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枭中雄
狞笑一声,卓飞道:“要不,他能这么老实的听使唤?”
贺大庸冷板板的道:“如果他还看得清楚,就应该死心塌地替我们卖命才是,他也不想想,若是姓燕的得出生天,第一个挨刀的就是他,我们还得排在他后头呢?”
卓飞嘿嘿笑道:“这个卖友背义的罪名,姓石的一辈子也抛不掉了,他想活命,想得回儿子,就必须让我们拴着鼻子走,否则,他是永也别想抬头啦!”
忽然,一个急切的声音从林子那一头传来:“当家的,当家的,在这头还有处人家哩,孤伶伶的一幢木屋,就在树林深处……”
微“噫”了一声,卓飞恶狠狠的叱喝:“别嚷,万一姓燕的在那里,被你这一叫也就惊走了!”
那边发声的伙计又奔近了几步,急促的道:“是不是要掩过去探探?当家的,我看那幢木屋相当可疑!”
卓飞像在抄扎衣衫,边气吼吼的道:“马上把散在林子四周的弟兄聚集起来包抄过去,叫他们隐着点别打草惊蛇,一有情况,就发射火箭,召集其他四组人马会合!”
接着,卓飞又放低了声音:“贺大哥,『那玩意』带着了?”
贺大庸似是轻轻拍下拍什么东西:“这还能少得了?”
于是,衣衫擦过枝叶草丛的“悉索”声响起,卓飞与贺大庸显然也离开了附近。
树的横枝上,燕铁衣隐伏不动,他就像是这株树木的一部份似的,那么牢靠又那么坚实的附在那里。
他判断,不用多久卓飞他们就会再转回来,因为幽林深处的那幢木屋里,自然不能找到他,而卓飞一干人是不会浪掷时间的,现在,时间对他们来说异常珍贵。
拳曲着攀附在横枝上的燕铁衣,这时又不禁在回思方才卓飞所说的一句话--他问贺大庸“那玩意”带来了没有?燕铁衣在揣测,卓飞口中的“那玩意”不知是指的何物而言?
他在静静的思量着,没有多一会,果然又听到了“悉索”的衣袂擦动声,轻沉沉的脚步声以及隐约传来的咒骂及抱怨声。
这一次,卓飞他们经过树下并没有停顿,一行人像是气冲忡的在往外走,卓飞的声音扬得老高的在发着牢骚:“真是晦气,那幢木屋与居然只住着一个瘸了条腿的老废物,我们却还如临大敌般团团包围了屋子屏着气往里闯,奶奶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贺大庸的声音在安慰着卓飞,渐去渐远:“谁也不知道那屋里缩着个什么人嘛,我们在未弄清真相之前,当然要打算着姓燕的也窝在里头,小心点总没有什么不好……幸亏姓燕的没找上那个地方躲藏……空荡荡道一间破屋一眼就看到底。”
等他们去远了,在四周一片深沉沉的寂静中,燕铁衣仍然隐伏不动,直到他确定已不会再有人转回来,方才小心翼翼的溜下树干。
燕铁衣思虑了片刻,终于咬咬牙,用他的“太阿剑”探路,一步一步,蹭蹭挨挨的朝着先前那些人进探林中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的,便是那幢子木屋。
人人都有一种错误的心理,他们往往认为已经找寻过的地方,就不会再有找寻的必要,如果这地方不适于某样特殊的作用的话,则便更没有注意的价值了,燕铁衣即是利用对方可能具有这种想法,偏偏搜向了那幢木屋。
那幢林子间的孤伶木屋,卓飞等人业已搜查过,而且也知道木屋里不是个适于隐藏形迹的所在,因此,如非他们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好找,或者突然脑筋转了弯,他们是极不可能再回头来重搜一遍的。
燕铁衣目前的处境非常危殆,更且无奈,他没有法子走出“虎林山”之外,更没有法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路摸索到“楚角岭”,何况,背后的追兵又锲而不舍的迫得这么紧?他再三斟酌,唯一能达成他离开此处的方法只有一种--找一个可以陪伴他,并指引他的人!
这个人当然不容易找,而且便算找着,也不一定就能够靠了此人的指引而安然脱险,但,却总要比他自己这样毫无把握的摸索要有希望得多。
一个盲者,在陌生又险恶的地形里,四面危机四伏,虎狼遍布,那等的险况与窘态是不能想像的,要求生存,除了期冀奇迹的发生,便有赖于自己的信心,毅力,以及无比的勇气了。
而人的信心,毅力,勇气,加上强烈的求生之欲望,和奇百的发生,也有着极大的关连,幸运大多只降临在不屈不挠,不向命运低头的强者身上。
燕铁衣相信这个,所以,他便鼓励着自己创造奇迹。
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会,他终于感触到了一些什么--一些乾燥的木质气息,一些油烟熏柴的余味,一种只有人住的地方,才会有的各式复杂的,并不好闻的味道,像是人身的汗臭衣垢的腥膻,残羹剩余的馊酸,被褥用具的腐霉味等等,另外,尚有一点静静的温暖。
他判断,业已来近那幢木屋了。
谨慎走近,燕铁衣摸索着找到了木屋的前门--手的触觉告诉他,那是一扇因陋就简,摇摇欲坠的几扇破木板钉就的“门”;文雅又温柔的,他敲了敲,待一会,又较为用力的敲了敲。
“谁--谁呀?”
是一个苍老的,沙哑又微带惊恐的声音轻颤着在问。
燕铁衣非常平静的道:“请开开门,外面是一个需要你帮助的善意的人。”
枭中雄第四十五章 残樵子 舍命陪君
第四十五章 残樵子 舍命陪君
木屋里静寂了一下,然后,那苍老颤抖的声音,又带着更大的惶悚意味响了起来:“好汉,我这里任何什么东西也没有,更找不着值钱的细软,穿不起光鲜的衣裳,连像样的饭食也摆不出一餐来,各位好汉方才业已搜查过了,我更没看见有什么生人来过,我也不敢窝藏什么人,各位好汉,可怜我只是一个半残废的老樵夫。”
脸颊贴在门板上,燕铁衣非常柔和的道:“老丈,你弄错了,我和刚才那拨子凶神恶煞可不是一伙的,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半点恶意。”
苍老的声音抖了抖:“你,你和先前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燕铁衣低沉的道:“不是,相反的,我还与他们对敌。”
屋里的人呛咳了几声,窒迫的问:“当真。”
燕铁衣道:“丝毫不假!”
听得到那人粗浊的呼吸声,嗓眼里宛似拉括着一口痰:“皇天--他们所要追寻的人大约就是你了?”
吁了口气,燕铁衣道:“是我。”
于是,蹒跚的脚涉声来到门后,那人似是迟疑了一会,方才鼓起勇气拿开顶门棍,畏畏缩缩的将门启开。
屋里的灯光晕暗如豆,摇摇晃晃的映照着这幢木屋的主人--约莫有五十好几的年纪,满头蓬乱花白的头发,脸色乾黄,皱褶密布,显得异常苍老与憔悴,他原是个中等个子,但因为背脊微现佝偻,以至看上去比他原来的身材矮小得多了。
睁着一双黄浊中泛着恐惧之色的眼睛,这老人怔怔的注视着门前的燕铁衣,燕铁衣面对着他,茫然的视线平齐,血污斑斑的面庞上,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多谢你来应门,老丈。”
那老者探出上半身,忐忑不安的四边看了看,急忙拖着燕铁衣进入屋中,他赶紧又顶上了门,瘸着一条右腿,一拐一拐的来到燕铁衣身边,有些发楞的瞪着燕铁衣木然的眼睛,他呐呐的道:“小哥,敢情你果真眼睛瞎了?”
燕铁衣安详的笑笑,道:“是的,目前我看不见什么。”
老者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他搓着手道:“先时有一大群人扑了进来,气势汹汹的逼问我要找一个瞎眼的人,小哥,可是你?”
点点头,燕铁衣道:“是我!”
惊恐的打了个寒噤,老者道:“他们像恨极了你,口口声声吆喝着要--要将你活剥分呢。”
燕铁衣淡淡的道:“他们不容易达到目的,老丈。”
老者像是这时才想起了什么,他局促的咧着嘴道:“呃,小哥,我姓朱,因为自小就瘸了条腿,大家都叫我朱瘸子,你也别老丈老丈的称呼得我怪不自在,也叫我朱瘸子吧!”
燕铁衣道:“这岂非太失礼了!”
朱瘸子倒是挺坦白的道:“本来就瘸嘛,叫瘸子正合适,习惯了也就顺耳啦,我小时倒也有个学名,叫明泰,不过,几十年不用了,自己听着也像生扎扎的,不似是自己的名字了。”
燕铁衣平静的道:“那么,我就称你一声朱老哥吧!”
朱瘸子苍黄的脸孔上浮起一丝亲切的笑意--这还是自燕铁衣进门以来,他第一次笑--,压着嗓门,他迷惑又紧张的问道:“小哥,那些人干嘛更这么急吼吼的追你呀?”
蘸铁衣微喟一声,道:“说来话长了,朱老哥。”
朱瘸子活到这一把年纪,自也颇识点人情事故,他没有再问下去,乾笑一声道:“小哥,我看那些人虽然来势汹汹,张牙舞爪,但一个个又像非常含糊你似的,那一大堆人,犹挤挤蹭蹭,畏头畏尾的不敢一下子朝里进,他们先是在外头叱喝了好一阵,直待我答了腔,才敢摸进来搜。”
燕铁衣笑笑,没有说话。
朱瘸子又道:“你眼睛看不见,却仍能躲过恁多人的追捕,又能在这昏天黑地的光景里,摸到我这里来,小哥,看你手执宝剑,形色沉稳,想一定是武林中的大侠客吧!”
燕铁衣道:“凑合着在江湖上混生活,朱老哥,我那配称为『大侠客』?”
朱瘸子却十分敬佩的道:“我看小哥你包准有一身的本事!”
燕铁衣苦笑道:“寻常得很,朱老哥,只是识得几手笨把式而已。”
连忙拖了一张木板凳给燕铁衣坐下,朱瘸子一派热诚的道:“小哥,你先别客气,肚子饿了吧?我这就给你热点饭食,东西粗,将就填饥,你且宽坐一歇!“
燕铁衣摇头道:“多谢朱老哥,我不饿。”
朱瘸子忙道:“你别推拒,很快就好!”
燕铁衣道:“我真不饿,朱老哥,我不是同你客气。”
搓着手,朱瘸子又拐着腿,转身到角隅虚的那三座块土砖砌的个吐上,提起一只破铜壶,顺手在木墙的搁板上,摸了只缺口的土瓷碗,倾倒上大半碗凉开水,殷勤的双手捧到燕铁衣面前:“小哥,既是不饿,就喝点水润润喉吧,我看你一定也口渴了!”
伸手接过,燕铁衣极其自然的,先用鼻子闻了闻水味,然后,他“咕噜””咕噜”便喝下了大半碗,抹了抹唇角的水渍,他透着气道:“多谢。”
蹲在燕铁衣对面,朱瘸子端详着燕铁衣,他了口唾,道:“小哥,你是个好人。”
燕铁衣微笑道:“何以见得?”
朱瘸子叹了口气,道:“表面上说?坏人都是粗鲁的,凶横的,长像也邪,但你的一行一动,却文雅高尚得紧,相貌更是和气祥泰,半点『霸道』味也没有;朝里来说呢?就是一个人天生的那种--呃,那种形色,善同不善,一看就能给人有个感觉,这个感觉讲不出,却自然的心底有数;小哥,你与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这一点,打从你在外头一开口,我已多少猜着几分了。”
拱拱手,燕铁衣道:“你高抬了,老哥。”
朱瘸子又道:“其实我不是故意捧你,小哥,如果你真和那伙子人出自一个模子,我这扇破门,能挡得住你!凭你的一身本事,只要一抬脚就给烂了,那用得着这么柔声细气的与我打商量?单说这一桩,业已大大的叫我心服啦。”
目光空洞的向上望着,燕铁衣沉沉的道:“借问老哥--从这里出山,可有什么捷径?我是说,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小路。”
怔怔的看着燕铁衣,朱瘸子道:“小哥,呃,就算能够抄小路走,以你现下的光景,又怎么个走法?
燕铁衣苦笑道:“否则,我怎么办?”
连连摇头,朱瘸子道:“从这里离开『虎林山』,倒有好些条幽秘小道可行,但却拐扭弯曲,高低不平,又经林又涉水,又穿拗又越壑的难走得很,一个两眼明亮的人要过去都不甚方便,何况你一个看不见事物的瞎子?小哥,不是我给你气,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吧,你若不信,包管走不了一半路便跌得你七荤八素,折胳膊断腿!”
燕铁衣沉默了一下,道:“这个,我不是没有考虑到,但我却顾不得这许多了,我必领尽速离开这里,而且,还要越快越好,时间拖长,对我是百害而无一利。”
又摇着头,朱瘸子道:“小哥,路太难走了,虽说这已是『虎林山』的后山脚,但地势却仍然险峻崎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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