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枭中雄
弱肉强食的惯性……,这不能责怪任何人,要在这个环境里活下去,就必须如此……”
阴负咎不耐的道:“朱少凡,你不觉得你的废话大多了?”
朱少凡惶恐的道:“是,大执法,这就言及正题了--公孙荒木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在这人间世上的唯一亲人,便是他的胞弟公孙大器,公孙大器在十多年前,曾是燕境‘马河坡’当地的‘坐地当家’,在那里,公孙大器可说是一块天,‘马河坡’内外所有的黑路生意全由他一手承包,不论是赌档、酒肆、烟馆、妓院甚至‘挂片子’的买卖俱为他独占,声势颇为喧嚣,但是,这段好景却不甚长,自从我们‘青龙社’在‘大名府’设立了堂口之后,我们的力量迅即伸延向‘马河坡’,同样的,我们的各式黑路生意也纷纷开场,另外,我们更有不少正当买卖也在那里设起,这样一来,我们和公孙大器,就成了对头,时日一长,明暗冲突便避免不了,当然,一再冲突的结果,公孙大器便连吃大亏,因为以他的力量来说,要与获有整个‘青龙社’支持的‘大名府’分堂与‘马河坡’支属来对抗,显见是力有不逮的,没有几年工夫,公孙大器的声势越来越弱,终至被迫衰微溃散,‘马河坡’地面上的一切江湖营生,便完全由我们接收下来……公孙大器经此打击,难免悒郁忧愤,心底消沉,没有多久,即染了一场大病,撤手人寰;他临死之前,一向浪迹天涯的公孙荒木适好赶回,在他胞弟的弥留榻前得悉了此中内情,不用说,他那一腔仇怨便全发泄向了‘青龙社’,认定了‘青龙社’便是逼死了他兄弟的主凶,在公孙大器泄气之前,公孙荒木就当着他兄弟面前起了重誓,要为他弟弟报仇,要倾毕生之力,不惜用尽任何方法来消灭‘青龙社’……”
双眉倏挑,阴负咎怒道:“这个不自量又狂妄疯癫的畜生,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玩意了,凭他要消灭‘青龙社’?他是吃了迷魂药了!”
燕铁衣冰寒的道:“当年,在‘马河坡’,我们‘大名府’堂口的主属在和公孙大器的势力争抗时,可曾直接伤到公孙大器本人?”
摇摇头,朱少凡道:“这倒没有,公孙大器之死,纯是他自己生病死的,但是,他的痛是心病,可以说也是由我们给予他的打击,使他郁闷难伸才憋气憋出毛病来的,魁首,你知道,一个原是不可一世的人,在逐渐失去了一切时,他那股窝囊该是如何深重,情绪又是如何恶劣……”
阴负咎不满的接口道:“正如你方才所说,江湖上原是冷酷的,现实的转变尤为冷酷,适者生存,弱者淘汰,谁强谁便称雄立霸,今天我们有力量,我们自是扬眉吐气,明天另有一股势力兴起,只要我们不争气,人家照样打我们落水狗,这没有什么稀奇,更不该有所怨意,自强自立,能在狂澜中屹挺不倒才是真英雄,裁了筋斗便恨这恨那,算是什么人物?有种的明枪对阵,抽冷子暗里施手脚便不是东西!”
朱少凡苦笑道:“大执法,公孙荒木可不是像你这样想呢,否则倒又好了……”
燕铁衣背着手蹀踱了一会,低沉的道:“江湖恩怨,难从细诉,更难分曲直,有些事实,谁能说谁是正确的、无差的呢?要生存下去,往往便避免不了这些是非了--。”
咬咬下唇,他又道:“公孙荒木现在何处?”
觳觫了一下,朱少凡面色灰白的道:“他住在那里,一直不让我知道……他的行动计划也从不告诉我,只是他有事要我帮他的时候才来这里,平常,我仍然照做我自己的工作,和他的举止不相关连……”
低喝一声,阴负咎怒道:“一派谎言,--朱少凡,你到如今还在拓红他,包庇他!”
颤抖着,朱少凡惊悚的道:“天大的冤枉啊!大执法,我说的句句是实,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我还有什为他掩护的必要?他业已害得我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啊……”
阴负咎凛烈的道:“我绝不相信你那一番鬼话,看样子不严制拷问,你是不会招供的了?”
“噗通”跪下,朱少凡老泪纵横:“大执法,我早已认罪,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即是不信,便制死了我,也一样问不出所以然来……”
燕铁衣朝阴负咎道:“别逼他,负咎,我看他说的不是假话,公孙荒木此人阴毒奸狡,心计深沉,他对朱少凡自然不会推心置腹,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步步为营,多所保留隐密乃是可以想见的。”
朱少凡悲喊:“魁首明察,大执法清鉴……”
神色冷凛,阴负咎不再作声。
燕铁衣若有所思的问:“朱少凡,你再想想,他在言谈之中可曾透露过什么能够令我们追寻的线索么?不管巨细粗微,凡是可以譬示我们找到他踪迹的言谈或事物都行,你平下心来,慢慢回忆思索一下。”
朱少凡连连点头,一迸拭泪,一迸苦苦思忆起来,他那张悲惶愁郁的面孔上,泪痕斑斑,浸沾在那眼梢唇角的深刻纹褶里,看上去,他竟是如此的老迈,又如此的孱弱衰颓了……。
心里叹息着,燕铁衣转过头去,不忍再多向朱少凡注视。
屠长牧走了过来,悲悯的扶起朱少凡,然后,他默默无语的又退到一侧。
突然,朱少凡眼睛里闪出一抹亮光,他用力抽了口气,转向燕铁衣,语声急促又仓哑的道:“对了,魁首,我记起一件事来,公孙荒木在十天之前曾相当平淡的问过我,说隔省分堂的公银在什么时候朝总堂解缴?我告诉了他的日期,那日期算一算,就在明天了--那批押解公银的弟兄,必须经过‘晋城’南面的‘松风林’,因为‘松风林’前后都有好几条道路可通,唯独到了‘松风林’那里,只有一条土路便于车马行走,而该地又十分荒僻冷寂,如果公孙荒木他们要想半途劫夺这批银两,就仅有‘松风林’左近最为适宜……”
精神一振,燕铁衣道:“很好,你再想想,没有其他线索了么?”
朱少凡道:“我想过了,魁首,近日来能以找出公孙荒木内心意向的言谈,就只有这一点,事实上,从那一次后,他只来过一次,除了查问我一些总坛防务情形之外,并未言及其他,倒是他的一名手下易装来过两遭,也仅是看看就离开了,他很放心我,他知道我不敢出卖他……”
阴负咎阴冷的道:“不错,若非我们找上门来,你可是真不敢!”
打了个冷颤,朱少凡十分痛苦的垂下头去。
燕铁衣沉思着,他半晌无言。
屠长牧知道他们的魁首又在动脑筋出点子了,而他晓得燕铁衣这一次的“点子”更得多费些精神,务求一击而中,不使遗漏,否则,此遭若“漏”了那个心计狡猾的对头,就不知更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得到下一次的机会了……
※ ※ ※
一片黑压压的松林生长在这片斜起的山坡上,山坡是幅度辽阔又延伸向上甚为陡倾的,风一吹来,松涛簌簌,而松枝扎曲盘结,叶密宛若针海,看去不是青葱的而是呈现乌暗的色彩,特别显得有那么一股子肃然又阴凛的意味,彷佛隐隐蕴藏着森森的戾气,这里,就是”松风林”了,林前,有几条道路自不同的方向蜿蜓而来,过了林子,也有几条不同的道路迤逦而去,但是,就在经过“松风林”这段地面的时候,却只有这条土路可通,像是一条多头多尾的蛇,却仅有中间这一段躯干一样,来此之前途殊迥异,过此之后四通八达,到了这里,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近午的时分。
轮声辘辘,蹄声得得,从林前左近的那条道路上,出现了一辆乌篷双辔马车,车前车后,另有八乘铁骑护卫,他们不徐不缓的往这边移动着,空气中是一片宁静的气氛,而那些骑士以及车上的驭者,也一样是充满了安详得几近懒散的神态,他们全是那么悠然自得,又全是那么舒闲安逸,就好似他们正在参加一次踏青郊游似的,人人都轻松得紧。
是的,这就是“豫境”“青龙社”分堂口解缴公银的驿车了,每一年,“青龙社”派驻在外埠大邑的分堂口,都各有一定的期间分几次向“楚角岭”“青龙社”的总坛解缴银两,这皆是某一期间中他们各项生意的盈馀,“青龙社”的人称之为“公银”,各地的堂口派有专人在期限之前护送回总坛去交点清楚,因此,这也是一项例行的差使,多少年来,一直是这样的规矩,也一直没出过差错,“青龙社”乃当今武林黑道中最有声势的组合之一,隐执此道之牛耳,有那一路的牛鬼蛇神胆敢轻易冒犯?太平粮吃多了,看上去这批护送红货的伙计们便个个吊儿郎当,粗心大意,活脱似在逛庙会似的优悠自在”至少,眼前这一拨“青龙社”的弟兄们便全是这个模样神气。
“松风林”的形势说起来,是相当阴恶的,江湖中人,在外行脚之际,尤其在负有重大任务的时候,对于窄道、谷涧,幽林等所在最是谨慎小心,往往避免接近,便一定要经过,也是探了又采,查了又查,早晚到确定没有问题了才敢通行,但是,眼前这拨骑队车辆却似乎全不在意,或者说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临到来近,只有一骑奔前,滴溜溜的打了个转,连眼皮子全没撩一下,便朝后招招手表示“安全”了,于是,后头的车辆队便也大刺刺的驶了过来。
八骑簇拥着乌篷车,“忽隆”“忽隆”的沿着“松风林”下这条土路通过,鞍上的骑士一边尚在彼此笑谑逗趣,插科打诨,完全一副蛮不在乎的架势,就在他们刚刚来到林下半途的位置时,前路上,一匹枣红健马已经如飞般迎面卉来!
乌篷车前行的速度立即缓下,八乘铁骑也四前四后的摆成了护卫阵势,但他们虽然已做了这样必须的应变准备,却并不显得有什么惊惶或不安,他们全望着那乘铁骑,表怕上仍然保持着一贯的轻松自在……
枣红马在丈许之前,“唏聿聿”一声长嘶,一个人立之后倏然停住,马上骑士语声如雷的大喝:“青龙在天--!”
一名紫衣大汉拍马上前,回应道:“祥瑞乃见--。”
马上骑士威严雍容的嘿了一声,道:“你们可认得我?”
紫衣大汉注目一瞧,不由立即抱拳躬身:“河南‘开封府’‘铁手级’大头领包子诚谒见朱大首脑。”
骑在那四枣红大马上的人物,赫然竟是“晋城”的“大首脑”朱少凡!
鼻孔里哼了哼,朱少凡大模大样的道:“也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粗心大意,半点警觉心都没有的人,事情已临到头顶了,一个个犹在那里谈笑自若,懵然不察,--我看你们就是到时候被人家全摆平了,只怕还俱是些糊涂鬼!”
浓眉大眼的包子诚不觉呆了呆,他愕然道:“大首脑是指--?”
朱少凡大声道:“昨晚本座接获密报,有一拨江湖强梁业已打定主意要在半途劫夺你们这票‘公银’了,对方听说早就调兵遣将,严密布署妥当,非但势在必得,更且决定不留一个活口,可笑你们尚在这里优哉悠哉,亳无警惕,若不是我棋先一着,预得消息前来示警,你们恐怕就全投虎口叫人家连骨带渣吞个乾净了!包子诚,你等此行所负责任如此重大,我都万想不到居然一个个全这般疏忽职守,麻木不灵!”
包子诚神色顿变,他紧张又惶悚的道:“大首脑……竟有这种事?”
朱少凡怒道:“我莫非迸是来逗你们作耍子的?”
连运拱手,包子诚道:“不敢,大首脑,我只是奇怪那一拨江湖朋友有此胆量?他们莫非都活腻味了?竟敢把主意打到‘青龙社’的头上来?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事后连根刨了他们么?”
一阵阴鸷又冷酷的笑意极快的闪过了朱少凡的眼瞳,他的语声却反而低沉了:“包子诚,如果他们要下手,便不会留下活口的,届时死无对证,又叫谁来替你们报仇?又叫谁去刨人家的根?你真是蠢得可以--。”
乾笑几声,包子诚忙道:“大首脑的意思是?”
朱少凡诡异的一笑,道:“你们先往坡下停车,四个人到前面踩上一踩,看看有无异状,我在这里陪同你们守护银车,大约再过个把时辰,我手下的弟兄就会前来支援了!”
包子诚面有难色的道:“大首脑,为什么要在此地停车呢?这里相当冷僻荒凉,似乎不大合适,再说,我们人手一分散,不就更显得力量单薄了?大首脑知不知道,是那一拨对头要来劫车,以及他们打算下手的确实地点?”
神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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