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枭中雄
燕铁衣也戚然道:“我出去了,你可要多依着三爷点。”
冷凝绮心中有火,她听得出燕铁衣话中隐带调侃之意,但是,尽管心里火,戏却不能不演下去,又不能表示出来,她仍然柔情似水般道:“就在厅外,可别走远了!”
燕铁衣颔首道:“我明白。”
这时,刘大川移目环视,一边使眼色,一边开始叱喝起来:“李顺,耿桂,锺名坤,你们三个与赵家兄弟,‘河西三友’陪着这小子到外面去,一干孩儿也全部撤出,这里只要小蚤儿陪我就行。”
“小蚤儿”魏角的形色有些犹豫,也有些惶恐,他咬咬牙,又凑到主子身边,声音里透露着掩饰不住的焦急:“三爷,你得再斟酌……”
眼珠子一翻,刘大川冒火了:“什么意思?”
脑门子上渗出了冷汗,魏角低促的道:“三爷的心意我明白,怕只怕……他们收拾不了那小子……”
目光转向燕铁衣的面庞,刘大川不禁冷笑,这时的燕铁衣,表情异常逼真──完全是一副无主的彷徨不安的忐忑,以及,瑟缩又茫然的神气。
拉着魏角走向一边,刘大川恶狠狠的道:“小蚤儿,你不要和我捣蛋,我看你今晚上是有点不对头,老是扯我的后腿,与我唱反调,那女人我是要定了,你再少罗嗦,她那小老公,出门之后就会被做掉,你少在这里自己吓唬自己,涣散众心,就凭他那免崽子模样!还能飞上天去?一只指头戳不穿他,一只手也能活活将他捏死,你却是担的那门子心事?”
魏角沙哑的道:“三爷,你没见那小子动手的情形,耿大头的本事不算差了,是我们‘旗盘’里的好手,但只一过招,五只指头就不是他自己的了,大家连那小子使的是什么兵刃都没看清楚……”
刘大川紧绷着一张黑麻脸,火辣的道:“耿桂算什么‘好手’!他那几下子是你们这拨人中最差的一个,而且,他受伤的原因定是轻敌,小蚤儿,双方交手有时不全靠本领,运气,环境,胆识也都有关系,说不定那小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撞对了,你却疑神疑鬼,认为他是个大罗金仙!你也不仔细端详端详他,他像个角色么?呸,胎毛都未褪全!”
面孔青白,魏角呼吸也显得急促了:“话是这样说,但,三爷,内情只怕不这么简单;那小子动手的辰光,快得有如闪电,出手,招式,凌厉飞速,无可比拟,我看他不见得是碰巧了,因为他一直举止从容,神气安详,而且动作俐落,毫无牵强僵硬之处,甚至隐隐然有一种特异的慑人气质……”
刘大川双目怒瞪,逼视着自己这个得意手下,咬着牙道:“小蚤儿,我把你这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混帐砸扁了──他妈的,你可知道你是在‘妖言惑众’?那小子一付心惊胆颤的窝囊相,脸泛黄,眼带泪,模样惊吓恐惶,只差没跪下来求饶,就如同个没娘的孩子一般,他会似你说的这样霸道?简直一派胡言,你是欺我没生这两只招子!”
咽了口唾液,魏角黯然无语,表情绝望又懊丧,就宛如看见了死亡的阴影业已覆头盖脸的罩下来一样,神态凄惶得紧……
刘大川愤恨的又接着道:“就算他有你说的这种本事吧,他能败了耿桂,也能同样败了李顺、锺名坤、赵家兄弟、‘河西三友’,加上近百名儿郎!耿桂是饭桶,莫不成这些人联合起来都是饭桶?”
魏角艰辛的道:“三爷,弟子对你老可是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弟子全是替三爷你在打算,生怕三爷你着了道吃了亏;这一对夫妇,必有隐情,他们举止诡异,言谈老辣,而且沉着镇定,临危不乱,在在全流露着一股久经风波,惯见场面的雍容气势,三爷,弟子判断,他们必有极大来头,在江湖上也定然都是颇负盛名的人物,他们突然如此神秘出现于此,真正企图如何,实有深入追究的必要!”
冷笑一声,刘大川不屑的道:“看看,小蚤儿,你自家看看,就似这一对男女,会有‘极大来头’,或者‘颇负盛名’?先别说样子不像,我们也是黑道上的老混!什么三头六臂,有名有姓的硬把子,扎手货不认得,不知道?便不见人也听说过呀,内中可有这么两号人物?三爷我眼皮子底下没有欺瞒得住的邪门道,我们吃这碗赌饭,四方杂处,牛鬼蛇神,那一类人又掩隐得住形藏,逃得过我们的眼睛?妈的,我见到的只是这一对男女畏惧恐惶,低三下四的模样,却未曾查觉他们举止有什么诡异,言谈有何处老辣;沉着镇定,临危不乱的气势就更连影子也不见!”
魏角似在呻吟般道:“越是这种会装扮的人,越是难缠……三爷,以他们的武功造诣来说,他们实不须如此故作惊慌怯悸之态,但他们却是这种样子,其中必然有诈,三爷,或是他们有心捉弄我们,轻视我们,或者,他们有意将我们力量分散,以便各个击破,逐一歼灭!”
勃然大怒,刘大川狞厉的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分散他两人加以各个击破正是老子的计策,他们却怎生用得上?小蚤儿,你有双人眼,不会看个明白这一对男女可有一丝半点捉弄我们的样子?他们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魏角透了口气,沉痛的道:“三爷,弟子我全是为你老设想……”
刘大川粗暴的道:“得了,我莫非是才出道的雏儿,刚入门的生嫩娃娃!还用得着你来‘耳提面命’‘指点夹磨’?妈的,我在走三江、过五湖当口,你犹在你妈的怀里吃奶呢,充什么熊能?”
魏角连连躬身,艰涩的道:“弟子该死,弟子该死……”
刘大川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魏角到底是他的心腹臂助,他也不愿太给魏角难堪,于是,他拍了拍魏角瘦窄的肩膀,低沉的道:“小蚤儿,你是我的得力孩儿,也是我的左右手,平素我对你怎么样?那一点不好,又那一点不厚?我不要你怎么报答我,只要脚踏实地的替我干事,顺着我的心,我就十分满意了;你知道,三爷我就好眼前这个调调,你就该怎生出主意帮我弄上手,那小娘子一旦上了床,还怕我不重重赏你!别再唠叨了,马上照我的吩咐做,早点完事大伙也早点宽心!”
魏角用手背抹去脸额上的汗水,嘶哑的道:“是,三爷!”
又一次得到了刘大川的暗示与魏角的交待,一个圆脸肥胖,模样生得甚是敦厚福泰的人物走出两步,向燕铁衣伸伸手:“我说老弟,走啦!”
燕铁衣艰辛的点点头,拖着脚步,似是有些踉跄不稳的走出厅门之外,于是,除了刘大川与魏角,厅中所有的人们完全迅速撤离;“吱──匡”,生铁铸成的大门业已关紧,并“客拉”一声从外面下了插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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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中雄第八十九章 刃凝煞 诛丑慑魔
第八十九章 刃凝煞 诛丑慑魔
沿着大厅外的甬道朝外走,燕铁衣夹在人群中间的,直叫“前呼后拥”,贸然一看,倒颇有他在“青龙社”堂堂里的魁首威风呢。
其实,他正处在一群刽子手的当中,正面临一场血雨腥风的阴翳之前,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磨拳擦掌,都准备将他活剥了。
当然,燕铁衣非常清楚,肚里雪亮。
而他也并不是个善人,他早已盘算好,如何收拾这些“不开眼”的跳梁小丑了──他之所以同他们出来,目的便是这个,如同对方的心思一样。
燕铁衣不准备多事杀戮,却也不准备轻饶了他们,他要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一个可以反悔反省,却终生不能忘怀的教训。
他希望很快解决眼前的问题,越快越好,因为,他尚须要转回头去接应冷凝绮──大厅内的刘大川与“小蚤儿”魏角,才是正主儿,才是比较难缠的对手。
现在,一行人夹挤着燕铁衣,匆匆来到甬道尽头的前堂,这些人的脸孔上,个个全展露出那样戏谑、残暴,又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以为要杀人了,要活生生,血淋淋的将这个孤单、幼嫩、孩儿脸的半大小子宰割碎剐了:他们要看这一幕野蛮却刺激的好戏上演,他们希望在血与肉的冷酷分裂中求得兽性的满足,因此,他们期待又迫切,脚步也就更快了。
刚刚来到前堂上,前行的数十名黑衣大汉已突然四散分开,后面的人们也一样四散分开,如此,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在包围圈的中间,孤立着燕铁衣,那李顺、耿桂、锺名坤、赵家兄弟、“河西三友”等八个人,则各自分立在彼此可以交相呼应又有利攻守的适当位置──这种情形,表示他们并不太过轻敌。
燕铁衣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立着,他轻声惊窒的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圆脸肥胖的那人,突然极其怪诞的“啧”“啧”高声发笑,他这一笑,整张面容立时失去了原先的敦厚形状,变得有些疯狂,有点奇幻,也有些空茫的模样,那种模样,和个疯子相似!
不用问,燕铁衣马上知道了那人必是“疯癫李”李顺无异,这种形状,正常人那一个扮得出来,装得出来呐呐的,燕铁衣又道:“各位……各位,你们不可以侵害我,你们当家的说过了——”
“疯癫李”李顺尖叫道:“完了,小龟孙,你完蛋了,我们要宰你,要剥你,要剁你,你的命也完了,老婆也完了,什么都完了——”
“一声雷”耿桂也大吼:“浑小子,你削了我的五根指头,如今正是要你用脑袋来抵偿的时候——”
锺名坤──那乱发蛇眼的大个子,也嗔目切齿的咆哮:“老子看你还有几多威风好使?害我挨了当家的一耳光,我就要你这小王八蛋全身透穿刀洞,叫你不得全尸体”
燕铁衣声音发抖──他不知自己的脸色是不是也配合着变得苍白了:“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待我……这是不公平,欠缺道义的……我的妻子还在里面与你们当家的谈判,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不分皂白,下此毒手?”
“一声雷”耿桂大叫着警告:“兄弟们,不要上这小子的当,他故意摆出这付可怜兮兮的姿态来争取同情,其实他的功夫厉害,心性更歹毒得紧,只要稍一疏忽轻敌,即将为他所乘,妈的皮,他完全是在演戏……”
“疯癫李”李顺怪叫:“我就不相信他的功夫有什么大不了,看他那熊样,活脱吓得尿了一裤裆,呵呵呵,就像只受惊的兔子,那种人扮的兔子,呵呵呵……”
那“赵家兄弟”中个子修长,扁宽脸膛的一个,也以不屑的口气道:“耿大头吃了这小子的亏,约莫是吓破胆了,这小子碰巧占了耿大头的便宜,却未必占得了我们哥儿几个的便宜,不信,马上叫他见彩!”
乃弟是个粗横块头,也跟着嚷嚷:“阿哥说得不错,这猴崽子会有什么能耐?一把就掏死他!”
耿桂气急败坏的吼:“赵定,赵亭,你兄弟两个不要瞎乱哄,这小子不是好惹的,他如今的模样乃是有心装幸,想打我们个不措手,他可凶得叫你们想不到……”
燕铁衣赶忙仓惶叫喊:“不要动手呀,我老婆还在里面——”
“疯癫李”怪笑如泣:“你老婆!你老婆早就叫我们三爷骑上去了……”
接着李顺凄怖的笑声里,在燕铁衣背后,一杆中空套连,伸缩如意的“环结枪”来得好快,枪尖倏闪,暴刺燕铁衣脊梁而燕铁衣的动作便像是同那”环结枪”的出手有着连锁反应一样,他的整个身体随着枪尖飞起──宛若是被枪尖的锐风带起来的──紧跟着冷虹耀眼,“环结枪”“当”的一声扬荡而起,光华斜卷,使枪的那名魁梧大汉狂号一声,血喷如雨,五仰八叉的倒摔出去──只剩一根血糊糊的内筋吊着那颗脑袋了。
偷袭的这一个,是“河西三友”中的一位。
在一刹那的震撼与惊窒里,燕铁衣身形暴旋,长短两道芒刺交叉飞掠,“河西三友”剩下的两个,刚刚才伸手拨取兵器,两个人的两条手臂已“呼”“呼”抛上了半空;折断的手臂在空中滴着血水,形状是极其怪异可怖的,又似扭曲,又似弯张,却是那样不自然。
这时,“疯癫李”李顺方才来得及扑上,他的一对大板斧狂挥猛砍,又急又虑,一边口中还发出那种似哭似笑的怪异啸号声,燕铁衣根本不在意,他凌空连翻十二个筋斗,剑芒流灿如电,彷佛冷雨交织,丝丝飘罩,于是,李顺踉跄歪斜,身上的衣衫碎布,掺合着斑斑血肉溅酒四扬。
霹雳似的咆哮着,耿桂倾力而上,他只得一枚“流星锤”,伸缩飞射,眨眼间便十七锤分成十七个不同的方向砸往燕铁衣!
燕铁衣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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