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枭中雄
背倚着冰凉坚硬的圆柱,燕铁衣表面冷漠如故,有如古井不波,实则,他内心的焦急忧虑却是谁也不能体会的;敌人的围圈据守、伏伺堵截、敌人的窃窃私语,调兵遣将,他都有所警觉,有所感应,但是,眼前他却不能做什么,也无法做什么,因为他看不见。
他当然想到了突围,想到了冲刺,不过视力的障碍,令他非常慎重的考虑着此一行动的后果,他看不见,观外的地形,又多属崎岖险峻,莫说他如今眼不能视物,便在双眼如常的时候,他也不敢确定能否找到无讹的途径;外面的天地是这样大,而他又这样的陌生,只靠摸索,他委实没有把握能以脱险。
在目下的形势里,他却至少可以求得暂时的自保--这偏般的范围十分有限,起码比起外面辽阔又复杂的地形地势来,是十分有限,而他由于失明前的短暂印象,与失明时的试探回旋,业已相当熟悉了这里的位置角度,与关系格局,他相信,也有这个力量,只要不轻易离开这里,对头们便将非常难以得逞!
可是,能够永不离开么?能够被困于此一直对峙下去么?这自又是不可能的,他清楚,时间越耗长,不利他的情况便将越增。
表面是平静的,但天晓得他的焦惶不安已到了什么程度!
在偏殿的角隅阴影里,石钰依然独自一个人孤伶伶的站着,眼前双方的形势,他看得很明白,同时也晓得带方的优劣之分,同心理的打算,但他却不能帮着任何一边;他为了儿子的安全,难以向满心愧对的老友伸出援手,而他更不情愿协助“大红七”,来更进一步的迫害燕铁衣,在这里,最为痛苦的就要算他了。
双方僵持着,时间在缓缓的流逝过去……
燕铁衣静静的戒备着,没有任何举动,“大红七”这边的人也个个屏息如寂,既紧张又局促的监视着燕铁衣,在他们眼中看来,燕铁衣就算是失去了视觉,但燕铁衣对他们所形成的威胁力,仍然像山岳似的沉重。
燕铁衣双目失明,却依旧是一头凶悍的虎,而且锐利之极!
卓飞的神气是焦燥又急迫的,他时时估量天色,时时移目回顾,额门上,手心中,冷汗涔涔,摸一把又是一把,湿淋淋,黏腻腻的……。
没有人敢于随意移动,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是尽量抑制的,他们生恐稍稍弄出了声响,便会突然引来燕铁衣那疾若闪电似的长短双锋。
于是,自偏殿窗口中,业已透入夕阳晚照的凄蛇霞光……。
黄昏了,这幽山残观的黄昏,在这萧煞冷森的气氛中,便越觉苍凉,越发带着那股子落寞又阴寒的意味,宛若暮霭浮沉里,也浮沉着人们的怔忡与哀叹。
山是灵息,观里供神,然而,灵山在血腥的气息笼罩里,也便失去了它应有的秀逸飘雅之概,而观院里所供的神,也宛似在为展现于他面前的杀戈而唏嘘了,神像的面容看上去竟也有着痛惜的灰黯及悲嗟的阴晦……
又过去了一会。
就像鬼魅的影子一样,在没有任何征兆的理示里,四条身影已经闪入了偏殿之内。
“贺大哥”第一个发现,他轻轻碰了身边的卓飞一下。
卓飞急忙移目瞧去,唔,“皮里阳秋”任广柏正向他快步走近,在任广柏身后,是三个装束奇异,容貌丑怪的人物--当先的一个,又瘦又矮,一身肌肤漆黑如铁,骷髅似的面孔只见一双三角怪眼闪眨如电,这人的两只大手,却粗厚得离了谱的,在身子两侧摆来摆去。
第二个却满脸的腊黄,黄得泌油,细细的眉,细细的眼,鼻孔平扁得只看见那两个朝天的鼻洞,一张嘴却厚得往外翻了出来,跟在最后的一位,如缸的身材又长了一张大圆脸,圆得像个球一样顶在脖颈上,因为他的脸实在太圆,看上去便觉得他的五官也都是圆圆的了,他的嘴巴老是张开着,形成了一个圆圆的洞,好像总是在笑着一样。
不错,他们三个,即是江湖上挂了招牌的三大魔星、恶毒残暴得不逊蛇的“海氏三妖”--周身漆黑如铁的骷髅是大妖海公伯,细眼细眉的是二妖海明臣,圆头圆脸的便是三妖海承佳。
卓飞顿时像看见了救星--却又像看见了魔星,他又是兴奋,又是非常勉强的堆着笑容迎了上去,还抱拳打着哈哈:“海氏三兄,多承不弃,莅临相助,有劳三位之处,容兄弟我事后再谢……。”
海公伯不耐烦的挥挥手,声如破锣般道:“少罗嗦,什么弃不弃,助不助?你付了代价,我们便来帮助辨事,谁也不占谁与便宜,若是你想找我们白帮忙,就算你是我们的老祖宗也一样不行,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瞎扯淡!”
卓飞脸上的表情又是尴尬又是气恼,但他知道这不是争执的时候,只有强行忍住了满肚的怒火,语调极为不自然的乾笑着道:“海大兄果然快人快语,乾脆爽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尚请三位鼎力相助,摆平燕铁衣那个杀千刀的混帐东西!”
海公伯一变怪眼注视着燕铁衣,光芒尖锐如剪,俄倾他又四处巡梭了一遍,突然狂声笑道:“老卓,你可真是黔驴技穷了,看样子你们已经使尽混身解数对付过姓燕的啦,但我除了看见遍地死的是你们的人外,姓燕的仍然好端端的在那边厢,看光景嘛,啧啧『大红七』也不过如此!”
卓飞紫脸泛青,筋络浮额,他大不痛快的道:“海大兄,人是脸,树是皮,大家自己人,何苦如此叫人挂不住。”
海公伯傲倨的道:“什么挂得住挂不住?我说的全是实话,老卓,要是你对付得了姓燕的,你会来找我们帮场?这一次我们是看在你事先曾经打过招呼的份上,才来跑一趟,否则?你再加一倍的价钱,也请不动我们!”
海明臣也声如狼嚎般接口道:“上一次你和贺大庸两个去我们那里,要请我们助拳对付姓燕的,我阿哥一提价钱,你两个马上就面有难色,变得吞吞吁吁,当时你说过,需要我海家兄弟帮忙之际,再来求助,就这么缩头缩脑的就走了人;这分明是你们痛惜银细,打算自己能够办妥便可省掉这笔钱,如今你们『没则』了,才又来搬请我海家兄弟;老卓,你不是个爽快的人,我们接受你的请求已是天大的面子,怎么看?我阿哥说你几句你还不高兴?你是认为你心够硬的喽!“
卓飞又气又窘又羞恼的道:“海老二,你他娘不要如此咄咄逼人,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们海家兄弟,那有一朝面就刷人脸盘的道理?我是请你们来帮场子,可不是请你们来数落我的!”
海明臣狰狞的道:“你还不服气?”
这时,任广柏横里插刀,陪着笑道:“海二哥可别当真,我家老大就是这么个毛躁脾气,海二哥大人大量,犯不上与我家老大同一见识,再说,强敌当前,我们自己人争执起来,岂不是替对头制造机会?三位既允前来相助,若叫人家因此检了便宜,三位颜面上也未免不见光彩吧?”
重重一哼,海明臣道:“老卓脾气暴躁,找别人发熊去,海家兄弟自来不吃这一套;任老四,若非你说的话还带着几分人味,我兄弟三个一拍屁股就走,叫你们自己去吊颈去!”
任广柏赶紧奉承着:“是,是,海二哥说得是,今天就全凭三位贤昆仲的大力支持了。”
海承佳嘿嘿一笑,圆嘴更圆:“任老四倒像个人样的人,不似他那狗熊老大,是又一肚皮草,还要硬充人王!”
卓飞颤得几乎把一提眼珠子都爆了出来,幸亏“贺大哥”--贺大庸暗里连连扯着他的衣角,他一并力压制着没有发作,却险些咬碎了满口的牙!
那大麻子,招风耳的红衣人悄然凑了过来,向卓飞轻声道:“老大,先别和这三个怪物斗气,姓燕的神色不善,我怕他会乘我们在这里争吵的空档暴起突围,那就大大的不妙啦……”
海明臣大声道:“喂,麻子,你是『大红七』的什么人?
大麻子暗里咒骂着,表面上却堆满笑容:“海三哥,『大红七』老二『弦目双镰』孟琮,同二哥见礼了。”
海明臣粗声道:“刚才你和老卓咬什么耳朵?”
“弦目双镰”孟琮忙道:“我在向老大禀告,姓燕的神色有异,只怕他会乘隙突脱。”
杰杰怪笑,海明臣道:“突脱?麻子,你这话非但可笑,更且可恨--任那燕铁衣生得三头六臂,他在我们海家兄弟临阵之下,还能突脱得了?他是在做梦,而你是在胡扯!”
孟琮的麻脸僵了僵,却仍然乾笑道:“尚请三位及早展开行动对付燕铁衣,时间拖长,就怕夜长梦多。”
海明臣狂悍的道:“我向你打包票,他逃不了!”
任广柏乘机道:“不瞒三位,我们确已倾尽所有力量,却仍然拿这姓燕的毫无办法,恭请三位来此相助,便是全赖三位的大力,姓燕的不动如山,动则似虎,尚请三位接手之际务须谨慎,以免为其所乘。”
海明臣怒道:“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海承佳也呵呵笑道:“对你们,他或许吃得住,但一时同海家兄弟交手,姓燕的怕就没有这么个玄法了,他是高手,海家兄弟又那一个不是高手?”
阴着脸的卓飞不禁心中咒骂:“狗娘养的『海氏三妖』,老子花了大把钱财,可不是听你们在此吹牛来的,你们是高手,就赶快上去拿人呀,光张着鸟嘴在这里放屁,能管个卵用?”
这时,总算海公伯有了动作,他走上两步,绝绝端详着燕铁衣,好半晌,他才冷冷的道:“听任老四说,姓燕的招子不灵了?”
贺大庸忙接口道:“是的,他的眼睛已被我们使毒酒弄瞎。”
海公伯眼珠子一翻,道:“一个瞎了眼的人你们都应付不了?这么多高头大马的汉子摆在这里,真不成全是些酒囊饭袋?”
贺大庸忍着气道:“别人瞎了眼或许容易收拾,但姓燕的功力精湛,反应快速,绝非一般武林人物能以比拟,海大哥请看,我们业已损伤了好些弟兄,却仍然无法稍有进展,连姓燕的边都近不了。”
海公伯冷笑道:“你们真能干!”
再也抑制不住了,卓飞大声道:“我们是不行,贤昆仲既属能者,何不露两手给我们弟兄开开眼界?”
海公伯阴沉的笑笑道:“会叫你们开开眼界的,老卓,你花了大把银票请来我们,为的也就是要我们露几下子给你们瞻仰瞻仰。我保险不会叫你失望便是!“
海明臣硬板板的道:“大家比较一下,列位即可明白,我们阿哥称你们为『酒囊饭袋』,乃是一点也不过份的!”
暗里咬牙切齿,卓飞悻悻的道:“但愿三位能够摆平燕铁衣,则我们便背上这『酒囊饭袋』之名,也甘心情愿的认了!”
点点头,海公伯大笑:“好,我们兄弟便施展几手把式,给你们见识见识!“
海明臣慢条斯理的道:“阿哥,你歇着,容我夺这头功!”
海承佳开口道:“不,二哥,应该我来才是,那用得着你出手?”
任广柏忐忑的道:“三位,姓燕的可是不大容易对付的哩,我看,三位还是一起上比较有把握些。”
斜睨了任广柏一眼,海承佳不屑的道:“任老四,你们不中用,也把我海家兄弟一起看低了?”
任广柏忙道:“海三哥,我怎么会把三位看低呢?我纯是一番好意,三位可能尚不清楚姓燕的厉害,我们『大红七』兄弟却已与姓燕的对过好几次仗了,不是我长人家志气,这小子确是难缠。”
海明臣朝天的鼻孔抽缩,嘿嘿一笑:“任他燕铁衣是大罗金仙,招子瞎了也就废了一半啦,他再是如何厉害,摸摸索索的又能摆出个什么样惊人的招式来?我兄弟一起上对付一个瞎汉,将来说出去怕不笑掉人的大牙。”
了口唾液,任广柏苦笑道:“可是,姓燕的却不是这么简单,三位,我们不是气馁,先前连着几仗,业已吃了不少亏,弟兄们死的伤的往上一加,有十几个啦。”
海明臣轻蔑的道:“我早已说过,任老四,你们的能耐,不能同我海家兄弟相提并论,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耗此钜额代价,来请我们助拳了,如果咱们彼此的份量差不多,我兄弟还跑来这里出什么丑?卖什么乖?”
突出的喉结颤移了几下,任广柏拱拱手,道:“那么,三位便自行酌量吧!“
哼了哼,海明臣道:“本来我就没有问过你的尊见!”
仰起头,海公伯道:“这样吧,明臣掠阵,承佳动手!”
海明臣颔首道:“也好,就照阿哥的意思。”
贺大庸挥挥手,偏殿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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