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雷电
李思南何等精明,听了杜玉门的说话,再瞧了瞧他的眼神,不由得蓦地心头一动,想
道:“杜玉门怎么知道武林天骄今天一定会来,听他的口气,似乎是向我暗示刚才来的不是
武林天骄,这是怎么回事?”又想:“倘若他说的是真,那么刚才完颜豪和娄人俊就是假武
林天骄之名骗楚雁行进去了?这、这又是为了什么?再者,杜玉门为什么特地朝着我说话,
难道他也识破了我的身份?”
杜玉门装作瞿然一省,醒悟自己糊涂的神气,说道:“不错,檀贝子是已经来了。我的
意思是还没见他来到会场,是我的说话说的不够清楚。不过,赵兄,你说檀贝子的武功天下
第一,只怕也未必吧?”
赵斌说道:“噢,那你说谁的武功更比他高?是你老哥吗?”
杜玉门笑道:“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给檀大侠做徒弟也还不配。不过我一向听人说
过,檀贝子和完颜王爷的武功足以并驾齐驱,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龙象法王则是蒙古的
第一高手。还有一位孟少刚是汉人中的第一高手。如今孟少刚年纪老了,就该数到他的徒弟
李思南是汉人中的第一高手啦。他们四个人没有较量过,怎知道谁是天下第一高手?”说到
“李思南”的名字之时,又似有意无意的朝他看了一眼。
赵斌听他抬出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来作盾牌,不觉也是自悔失言,当下说道:“完颜王
爷和龙象法王当然也是顶儿尖儿的高手,武学是有所长的,咱们不必妄自月旦。只是李思南
却怎配和当今天下的三大高手相提并论?”言语中已是把“天下第一高手”改为“天下三大
高手”了。
社玉门道:“赵兄,你和李思南必是甚为捻熟的朋友了?”
赵斌面色一沉,说道:“杜大侠别开玩笑,李思南叛逆朝廷,我岂能和他结交?”
杜玉门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和他是老朋友呢,否则怎知他的武功深浅?”
赵斌道:“谁说我知道他的武功深浅了?”
杜玉门笑道:“既然如此,你又怎样知他不配和你说的当世三大高手相提并论?这不也
是‘妄自月旦’么?”
赵斌为之语塞,不觉满面通红。可他一点也不知道,李思南就正是坐在他的身边。
杜玉门不想令他大过难堪,一笑说道:“大过高深的武功,你和我恐怕都是不配谈论,
咱们还是谈论这一场的比武,你瞧他门就快分出胜负来了。”
只见那个鸭形拳的拳师口中“呷呷”作响,步履蹒跚,拳法也似笨拙之极,但那擅使猴
拳的“大圣门”高手,饶是拳风呼呼,掌影翻飞,看来身手矫捷之极,可总是给他那几手笨
拙的拳法随手比解。
剧斗中那个“大圣门”高手好似找到了对方一个破绽,唉地欺身从中路直扑进去,
“砰”的一拳,打着了那个鸭形拳的高手。
赵斌喜道:“到底还是我看得对了。”话犹未了,忽听得“蓬”的一声,那个鸭形拳高
手一招弹腿反踢,把那个“大圣门”高手踢出丈许开外。
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那人爬了起来,鼻血已是流了出来,污了半边面孔,他气呼呼的
握着拳头,又要上前拚命。“王府”的总管班建侯说道:“比武的规矩是点到即止,我看这
一场不必再比下去了吧。”他以裁判之一的身份说话,“大圣门”的这个高手心里虽然不
服,可也不能不退下去了。
盂霆拈须笑道:“赵兄,你还是走了眼了。”杜玉门道:“不过令郎倒是说对了呢。”
赵斌强笑道:“我这个做老子的可比不上儿子的福气,谁叫我没有一个高明的师父
呢。”别人夸赞他的儿子好眼力,他心里也觉受用。这话他自我解嘲,又捧了孟霆,自觉甚
为得体。于是又不禁大为得意的笑起来了。
跟着另一个练铁砂掌的武师出场和那个鸭形拳师比武,不过三十回合,铁砂掌的武师又
输了。
…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五十回 高手比试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五十回 高手比试 按照比武的规定,这个鸭形拳的拳师已经胜了两场,只要再赢一个武师,他就可以进入
复赛,亦即是说有希望挤身于所谓“十大高手”之列了。
赵武仲道:“师父,我去挫挫他的气焰。”孟霆本来准备让他出场的,自是不阻拦他,
还指点他一个取胜的诀窍。
赵武仲成竹在胸,一照面就使出师傅的大摔碑手,紧守盂霆指点的“以重降拙”的法
门,不骄不躁的和那人交手。
鸭形拳的巧妙是在“后发制人”,对方欺他身法笨拙,多半会轻进强攻,轻进强攻就难
免有“空门”出现。那知赵武仲出掌比他更慢,每一掌都是足以开碑裂石的重手法。这样一
来,反而是赵武仲深得“后发制人”的要旨了。
斗到紧处,鸭形拳那拳师双臂倏张,状如鸭子拍翅,“呷”的一声叫,一拳就朝着赵武
仲的面门直捣过去,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春江水暖”柔中寓刚,是鸭形拳中一记十分厉害
招数。
赵武仲纹丝不动,待他的长拳堪堪打到面前之际,猛然一拧头一侧身,横掌往上一削,
“蓬”的一声,击着对方手腕,把那拳师震退三步。这一招也有个名堂,叫做“铁锁横
江”。
赵武仲在孟霆门下徘行第三,铁掌的技艺是尚在他的大师兄归伯奎之上,这一掌换了武
功稍差的人,登时就可把池手腕劈断。这鸭形拳的拳师也真了得,虽然虎口疼痛难当,居然
也还能够败里救招,迅速反击。他一个盘旋,脚步瞒珊,但一退一晃之间,已是稳注身形,
把赵武冲眼神往上领,连环步往前一冲,突然飞向一腿,踢赵武仲的胸膛,这一踢腿名为
“窝心脚”,似拙实巧,比他刚才那招“春江水暖”更为厉害。
赵斌看得目眩心惊,吓得叫出声来。那个鸭形拳拳师的弟子知道师父已是稳操胜算,也
都喝起采来。
就在喝采声中,只见一个人便以断线风筝似的,突然给抛了起来,跌出数丈开外,颇出
众人意外,这个人却是那鸭形拳的拳师。原来他是给赵武仲一招“伏地斩虎”劈断了脚骨,
跟着就是一个“大摔碑手”将他摔倒了。那个拳师的同门师兄弟大怒骂道:“你这小子怎能
用这样狠辣的手段!”
班建侯调解道:“印证武功,当然最好是点到即止,但俗语说的好,拳头上没长眼睛,
怎能恰到好处?一时失手也是有的。我这里有大内珍藏的续断膏,功能续筋驳骨,只要不是
断了手脚,那就不会变成残废。”鸭形拳的门人碍着班建侯的面子,又得了灵药,心中虽然
还是气愤,却也只能罢休了。
其实赵武仲为了救招,劈断对方脚骨,这还情有可原,但在打伤对方之后,还把对方摔
出数丈开外,这就是有意要逞威风的了。
孟霆皱了皱眉头,心想:“幸亏我还没有把看家本领教给他,他这气质不改变的话,将
来一定会祸及师门。”
赵斌见儿子得胜,却是兴高采烈,连连向孟霆多谢,多谢孟霆替他教子有方,听得孟霆
唯有苦笑。
跟着一个紫膛脸的汉子出来。说道:“比拳脚不过瘾,我和你在兵刃上见个输赢。”这
个人是山西尉县“尉迟鞭”的门人,在金京的各派武师之中也算得是颇有名气的人物。
赵武仲笑道:“不必客气,你尽管用你的水磨钢鞭好了,我还是只凭这只肉掌。”
各派武术不同,“尉迟鞭”的门人是必须用鞭的,赵武仲跟孟霆练的“大摔碑手”,用
兵器则反而难展所长,这道理在武学上稍有造诣的人都懂得的。那人请赵武仲亮出兵刃是由
于礼貌,而赵武仲这么回答却是寓有“抬高自己,贬低对方”的含意了。场中一班与孟霆有
交情的老武师都不禁暗暗摇头,心想:“盂霆教出的徒弟怎的如此轻狂。”
那“尉迟鞭”的门人心头火起,说:“久仰令师是镖行领袖,金刀铁掌威震江湖。好,
我这就领教你这铁掌功夫。”呼的反手一鞭,便向赵武仲猛扫。
赵武仲不慌不忙,用个“卧地龙”身法,一熬腰,贴地拧身,避开这招。“尉迟鞭”以
刚猛见长,那人的本门功夫确也甚为了得,一个“连环盘打”,三旋身,三猛招;缠头、鞭
腰、绕足,攻得赵武仲竟似有点手忙脚乱。
赵斌吃惊道:“盂大哥,这尉迟鞭应该如何破法?”他是希望盂霆出言指点,好让他的
儿子听见。孟霆却不说话。
杜玉门笑道:“你别慌,今郎就要赢了。”话犹未了,赵武冲果然就胜了这场。
原来那人攻得太急,招数已使老了,给赵武仲觑个正着,一抓抓着鞭梢,一拉一放,长
鞭反弹回去,那人是给自己的长鞭卷着足踝,因而摔倒的。不过,虽然摔倒,并没受伤。那
人一个鲤鱼打挺,迅即又跳起来。但赵武仲已是退出圈子,抱拳说道:“承让了!”
身为裁判之一的年震山说道:“这场可是真的点到即止了,这样最好,大家都没伤了和
气。”
其实那个武师的真实本领绝不逊于赵武仲,气力悠长,还在赵武仲之上,只是没有赵武
仲的灵巧,这才冷不防着了道儿的。要是再打下去,鹿死谁手,殊难预料。
那人本来想要再打的,但给年震山抬出“点到即止”这块牌子,而他确实又是输了一
招,只好气呼呼的顿足说道:“好,算你赢啦。”
儿子连胜两场,做父亲的赵斌大力欢喜,说道:“杜大侠,你真好眼力,我还以为这一
场小儿是非输不可呢。”
孟霆摇了摇头,说道:“幸亏这是同道的印证武功,要是当真和敌人决战,那就难说
了。”
赵武仲听见师父的说话,心里很不服气,想道:“我给师门争光,师父你不称赞我也还
罢了,却反而长别人的志气,减自己徒弟的威风。”
赵武仲希望有人称赞,果然就有人称赞他了。班建侯哈哈笑道:“赵兄使得好大摔碑手
的功夫,名师出高徒,果然是非同凡响。”
这话虽然是以捧他的师父为主,但总算也是连带捧了他,班建侯是“王府”总管的身
份,赵武仲得他一赞,就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舒服,
登时又得意起来,说道:“晚辈不过侥幸胜了两场,不知还有那位上来指教?”
一个魁梧汉子应声而出,说道:“赵兄客气了,‘指教’两字应该我说才对。”
赵武仲怔了一怔,心里暗暗叫苦。赵斌看见这人出场,也是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人名叫马淳,不但本领高强,而且是个很有来头的人。他的父亲马展是九门提
督衙门总捕头。这次的“高手大会”,公门中人本是不许参加的,但他是总捕头之子,并无
官职,是以不算违例。
马展能够做到九门提督衙门的总捕头,武功当然是有过人的造诣,他以铁琵琶手驰名江
湖.据说曾经单枪匹马,活擒过十八名大盗。他的儿子马淳已尽得他的衣钵真传,而且正当
壮年,本领恐怕只有在他父亲之上,不会在他父亲之下。
赵武仲暗暗叫苦,心里想道:“即使我一下场就和他交手,只怕也是打不过他,如今我
已经打过两场,那是必败无疑的了。”
赵武仲还只是恐惧自己的本领比不过对方而已,他的父亲却是更多顾虑,因此也就更为
吃惊了。情急之下,不自禁的便即说道:“仲儿,你焉能是少捕头的对手,认输了吧。”
马淳说道:“那里的话,赵老怕不肯让令郎指教在下,莫非是认为在下不配和令郎交手
么?”
赵斌急忙说道:“少捕头莫误会,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是什么“意思”
呢,他可又说不出口来。
班建侯一笑说道:“这次‘高手大会’早已说明了是比武会友,胜负何必介怀?”
马淳说道:“小弟献拙了,请赵兄试招。”口中说话,呼的一掌已是朝着赵武仲的天灵
盖直劈下来。赵武仲只好连忙招架。
两人斗了十多个回合,不分上下。赵武仲心神稍定,想道:“人言过实,原来他的武功
并非如所传之甚,我用心应付,未必就会输了给他。不过他毕竟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总捕头之
子,这一场我是胜也难不胜也难。”
斗了一会,马淳的脚步渐渐缓慢下来,赵武仲屡次有取胜之机,但由于得到了父亲的暗
示,心中可是迟疑难决,不知是应该胜他的好,还是让这一场给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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