了手中。
齐星寿横身挡住杨不怒,面带煌急,低声道:
“莫大侠、万大侠等人都不在这里,你怎能出手?”杨不怒道:
“就因他们不在这里,我不出手,谁来出手?”齐星寿道:
“但……但以你此刻体力,怎可与人交锋?”
杨不怒“哼”了一声,再不说话,一手推开了齐星寿,走向冷冰鱼,他胸膛起伏,走得
十分缓慢。
此时此刻,他心情正与宝玉那日应战欧阳天矫时一样——明知必败,也要战的,为了光
荣与名誉,这其中别无选择之余地。
冷冰鱼退后半步,道:“亮兵刃!”杨不忽厉声道:
“淮阳鹰爪力,无坚不摧,无故不克,纵是世上最最锋利的兵刃,也难比得上某家这一
双铁爪,何况你区区一支银笔。”
冷冰鱼目光凝注半晌,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杨不怒暴忽道:
“高手相斗,必当诚心正意,兢兢业业,以临大敌,你此刻却突然大笑起来,莫非有轻
侮莱家之意?”
冷冰鱼倏然顿住笑声,厉声道:
“冷某久闻‘淮阳’杨不怒,刚猛正直,天下无双,哪知今日一见……嘿嘿……哈
哈……”杨不怒吨道:今日一见,却怎地了?”冷冰鱼道;
“今日一见,才知道杨中怒也不过是位投机取巧之辈。”
杨不忽蜡黄的面容,立时涨得血红,忽吼道:
“你说什么?”
冷冰鱼冷冷笑道:
“你明知冷某这‘破云震天笔’,妙用无方,人所难敌,你明知你若不用兵刃,冷某也
必定不致以兵刃与你动手,你为了不敢面对这‘破云震天笔’,自然不敢用兵刃与我在阵上
相见了。”
杨不忽狂吼一声,拧腰翻身,闪电般出手,自画肪边观战的一人腰衅,袖出了一柄鬼头
刀,挥刀大喝道:
“无论你使什么,只管上来吧!”
冷冰鱼纵声长笑道:
“好,十招内冷某若不能要你兵刃脱手,便从此不再称雄江湖。”
抱笔当胸,踏前半步,叱道:
“请!”
杨不忽不等他“请”宇出口,掌中鬼头刀已一刀劈了过去,白刃破风,当真有开山裂石
之威!
就只这一刀,已引起四下群豪惊叹之声:
“刀法本非淮阳门所长,怎地杨不忽这一刀招势功力,却比之海内任何刀法名家亦不逞
多让?”
那鬼头刀的原主人,惊叹之外,更不觉暗暗起了惭愧之心,他以毕生的精力,浸淫于这
柄鬼头刀上,却做梦也末想到,这柄刀到了别人手中,一刀便能展出如此激荡人心的威力!
但潘济城、齐星寿等人面上却是忧虑重重——这时不但园中群豪,早已闻风四下赶来,
万老夫人、潘济城等人也早己来到画舫畔,还未到可以害人时,她是绝不肯露面的。
杨不怒一刀劈出,冷冰鱼纹风石动,刀风已扇起了他鬃边发丝,刀锋出已眼看便要劈开
他头颅。
他身形候然移开四寸……
仅仅只移开了四寸,刀锋便已无法伤及他一根毫发,只因移开四寸便已足够,是以他便
绝不肯多移一寸。
这判断是何等准确,这镇静是何等惊人!
群豪再次惊赞。
冷冰鱼“破云震天笔”已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滑出——这一招没有任何惊人的力道,诡异
的架式,但轻、灵、巧、快、稳,言语难叙,这一招看来丝毫☆不觉辛辣,但银光颤动,已
将杨不怒前胸“玄机”、“将台”、“乳泉”之间的十’处大穴,完全笼罩。
杨不怒拧腰转身,鬼头刀如闪电,如狂飘,势如风卷落叶,式如风凰展翅,白银光下反
挥而出。
这一刀连消带打,自对方,攻向对方无法招架之处,用的当真是狠极、险极!
哪知冷冰鱼还是纹风不动,直等这一刀已堪堪到来,手腕一拧,笔柄已恰巧点中了他刀
尖之处。
鬼头刀立被震开,“破云震天笔”笔身已随着那手腕一拧之力,乱洒而出,这一招亦攻
亦守,攻守完全融于一刹那间,妙造天成,挥然自如,其狠辣、凶险处,又远在杨不怒那一
刀之上。
两招拆过,齐星寿等人面上忧虑之色,已更见沉重。
潘济城本与齐星寿并肩而立,此刻不禁悄然叹道:
“杨七侠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兵刃更不称手,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只怕……唉!十招
之内,他兵刃便当真要脱手了。”
齐星寿浓眉深皱,沉声道:
“何况冷冰鱼仗以威震武林的‘飞鱼穿鱼式,凌空十八刺’还未使出,便已着着占了先
机……唉!淮阳门的英名,莫非真要在今日断送?”
潘济城道:
“但愿有人能替下杨大侠,否则……”
齐星寿苦笑道:
“此间人又有谁有把握能是冷冰鱼的敌手?”
潘济城双眉一轩,但随即垂下头去,长叹不语。
就在这时,黑暗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喝道:
“第五招……是第五招了,看来不必十招,‘淮阳’杨不怒兵刃便将脱手。”
就在这短短五招间,杨不怒鼻洼额面,果然已观出了汗珠,鬼头刀使出,也不再有那种
令人动魄惊心的威力……
竹林中人目光中的痛苦与矛盾之色,已尖锐得有如两柄剪刀,几乎要将他的心一片片剪
成碎片。
黑暗中,虽看不清他的面色,却已可看出他连手指都已颤斜起来,他身子也已紧张而绷
紧。
他不能也不忍在这里袖手旁观,看着杨不怒将一世英名葬送,但他也不能出去,只因他
出去后,只有毁了杨不怒。
也毁了他自己。
只见杨不忽一刀劈出,刀势虽仍笔直,但刀尖已有轻微颤料——他力道已无法贯注到刀
尖之上。
冷冰鱼第六招使出,银光盘旋,已将杨不怒身形完全笼罩,无论任何人都已可看出,他
三招之内,已可使杨不怒落败。
竹林中人脚步迈出,又缩回——也就在这时,他身后假山石隙间,突然传出一声短促而
尖锐的呼唤,唤道:
“方宝玉!”
这三个字有如一枝冷箭,一箭射入了他心里,他身子一震,并未回头——不问而知,他
便是才脱魔窟的方宝玉。
石隙间语声又已冷冷接道:
“方宝玉,杨不怒为了你,正在与人苦战,眼看便将落败,你却躲在这里,你还算是人
么?”
方宝玉咬住牙,不回头,沉声道:
“你是谁?”
石隙中人道:
“你不必问,也该猜得出的。”
他两人说话虽然俱都十分急促,但这时冷冰鱼已使出第八招来,银光如电,杨不怒抬臂
挥刀,迎向银光。
他虽已明知这一刀万万接不住冷冰鱼这一笔之力,但他除了挥刀迎笔之外,既别更不能
闪避——·他又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银光与刀光相接,银光突然顿伎——“破云震天笔”与鬼头刀边缘已轻微接触,银笔虽
末击下,鬼头刀也无法撤回,也无法移动,只因他刀势一动,银笔立将乘势而下,鬼头刀便
必将撒手飞出——杨不怒此刻已有如被压在巨石下的蚯蚓一般,已只有听人宰割。
这是胜负分际之一刹那间,推阳派的声名,眼见已将在这一刹那间葬送,四下观战群
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为这紧张的局势而屏息,园林死寂,风吹草动,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已
不复再闻。
冷冰鱼一招仍未击下。
灯光下,只见他冷傲的面容上,已泛起轻蔑与讥嘲之色,冷冷道:
“杨不怒,你若不愿我这一招击下,只要承认方宝玉确是骗子,万子良确是欺世盗名之
辈。”
杨不怒虽然咬紧牙关,但身子仍不禁因激怒而颤抖起来——刀光颤抖,与银笔轻击,发
出一连串叮当声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