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枭中雄
任世堂也道:“大当家只要派人传个口信过来,有什么事爹与我马上就办,大当家与熊老哥尚祈珍重。”
燕铁衣和熊道元辞别出门,也懒得再去雇马租车,两个人便合乘熊道元骑来的那匹马,匆匆奔向镇外的沉沉黑暗之中。
※ ※ ※
马上无鞍,且是匹略现衰老的老马,如今这匹老马驮着两人,奔行起来便显得吃重了,初二十里地之内还能维持寻常速度,但越跑下去,就越发透着不堪负荷的疲累,不但经常打空蹄,而那种粗声的喘气声便像呻吟一样扯得人心里一阵紧似一阵,骑在后面的燕铁衣大声问:“这是那里找来的一头衰骑老马,既无镫?又无鞍辔?跑几步就活像要断气似的喘得慌,你怎不弄一头像样点的坐骑来?”
熊道元一面猛夹马腹,一边苦着脸道:“魁首,这匹马还是我在突出重围之际,于匆忙中劈断辕抢骑上去的拖车瘦马,否则一路上还得劳动两条腿跑回来哩。”
燕铁衣道:“这是匹拉车的马?”
熊道元道:“可不是么?”
燕铁衣断然道:“我们下去!”
说着话,他人已飞出八丈之外,夜暗中,活似大鸟翔空!
熊道元不敢怠慢,立时紧跟而上,两人并肩掠跃,丢势迅疾,倒是要比骑在那匹老马背上快了许多!
一边奔掠,熊道元边惴惴的道:“魁首,其实那匹马还能再跑上一段路……老马的好处就在这里韧劲长,看似不行了,却仍能撑上好一阵子。”
燕铁衣冷冷的道:“马虽是畜牲,也是条命,何苦非要累死它不可?”
熊道元呐呐的道:“叫魁首奔劳,我心里不安。”
燕铁衣道:“少罗嗦了。”
紧赶几步,熊道元道:“还是魁首骑马,我在后头跟着!”
迎风飞跃,连起连落,燕铁衣头也不回的道:“我们施展轻身术前行,要比骑那瘦马快上许多,骑在那种骨瘦──,气嘘嘘的老马背上,它固是痛苦,我们更是心焦!”
熊道元歉然道:“只是路太远了!”
燕铁衣道:“快近一半路途了,远什么?又不是没用腿走过比这更远的路。”
两人奔走了一阵,燕铁衣忽问:“二妞被劫之事,你老娘可知道?”
摇摇头,熊道元道:“不晓得,一出了事,我就立时赶回头向魁首禀报了。”
沿着道路前掠如电,燕铁衣去势加紧中,声音反更平静:“不叫你老娘知道最好,免得她在惊急中再出意外,等会我们到家以后,你也记住不要现出异状来,切莫吓着老人家。”
熊道元连连点头:“我会记着。”
三十来里的路程,在他们这种苦练过提纵术以及习惯于跋尺长途的人来说,也只是半个多时辰的光景也就到了,现在,“仁德村”业已在望。
但是,此刻“仁德村”的情况,却同他们想像中的样子完全相反--这座纯平静的小村子,并没有在深夜中沉睡,它不是那种应该在这个时候一派安详静寂的情景,它却是乱哄哄,乱杂杂的人声沸腾,而且,灯火通明!
在一楞之后,熊道元不禁气急败坏的道:“不好了,魁首,村子里出事啦!”
燕铁衣目光凝聚,低缓的道:“似乎是如此。”
熊道元紧张的道:“别是二妞的消息传进村里,吓着了老娘,那就不妙啦。”
喧嚣的声浪传了过来,有人们的呼喊声,惊叫声,嗟叹声,也有间杂的咒骂,但不论是那一种声音,却是都透着无可掩隐的悚栗与恐惧意味;有些灯笼火把在晃动,反更增加了这股惶惶不安的惊恐!
抹了把汗,熊道元又忐忐的道:“魁首,我着十有八九是我娘发生意外了,一定是二妞的事惊着了她,要不,就是‘祁家堡’的人摸进村子里来做了什么手脚,魁首,这些王八蛋杀千刀的野种,我们必不能轻放过!”
燕铁衣冬峭的道:“镇定,道元,镇定。”
熊道元喘着撇,凸着一双眼珠子,屏着声道:“是,魁首。”
燕铁衣又道:“先到你家去。”
两个人刚进村里,一个眼尖的少年郎已发现了他们,那个少年郎立即振奋的叫喊起来:“好了好了,熊家大哥回来啦,是熊家大哥回来了!”
他这么一叫不打紧,马上就将村子里外四周忙乱成一团的村人引了过来,灯笼火把也一齐照向了这边,各种腔调的嗓门便潮水般涌汤过来:
“唉唷,可不是道元回来了?可惜迟了一步啊!”
“道元哥,刚才村子里生了抢匪啦……”
“小元哪,你先听四伯我说……”
“道元,二叔可是最先赶到的,你们那未来的亲家真是叫运蹇……”
“六婶、大爷、九姑他们都在里头哩,你快进去瞧呀……”
“族伯公正在跺脚啦,道元,季家那对龙凤镯子偏就被抢了……”
不管村子里沾亲的,带故的,街坊邻舍,总脱不开这家叔伯那家大婶,不是兄弟就是侄甥,只这么一座小村子嘛,出了这种“天大”的事,熊道元是村子里的大人物,这一露面,大家便会围摆上来吵着嚷着要告诉他什么,只是扰得他耳朵嗡嗡的响,却没有真切听清内容如何……
但是,他却搞明白了一点--出事的不是他家,乃是他们未来的亲家!
熊道元正在这一片纷乱吵闹声中弄得头昏脑涨,不知听谁说好,向谁问好,燕铁衣已一把拉着他,挤开那堵围在四周的人墙,奔向他曾去过一次的季家。
季家门里门外也是闹哄哄的一团,两人一到,又起了一阵近似欢呼的骚动及叫嚷,但他们却没有理睬,一直冲进了客堂之中。
在这间布置得倒也算得上清雅的小厅里,坐着几位年纪老大的男男女女,还有零散站着的十来个中少年人,此时,一位坐在中间的白胡子老头正在向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后生问话。
燕铁衣认得这其中的大部份人--熊道元曾为他引介过--那白胡子老头,就是这家“仁德村”的族长兼当村长,其他两个也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尊长亦为殷绅,另外上首坐着的两位面团团,福泰,形色慈祥如今却满面忧容的老先生老太太,便是熊小佳未来的公婆,那位瘦伶伶的少妇人却乃熊道元的庶母,熊小佳的亲娘,而站着正在向族长回话的后生,就是准新郎倌,熊小佳的未来夫婿季学勤了。
两人一脚踏进客堂里,马上便激发了客堂里每个人的兴奋与惊喜,像是希望突然降临,首先是熊道元的继娘--那位瘦小妇人,她忙不迭的站起,一面拖着以小脚往前迎,一边迫不及待的嚷嚷起来:“道元哪,你可是赶回来啦,亲家家里出大事了,那对镯子,就是那对传家之宝的龙凤镯子啊,就在先前不久被一个强盗抢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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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中雄第五十七章 白虎指 西塔高手
第五十七章 白虎指 西塔高手
熊道元大吃一惊之下,尚未及有所表示,厅中的族长尊亲,叔伯兄弟们业已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又开始向他叙说起事情的经过来,人多声杂,一样又弄得这位“快枪”头大如斗,满耳聒噪,不知听谁的好了。
情急之下,他慌忙高举双臂,拉开嗓门大叫:“别吵,别吵,各位尊亲长辈,兄弟伙计,大家全别嚷,这么多人说话,是真叫我听谁的好?一直搞到如今,我还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子事。”
白胡子老头也一派威严的大声吆喝:“道元说的对,你们全不要再插嘴了,让‘小幅儿’自己说话,他的口齿清晰,讲得明白,大伙通给我肃静下来,各归原位。”
老族长果然有他的威风,一阵喝叫,厅里的人立时寂然无哗,该生的该站的也都回到了他们原来的位置,气氛亦就随即变得凝重又深沉了。
乾咳一声,熊道元冲着走到面前的“小幅儿”--也就是准妹婿季学勤道:“慢着,我说妹夫,你先不忙对我讲什么,我的头儿在这里,有话,你向我头见禀报,他拿的主意,比起我来不知要高明上多少倍!”
直到这时,厅中各人方才注意到早已站在角隅处背着双手微笑不语的燕铁衣,于是他们由白胡子族长开始,再度展开了一次冗长繁缛的道歉及寒喧;乡人纯笃实,诚意自见,但却的确太罗嗦了点。
燕铁衣被让到族长身边坐下,熊道元便照老习惯护立在他背后,季学勤满脸的愁苦表情,声音嘶哑,犹有余悸的开始了他的叙述:“在大当家的与舅爷回来前不到两个时辰的光景吧,爹同娘业已回房歇着去了,是我独自在后院书房中计算婚礼所须的各项细帐,才自算到一半,右边窗门突然起了一声轻响,我未及转头查看,微风一阵,一个白衣白巾的陌生人已站到我的桌前,我猛吃一惊之下,刚想开口说话,只见他的手一翻,便有一柄两尺来长、净光雪亮的短剑抵上了我的胸口,同时,他竟还非常和气的对着我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来……”
熊道元不耐烦的插口道:“拣重要的说,管那里的牙齿干什么!你中过秀才,难道不知道所谓‘提纲掣领’的意思?”
坐在一例的熊老太,赶忙卫护着未来的女婿:“让小幅儿慢慢讲哪,道元,这等事当然是越说得仔细越好,你一催,小幅儿不定会遗漏了什么;大当家,对不对呀?”
燕铁衣点点头,笑道:“当然,老夫人说得有理。”
熊道元忙道:“娘,我的意思是说……”
燕铁衣摆摆手,和颜悦色的向季学勤道:“请继续下去,季兄。”
季学勤赶紧按着道:“那白衣人用剑顶着我的胸口,一笑之后,说了话,声调却是清朗又平静的,他很乾脆,直接了当的向我索取那对祖传之宝,也就是准备用以下聘的龙凤手拉,我不答应。他告诉我如果不给,就先要我的命,再要我父母的命,然后,更将杀害小佳!他笑吟吟的说:你是要那对龙凤镯子呢?仰是要这几条人命?我当时又急又气,心中又怕,正在不知所以,无可适从之际,那人又开了口,他说,镯子再多贵重,总是死物,有人珍惜才能显示其价值,如若人死了,这对镯子便是无价之宝,又能发生什么作用?他笑着说,死人是不会配戴手镯的,不论这是何等罕异的手镯……”
熊道元的青脸歪曲了一下,暗自诅咒着。
季学勤续道:“我一再请求他不要抢去这对镯子,我告诉他这对镯子乃是我祖传六代的家宝,如今更将用来做为聘礼的精萃,我甚至答应他随意取去任何财物,所有现银,但是他却毫不动心,坚持非要这对镯子不可。在他与我说话的时候,他还一边拿起书桌上的黄铜镇纸来玩弄,可是,等他放下那只黄铜镇纸,老天爷,这只五分厚,尺许长的硬黄铜银纸,居然已被他捏印上重叠的指痕,就好像嵌进去的一样,几乎把这只铜镇纸捏过了。这犹是他随意抚弄后的结果,根本未见他发力运劲,已是这般厉害,设若他真个动手,是不是能将石磨盘捏成纷渣?我一见之下,眼也直了,心也寒了,连手脚都泛了僵冷……”
熊道元大声道:“那只是故意露这一手吓你的!”
叹了口气,季学勤苦着脸道:“舅爷,我也知道他是起意吓我,但尽管知道又有什么用?他若真要对付我我那有挣扎的余地呀?我不比你练有武功,又是勇士,我乃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是与那人抗据,可谓毫无幸理,我想到他的话--要镯子抑是要性命?镯子再是珍贵,究竟不及人命来得珍贵呀,何况这其中又包括了我父母妻子的性命?而且,我也考虑到即便当时给了他人,一待大当家及舅爷回来,在获悉此事之后,以二位的本领和在武林中的威望来说,仍有再寻及那人索回镯子的机会,所以,我实在迫于无奈,只好在他的威胁之下,把镯子交了出来。”
一跺脚,熊道元愤愤的道:“真是虎嘴上拔胡,太岁头上动土,这一来可光彩大了,居然被这种下三流的鸡鸣狗盗之徒弄了个灰头土脸,就在我的村子里抢了我的亲家!”
燕铁衣安详的道:“季兄这样做并然不合,更可以说完全正确,季兄本人不谙技击之术,乃是一位文弱书生,他上有高堂父母,更则成亲在即,那对镯子如果不依言交给那人,一旦激怒对方,非仅本人性命不保,更累及父母妻子,而镯子却依然要落入那暴徒之手,如此一来,自己去了性命不算,又背上不孝不仁之名,东西一样被劫,这种结果,岂不远比交出镯子来得恶劣?”
季学勤感激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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