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枭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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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大厅中,只有轻缓的步履声在移动--骆暮寒之外,他身后跟随着五个形容各异的人物,三名武士,两位文士,除了他们轻缓的脚步声,再也没有丁点声息!
在距离燕铁衣六步之处站定,骆暮寒,宽阔方正的脸膛上露出一抹涩涩的笑意,他细细端详着燕铁衣,好半晌,才又平静的开口道:“燕铁衣,果然是你,我素闻‘枭霸’其人面若少年,气质天真纯稚,表里截然不同,但是,传闻也不过只是传闻,我却没有料到竟然确是如此,且又扣吻得这般密合,燕铁衣,你是个奇人,不愧为九六省的绿林盟主,江湖道上难出其右的大豪!”
燕铁衣安详的道:“骆府宗过奖了!”
骆暮寒苦笑一声道:“阁下胆大心细,智勇超凡,居然能不计尊卑荣辱,易装以扮,亲自潜入本府充做下役之职,藉而迭使手段不利本府,此虽令阁下受屈多日,却也使人惊震之外,更为钦服了。”
燕铁衣一笑道:“府宗也是方面之雄,我这雕虫小技,童稚把戏,未免贻笑大方!”
骆暮寒左右一看,又沉重的道:“让我们开门见山的说话吧?燕铁衣,眼前的情势,你已占了上风,我是棋输一着处处失算,你显然已达成了你的目的,当然,你更已通晓了我们全盘的计划与企图,如今,我已局限一隅,欲振乏力,就看你有什么打算了!”
露出一抹金童也似的甜蜜微笑,燕铁衣温和的道:“骆府宗,‘青龙社’自划于北,‘大森府’雄峙于南,一南一九,原本相安无事,各不侵扰,这是一个均衡和详的局面,我们从未开罪或为难过各位,也更不敢有越界并吞之想,我们要求的只是一个平静渡口,腹可温饱而已,但不料阁下却暗中檄召同党广结盟翼,一心一意要灭我‘青龙社’,亡我千馀口,骆府宗,这样做,未免有失厚道,亏于仁义,我们决不侵犯他人,欺凌弱小,但是,等人家不要我们活下去了,我们也难以束手就戮,我们总该为自己的生存挣扎!所以,我来了!这些日子里,府里连串的惊变,不幸、意外,全乃我一手造成,我很遗憾,但却不能不为,因为,我和我的人要活下去,我们要自保,而这些行动全乃达成比目地的必要手段!”
骆暮寒阴晦的道:“那么?你己全做到了--我的盟友史炎旺、孟皎、黄月俱已遭你杀害,‘力家教场’亦中了你的离间计,‘采花帮’‘千人堂’也在昨夜遭到你部下的攻击,‘采花帮’帮主‘角龙’苟楚怀重伤,副帮主‘雪涛刀’符翔丧生,三名堂主亦非死即伤,手下儿郎大半溃散,而‘千人堂’堂首‘大虎郎将”杜山农战死,二龙头‘紫冠鹰’尹超也受伤成残,五位令主三死二伤,所属弟兄损折狼藉,两个组合俱已败落覆没,无一幸存。公孙大娘失踪,蒲和敬、章琛二人受创甚重,我手下第一个得力臂助司延宗又被你狙杀,他们运道太差,刚好昨晚聚在一起议事,又恰巧正遇上了你,唉!这也是命……‘金刚会’的执法‘瘟煞’廖子竹、‘金川三鬼’等亦在北地遭到你的人截袭断魂,如今,吾子志昂,章琛之子章凡,也定然在你的手中。燕铁衣,你心思细密,行事严谨,手段狠、布调快,你是从四面八方来打击我、牵制我、困扰我。尤其令我震惊的是,你居然就潜伏在我们的府里,就进出于我的眼皮子下,而我却懵然不觉……燕铁衣,从你一意削弱我的实力上说,你已成功了!”
燕铁衣缓缓的道:“然则,府宗你还有另外一说?”
骆暮寒,悲凉的道:“不错,为了我那些被你杀害的弟兄们而言,我不得不替他们报仇,但为了减少更多的人命牺牲,使流血争战不致扩大,我又不能再单凭意气举兵,如今,我的力量业已不足,强行交锋,我知道只有更增伤亡,不会有获胜之望,我也不否认,我疼惜我的孩子,也须为章琛的孩子顾虑,因此,我只有仰压我的愤恨、不甘与羞辱,我把我个人的心愿抹消、尊严践踏,但是我却总要多少为那些遭受杀戮的弟兄们尽点道义上的责任……。”
燕铁衣谨慎的道:“请问--你待如何去尽这点道义上的责任?”
鼻翅急速嗡合着,骆暮寒那微微下垂的唇角,痉挛了几下,他有些茫然,也带点儿迷意味。笑笑道:“我要求与你决一死战!”
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但燕铁衣仍旧沉默了一下,才异常慎重的道:“骆府宗,你的方式是?”
骆暮寒僵木的道:“当然我是指--只有你与我……”
尚未待燕铁衣回答,外面,一个疤顶尖腮,塌鼻突唇,长像极其丑恶的仁兄已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他一边奔跑,一面嘶哑惊恐的大叫:“府宗……府宗不好了,‘青龙社’的大批人马业已摸进府墙来啦!快请定夺应变?”
神色冷硬而阴寒,骆幕寒镇定的道:“不要慌张,耿清,他们有多少人?由谁领头?现已到达什么地方?”
来人正是“大森府”前堂“府卫”“疤头煞”耿清,这位“府卫”此刻气喘吁吁又急又怕的嚷:“回禀府宗,‘青龙社’大约有一百多人,己在群英堂外,那带头的报出万儿来啦!是庄空离……。”
燕铁衣微微一笑道:“骆府宗,不属顾虑,他们不得我的信号,是不会攻扑这里的,这支人马的为首者,不错,正是‘青龙社’的第三位领主,‘九牛戟’庄空离!”
吸了口气,骆暮寒沉沉的道:“燕铁衣,你真是计划周密,步步为营!”
燕铁衣平静的道:“我不得不如此,因为我的对手非同凡响--骆府宗,有一句话我要请教,也是请你做个允诺,假如我与你,在决斗分出胜负之后,可有什么相对的条件履行?”
骆暮寒不似笑的笑了笑,他道:“问得好,你便不问,我也会向你提出宗燕铁衣,如若我胜,请你无条件释放我与章琛的孩子,设若你胜,我除了赔此老命之外,并保证‘大森府’自此而后,永远不与‘青龙社’为敌,非但如此,将来任何与‘青龙社’利益发生砥触之举,‘大森府’必然退让不沾!”
燕铁衣道:“一言为定?”
骆暮寒壮烈的道:“一言为定!”
这时,“九熊驼”葛向山一个箭步抢上前来,惶急的道:“府宗何苦纡尊降贯,以一己性命与敌死搏?我们在外面尚有十五名‘府卫’,‘金刚会’的四位‘大阿哥’,加上数百名弟兄,足可倾力一拚,鹿死谁手,今尚未知……”
苦涩的一笑,骆暮寒道:“向山,我不是光看眼前,以后的情势亦须顾虑,设若不论胜负豁死相拚,以后呢?我们的残存力量是否能以继续抵挡‘青龙社’?再说:我把孩子与章大爷的孩子呢?这也是个难处……”
燕铁衣注视着这位体魄莴大,却暗现佝驼的“大森府”中堂“堂首”,刚想点化他几句,大厅侧门后,人影一闪,骆真真赫然出现--她秀发蓬松,形容惨然,神色在无比的惊愕中带着无比的哀怨。手里正握着先前燕铁衣给她的那封信!
目光微微瞥了女儿一眼,骆暮寒欲语还休,摇头叹息。
骆真真定定的注视着燕铁衣,好一阵,她才颤颤的开了口,连语声也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了:“小……小郎?你你真是……燕铁衣?”
燕铁衣强颜一笑,任是心中感触万千,却仍不得不故作平静之状:“骆姑娘,我是燕铁衣。”
混身颤抖,骆真真睑庞惨白,咬牙有如啮心:“好……燕铁衣……你骗得我好……”
燕铁衣避开骆真真怨恙失望的眼神,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对不起,骆姑娘,我想迟早你会谅解我的!”
猛一挺胸,骆暮寒凛然道:“真儿退下,为父与燕大魁首尚须有个了断。”
骆真真泪如雨下,咽泣着叫:“爹……。”
一挥手,骆暮寒刚烈的道:“下去,休要扰了为父的心神!”
于是,退后一步,燕铁衣引吭大叫:“庄空离--。”
声出,一片骚乱哗叫随起,兵刃撞击不停,大厅门口人影倏闪,“九牛戟”庄空离一身紫袍,血迹斑染,形容酷厉而又威猛的手执银亮双戟,昂然出现于厅门!
燕铁衣微微颔首,缓缓的道:“空离,我与‘大森府’府宗业已约定,即将以两人之间的场死战来解决彼此的问题,如果我胜,‘大森府’自此永不侵犯‘青龙社’,反之,若我败了,立时开释骆志昂与章凡,不过,空离,我再补充一句,无论我是胜是负,那两个俘虏全在事后释放!”
庄空离微微一怔,应即躬身道:“遵谕!”
燕铁衣一挥手:“听令行动!”
一转身,庄空离人如飞鸟,凌空斜掠而去,快疾至极!
缓步来至大厅中央,方桌之前,骆暮寒双手抱拳,沉重却又感慨的道:“我与因伤卧榻的章琛,全向尊驾敬谢,燕铁衣请了。”
口中说完话,这位“中州宰”双手向后轻翻,悄无声息的,已将后腰插掖着的一只短柄纹云金叉,一面银丝罩网握在左手中--这正是他慑魂夺命的成名兵器,“无双叉网”。
燕铁衣表情冷寞木然,两臂微张迎上二二尺。
环立大厅四周的“大森府”所属个个屏息如寂,神色紧张惶恐,有些人更忘形的或抓扯着自己的衣样,或张口握拳,或控制不住面部肌肉的跳动,那等形态,古怪奇突,但却越显得眼前情势的僵沉严重!
骆真真双自含泪,牙啮入唇,她不住的颤抖着,模样凄哀欲绝,她怔怔的凝视着燕铁衣,她是那样的无奈无告,却又仍带着迷惘,似乎,她依旧不能接受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她仍在怀疑张小郎怎么会化身成燕铁衣!
一片冷森又除翳的气氛迅速笼罩下来,像笼罩住每一寸的空间,也罩住每一个人的心头!
骆暮寒目光如炬,突然动作--银丝网在一斜之下蓦而散开,灿亮生辉的网丝网格就彷佛一片庞大的云彩遮住了半天,它流颤如波,狂扣而下,网不是兜风的东西,却也飙起如啸,全厅震动,不分先后,金芒似电,三股心形焰光倏然暴涨,齐指燕铁衣!
一上手,骆暮寒即已展出他的绝活儿来--“九岳一击”?
燕铁衣身形猝闪涌进,“太阿剑”幻映成一片塔状寒光,节层叠连,那急速凝结的晶莹光塔,才将燕铁衣罩住,扣来的银网立时在猛汤之下掀扬一边,光塔幻影中,一剑如虹,”锵”声碰击上骆暮寒的纹云金叉,剑叉同分,骆暮寒暴跃飞旋,与燕铁衣擦身而过,刹那间,骆暮寒的金叉洒着一溜血滴眩映入目,而只有极少数人发现,燕铁衣左手中冷电倏起又,宛似虚无中幻影一抹!
猛然落地,骆暮寒面色连连变化,全身颤颤的抖,把一口牙咬得咯咯作响,但是他并没有受伤,相反的,他还伤了燕铁衣--至少,表面上如此!”
燕铁衣肩头血流如注,浸衣而淌,沥沥滴流于地,他却神色自若,安宁平静,在那种异常柔婉的微笑里,他手拄“太阿剑”,纯真有如童子献心!
假如,有人目光锐利入微,现在便可以发觉骆暮寒的衣袍后领上,刚好裂开一条寸许长的破口,口沿整齐如削--方才,燕铁衣的“照日短剑”便在对方的叉尖伤及他肩头的同时,划过这个部位,当然,骆暮寒非常明白,燕铁衣的剑刃能够削裂他的后领,也一样可以斩断他的脖颈--只要燕铁衣有心这么做的话!
燕铁衣是手下留情了--换句话说,这场比试,骆暮寒业已落败!
呆呆的站在那里,骆暮寒感触万千,说不出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在那翻腾涌搅的甜酸苦辣里,更掺合着无比的沮丧与羞惭,他知道,如果这场决斗他能占了上风,恐怕他是不会有人家那样宽宏仁恕的度量的,他早已声明“决一死战”,可是,燕铁衣却宁肯自己负伤流血,在能够取他性命的时候饶过了他的性命!
骆暮寒落败了,令他愧怍不安的是--燕铁衣却在这么一种顾全他颜面的方式下才让他落败!
大厅四周的“大森府”所属,只有几个人看清楚了眼前的实际情形,这几个人又是愕然、又是迷惘的在暗中透着气,其他误以为骆暮寒赢了的人们本想振臂欢呼,却也被他们府宗那股绝望悲凉又怔忡的形色所窒压,再也发不出声来了……
一片死寂中,骆暮寒万念俱灰,落寞幽戚的开口道:“燕铁衣,你胜了,好一手‘剑心凝魄’……”
燕铁衣和缓如常的道:“还是多蒙府宗承让。”
摇摇头,骆暮寒苦笑道:“我连这个‘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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