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蜀山剑侠传
中直发谵语。知他身受重伤,一日之间连遭大故,病上加病,暂时绝难痊愈。安葬三人之事,再过几日,说不得只好自己独自办理了。便随手取了两床被,为少年猎人盖上。回身又来料理老婆子身后之事。见她目犹未瞑,暗想:
〃自己初被难时,因口中不能说话,没有问过他们姓名。后来自己身子逐渐痊可,一向称他们恩父、恩母、恩兄,虽然几次问他们,俱不肯实说,只含糊答应。今日听那少年猎人梦中之言,才知他家姓魏。师父柬帖上说,我和姓魏的本有前缘,偏偏我又受过人家深恩。如今老两口全都死去,只剩他一人带有重伤,还染病在床,弃他而去,他必无生理;如留在此地,他又非一时半时可以痊愈。孤男寡女常住一起,终是不便。自己一向感激他的情义,凡事当退一步想:我如不遇他救到此地,早已葬身虎狼之口,还向哪里去求正果?如今恩母死不瞑目,定是为她儿子牵肠挂肚。何不拼却一身答应婚事,既使死者瞑目,也省得日后有男女之嫌?虽然妨碍修道,师父遗言与柬帖上早已给自己注定,自己天生苦命,何必再做忘恩负义之人?〃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心酸,含泪对老婆子默祝道:〃你老人家休要死不瞑目,你生前所说的话,我答应就是。〃说罢,那老婆子果然脸上微露出一丝笑容,将眼闭上。
这时曼娘心乱如麻。既已默许人家,便也不再顾忌。替老婆子更衣之后,又将老年猎人同道人尸身顺好。先将自己每日应服的药吃了下去,又烧起一锅水来。重新打开那些药包,果然还有治毒刀伤外用之药,便取了些,为少年猎人伤口敷上。那少年猎人时而哭醒,时而昏迷过去。幸喜时届残冬,山岭高寒,不愁尸身腐烂。直到第三天上,少年猎人神志才得略微清楚。重伤之后,悲痛过甚,又是几次哭晕过去。经曼娘再三劝解,晓以停尸未葬,应当勉节哀思,举办葬事。那少年猎人才想起,这几天如非曼娘给自己服药调治,也许自己业已身为异物。又见她身子尚未全好,这样不顾嫌疑,劳苦操作,头上还缠着一块白布,越想越过意不去,当时便要起身叩谢。曼娘连忙用手将他按住道:〃当初你救我,几曾见我谢来?
如今还不是彼此一样、你劳顿不得,我已痊愈,你不要伤心,静养你的,凡事均由我去办,我就高兴了。我衣包中还有几十两银子,现在父母尸骨急于安葬,只须说出办法,我便可以代你去办。〃少年猎人也觉自己真是不能转动,又伤心又感激,只得说道:〃由南面下山三十余里,走出山口,便见村镇。银子不必愁,后面铺下还有不少。就烦恩妹拿去,叫镇上送三口上等棺木来,先将三老入殓。等愚兄稍好,再行扶枢回川便了。〃
曼娘又问少年猎人可是姓魏。少年猎人闻言,甚是惊异。曼娘又把他梦中谵语说出,少年猎人才道:〃我正是魏达。我生父魏仲渔便是那位道爷。我寄父也姓魏,名叫魏大鲲,便是给你治伤的老年猎人。此中因果,只再说一个大概。当初我母亲和我生父、寄父全是铁手老尼门人。我生父是铁手老尼的亲侄子。我寄父虽然姓魏,却是同姓不同宗。我母亲原和寄父感情最好,叵耐铁手老尼定要我母亲嫁给我的生父,我母亲遵于师命,只得嫁了过去。两三年后,便有了身孕。我父亲素性多疑,见我母亲嫁后仍和寄父来往,老是有气,因为是同门至好,不便公开反目,含恨已非一日。我母亲也不知为了此事受过多少气。偏我寄父感情太重,见我母亲未嫁给他,立誓终身不娶,又时常到我家去看望。这日正遇上我父亲奉师命出了远门,那晚又降下了多少年没有下过的大雪,所居又在深山之中,除了飞行绝迹的剑仙万难飞渡。我母亲和我寄父无法,只得以围棋消遣,坐以待旦。第二日天才一亮,寄父便要回去,偏我母亲要留他吃了点心再走,这一吃耽误了半个多时辰。出门时正赶上我父亲冒着大雪回来,到家看见我母亲正送寄父出来,因在原路上并没见雪中有来的足印,知我寄父定是昨夜未走,起了猜疑。当时不问青红皂白,拔出兵刃就下毒手。我母亲同寄父知道事有凑巧,跳在黄河也洗不清,只得暂顾目前,避开当时的凶险,日后等我父亲明白过来,再和他说理,于是二人合力和我父亲交手。要论当时三人本领,只我母亲已足够我父亲应付,何况还有我寄父相助。不过二位老人家并不愿伤我父亲,好留将来破镜重圆地步,只图逃走了了事。偏我父亲苦苦追赶,拼死不放,口里头又辱骂得不堪入耳。眼见追到离师祖住的庙中不远,恐怕惊动师祖出来袒护,虽然心中无病,形迹却似真赃实犯,分诉不清,师祖性如烈火,绝难活命。我母亲只图避让,不肯还手,一个不留神,被我父亲用手法打倒。寄父急于救我母亲,趁空用暗器也将我父亲打倒,将我母亲救走。我母亲当时并未见我父亲中了寄父的暗器,只以为他是被雪滑倒。逃出来了才得知道,大大埋怨我寄父一顿,说是他不该打这一镖,将来夫妻更难和好。絮聒了半天,末了并未和我寄父同走,自己逃往一个山洞里面住下,一面托人求师祖给她向父亲解说。谁知师祖本来就疑心我母亲嫁人不是心甘情愿,又加上有我父亲先入之言,不但不肯分解,反将我寄父同母亲逐出门墙。
〃我父亲吃了寄父的亏,立志炼毒药暗器,非报仇不可。幸而他打算先取了寄父的首级与我母亲看过,再杀我的母亲,所以我母亲一人住在山洞之中,未曾遭他毒手。光阴过了有好几个月,忽然产前身染重病。起初怕我父亲疑上加疑,想将孩子生出后再行乞怜,求他重收覆水,所以并不许我寄父前去看望。一切同门也都因师祖同我父亲说坏话,全无一人顾恤。只我寄父一人知我母亲冤苦,虽因我母亲再三说不准他前去相见,他怕父亲暗下毒手,择了附近偏僻之处暗中保护。每日一清早,便将应用的东西饮食给送到洞门外边,却不与母亲见面。母亲先还以为是同门好友背了师祖所为。后来实在病得人事不知,我寄父又送东西去,连送两日,见我母亲不出洞来取,怕出了什么变故,进洞一看,我母亲业已病倒床上,人事不知了。寄父知她夫妻决难重圆,救人要紧,索性不避嫌疑,昼夜辛勤服侍。他本从师祖学医,能识百草,知道药性,医治了一月,母亲居然在病中临产,生下我来。在半个月上,神志略清,起初看见我寄父还是又惊又怒。后来问起以前每日送东西食物同病中情形,未免感我寄父恩义,事已至此,只得从权。等到产后病愈,一见我是个男孩,胸前肉包红痣和我父亲身上一样,甚为欢喜。将养好后,二人商量了一阵,仍由寄父抱着我送母亲回去见父亲说明经过。才一见面,我父亲不由分说,便将弩箭、飞刀、金钱镖一手三暗器劈面打来,若非寄父早有防备,连我也遭了毒手。当时他见手中暗器俱被寄父接去,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便说:’无论你们说上天,夺妻之仇与一镖之恨,也是非报不可。除非你二人将我打死。’要我们三年后再行相见。寄父、母亲无奈,只得又逃了回来。母亲一则恨我父亲太实薄情,二则知道寄父爱她甚深,又没有丝毫邪心,自己已是无家可归;后来又听得师祖就在当年坐化,我父亲拜在一位姓欧阳的道爷门下,炼就许多毒药暗器,拼命寻他二人报仇:一赌气,便再嫁给我寄父。他二人虽然同居了三十年,只不过是个名头上的夫妻,彼此互相尊重,从未同衾共枕过。以前的事也从未瞒过我。我也曾三番两次去寻我父亲解说,每次都差一点遭了毒手。后来我父亲本领越发惊人,寄父知道万难抵敌,狭路相逢决难活命,只得携了全家,由四川逃避此地。因我父亲毒药暗器厉害,好容易将解药秘方觅到,想配好以作预防。还未采办齐全,我父亲竟然跟踪到此,三位老人家同归于尽。
〃今早我听母亲说,她受伤是因为看见我父亲出现,吓了一跳,失足坠下崖来,便知不好。可惜她说得晚了一会,我寄父业已走了。后来久等不回,越猜凶多吉少。等我赶去一看,果然他二位一个中了毒刀,一个中了毒药暗器,俱在那里扭作一团挣命呢。我当时心痛欲裂,不知先救谁好。及至上前将他二人拉开时,被我父亲拾起地上毒刀,就斫了我两下。我没法子,只得先将寄父背回。后来母亲叫我再挣扎去背我父亲时,我已半身麻木了。
〃我到了那里,我父亲已奄奄待毙,见我去还想动手。被我抢过他的兵刃暗器,强将他背来。原是怕母亲生气,以为必无好果,谁知三人在临死以前见面,倒将仇恨消了。我父亲要早明白半天,何致有这种惨祸呢?我父亲所用毒刀,还可用他解药救治。惟独他那回身甩手毒药箭,连他自己也没有解药,我寄父连中他三箭,如何能活?他也中我寄父两支毒药镖。一支打在前胸,业已拔出,虽然见血三四个时辰准死,也还可以解救。但是前额中的一支毒镖,业已深入头脑,焉能活命?我母亲又因失足坠崖时,被地下石笋震伤心脏,换了旁人,早已当时腹破肠流了。我以前还梦想将来用诚心感动三老团圆,如今全都完了!〃说罢,痛哭不止。
曼娘劝慰他道:〃如今三老均死在异乡,你又无有兄弟姊妹,责任重大。徒自伤感,坏了身体,于事无补,反做不孝之子。你如听我劝,好好地在家保重,我也好放心出门,代你去置办三老的衣裳棺椁。否则这里离镇上不近,抬棺费时,岂不教我心悬两地吗?〃曼娘原是怕他一人在家越想越伤心,也寻了短见,才这般说法。魏达本来救曼娘时就一见钟情,不过因为自己平昔以英雄自命,不愿乘人之危,有所表示。魏老婆子猜知儿子心意,几次向他提起,他都不肯。同时相处这些日,爱苗在心田中业已逐渐滋长繁荣,无论如何排遣也丢放不开,一想到曼娘病愈不久便要分手,便有些闷闷的。今日一见曼娘不避嫌疑,照料自己病躯同三老身后,不时诚挚劝慰,处处深情流露,越加感激敬爱到无以复加。再一想曼娘所说的话极有道理,只得遵从曼娘劝解,勉节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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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斩孽龙 盗宝鼎湖峰 失天箓 腐心白水观
到了后半天,曼娘将三老的衣裳棺停运到山脚。曼娘恐抬棺的人看出死者身上伤痕,又去惊官动府,假说自己是外乡人。因家中父母伯叔俱是保镖的,客死此地,不想葬在这个山上,打算将尸骨运了回去。如今同来的几个伙伴不在,想是到山中去搬取尸骨去了。你们且将棺木衣裳放在此地,连绳索全卖给我,等我们的人来了自己装殓,省得再抬上去抬下来的,山高费事。说罢,待众人放下,故意两手抱着棺材一头举了起来,将三口棺木叠在一起。
那棺木俱是上等木料,分量甚重,加上里面垫底的石灰,少说也有二三百斤,曼娘抱着一头举起,没有千斤神力,如何能办到。再加曼娘腰佩长剑,满口的江湖话。这些抬棺的人明知这单身女子形迹可疑,但是银子适才业已付过,又见她面上带着悲容,言谈自如,给的绳索费用同酒钱甚多,便也不愿多事,将信将疑,道谢而去。那所在离魏达住的崖洞还有半里多路,地方极为幽僻,往往终日不见人迹。曼娘站在高处,眼看众人走远,才纵将下来。先用双手捧起一个运回崖洞,然后再来运第二个,不消一个时辰,已将三口棺木运完。然后将三个尸身一一装殓起来。新愈之后,经了这一番劳顿,累得浑身是汗,实在支持不住,只得在三人停尸的铺上躺下休息。起初魏达见曼娘一人劳累,于心不忍,几次想挣扎起来帮忙,都被曼娘再三拦阻,还装作生气,才将他止住。魏达过意不去,说不尽的感激涕零,不知要如何报答曼娘才好。后来见曼娘累得躺倒,越发担心着急不已。及至曼娘醒来,说是这一劳顿,出了一身大汗,倒觉身子轻松许多,魏达才放了心。二人又同时将应服的药服了下去,略进一点吃的,分别睡去。直到第六七天上,魏达才得起床。从此一天比一天见好。
经了这一次生死患难关头,自然彼此情感日深,但魏达终觉不好意思向曼娘求婚。直到年底,他二人要一同将三老灵枢运回四川,起程之时,因孤男寡女路上不好称呼,魏达寻思了好几天,还怕恼了曼娘,只略用言语表示。曼娘早已心许,便示意应允。这才商量扶灵还乡之后,再行合卺。回川以后,二人正式成了夫妇,愈加恩爱,曼娘当年便有了身孕。到了秋天,打开师父给的第二封柬帖一看,不但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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