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雷电
安身。
他干了这桩事情,心里十分痛快,约莫四更时分,离开那个地方,施展轻功,天亮之
时,已是走了数十里路。中午时分,到了一个小镇,觉得饿了,便走进镇上一家较具规模的
酒家喝酒。
他身上穿的是昨晚顺手牵羊愉来的一件华美皮袍,倒还合身,加上他风度翩翩,小镇上
的酒家那曾见过如此俊雅的人物,只道他是个贵家公子,当然加意奉承。
他正在兴头,吩咐那掌柜道:“你把最贵的酒菜给我端来。”一个人就要了三斤酒八个
菜。小酒家能有什么名贵的菜式,但大鱼大肉却也堆了满台。那掌柜的纳罕道:“公子爷,
你是请客人吗?”秦龙飞道:“不错,我是请客。”那掌柜道:“那么可要等待客人,这些
酒菜——”秦龙飞道:“不用。我请的不是普通客人。我先吃了,再让客人吃的。”掌柜觉
得奇怪,不过心想:“只要你大爷花钱,我才不管你的请客是什么规矩呢。”
秦龙飞吃得酒醉饭饱,不过吃了一小半。把筷子一掷,哈哈笑道:“剩下的你给我请门
外的叫化子吃!不够,还可以照样再敝一席!”听得伙计目瞪口呆,门外的几个叫化子则一
齐拥入。
转瞬之间,把剩酒残肴,吃喝得干干净净。秦龙飞哈哈大笑,说道:“吃泡没有,不
够,可以再来一席。”
为首的老叫化倒很知足,说道:“多谢公子爷,我是吃得饱了。不过我还有十多个化子
兄弟——”
秦龙飞豪兴大发,说道:“都叫他们来吧,一席不够就要两席,两席不够要三席,总之
让你们的兄弟都吃得酒醉饭泡就是。”此言一出,那些叫化子都是大喜若狂,连忙出去招朋
引友。
秦龙飞对那掌柜说道:“你多准备一些酒菜,待会儿招待我这班化子朋友。不过我可不
能在这里陪客了,麻烦你替我告个罪。”
掌柜的道:“公子爷现在就要走了么?”
秦龙飞道:“不错,我还要赶路。”
掌柜的道:“待会儿你的那班化子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这个账现在可是难算。”
秦龙飞道:“你们这个小镇大概有多少化子。”
掌柜的道:“大概有十多二十个。公子爷,你不知道,这小地方连年收成不好,租税又
重,所以有许多老弱的人就做了叫化子啦。”他说这话,显然是恐怕秦龙飞不相信一个小镇
会有二十个叫化子。
秦龙飞听得不大耐烦,一挥手说道:“就算它二十个吧。”
掌柜的道:“或许他们还会请一些穷朋友来,都当全是叫化子。”
秦龙飞道:“好,那就准备一百个人的酒菜,总够了吧?”
掌柜的道:“够了,够了!”
秦龙飞道:“一百个人的酒菜,大约多少银子?”
掌柜的道:“公子爷刚才吃的这席酒菜是三两二钱银子,这席酒菜是足够八个人吃的,
就算十二庸吧,一三得三,二三得六……”
秦龙飞道:“不必细算了,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多下的赏你!”
十二席酒菜用不到四十两银子,掌柜的一听自己有十两银子小账,喜出望外,忙道:
“多谢公子爷!”伸出“而”字形的手,就向秦龙飞讨钱。心里还恐怕他是在开玩笑。
秦龙飞笑道:“你以为我是玩笑吗?这就给你!”不料伸手一摸银子,登时敛了笑容
了,呆了!
掌柜的道:“客官,你怎么啦?”
秦龙飞满面通红,摸来摸去,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昨晚他在那大户人家,嫌银子笨重,不好携带,只拿了三个每个重五十两的元宝,不过
却拿了一大叠银票,各种面额都有,少说也有五千多两银子,这些银票乃金京各大钱庄所
发,在全国各地都可通用的。另外还有一些珠玉首筛。他把那两个元主给了那个佃户,本想
把剩下的一个元宝给这酒店的掌柜的,那知不但元宝不见,银票、首饰,甚至连身上原来有
的几两碎银子也全部不见了。
秦龙飞又惊又窘,吃惊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给人偷了他身上的东西,窘的是马上就要出
丑。
掌柜的冷冷说道:“公子爷,我也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请客那是不必了,只请你自己寸
你所吃的账罢。盛惠三两二钱银子。”秦龙飞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讷讷说道:“我,我
本来有几千两银票的,不知什么时候给人偷去了!”
掌柜的面色登时难看起来,冷笑道:“公子爷,你开玩笑可莫开到我们做小买卖的穷人
头上,你那几千两银子恐怕都放在家里吧?”老板娘听得他们吵闹,也走出来道:“世乱年
荒,道路不清。那有人放几千两银票在身上走路的?你说你有几千两银票,老娘还有一万两
银子放在这墙璧角呢,你瞧见没有?哼,你说这话骗小孩子也骗不倒。老娘也不管你是不是
真的有银子给人偷去,你想白吃就是不成,请付账吧!”
秦龙飞脸红过耳,一咬牙根,说道:“好,你们把我这件皮袍拿去,这是貂皮,少说也
值一百两银子,你们拿去吧,多余的银子不用给我,客我还是照请。”
老板娘也不知不识货还是定要和他为难,说道:“管你是貂风皮也好,老鼠皮也好,我
们不要,只要银子!”店子里一个客人说道:“对,这年头还是小心为上,这件皮袍是貂皮
倒是不假,不过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别沾手为妙。”
秦龙飞恼羞成怒,说道:“什么,你敢说我这皮袍来历不明吗?我,我……”想起这皮
袍的确是偷来的,不觉就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了。
那客人越发得意,冷笑说道:“作贼心虚,这句老话当真一点不假。”
秦龙飞怒道:“你说我是偷来的吗?”
那客人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说你。你没有作贼,何必心虚?”
秦龙飞本想找个藉口发作,目光一瞥,忽见另一个客人也正在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盯着
他看。奚落他的那个客人形貌猥琐,一看就令人觉得讨厌,这个客人却是个眉清目秀的书
生。秦龙飞不觉感到羞愧,心里想道:“我本来是偷来的,还要撒泼。那岂不是变成了流氓
了,我怎样不成器,也不能如此没有出息。”
但眼前的账必须要讨,这口气蹩着又发不出来,他是双手按着桌子的,不知不觉手上一
用劲,“喀喇”一声把桌子抓碎一块。
那老板娘和掌柜大吃一惊,只道他当真是个强盗,脸色全都变了。那个形貌狠琐的客人
则越发显出鄙夷神色,说道:“显功夫么?哼,你白吃了人家的东西还弄坏人家的桌子,老
板娘,这笔账你给他算上去。他不付我替你主持公道!”
那个面目清秀的书生忽地微微一笑,阴声细气的说道:“何必为一点小事闹起来?我相
信这位客人的说话,他的账我替他讨。”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银票,略加检视,抽了一张
出来,说道:“这张银票恰好是五十两的,掌柜的,你拿去按照这位客人的吩咐,弄十二桌
酒席招待他的叫化子朋友。”
这叠银票和秦龙飞昨晚偷的那叠银票厚薄竟是似乎一样,秦龙飞心中一动:“偷了我的
银票莫非就是此人?但他并没有走近我的身旁,纵有妙手空空的绝技又焉能施展?看他的相
貌也不像小偷。”这小酒店只有他们三个客人,书生坐的桌子和他距离颇远,倒是形貌猬琐
那个客人刚才曾经走近他的身边,秦龙飞再想,银票没有记号,即使是他偷的,我也不能和
他理论。说不定还是我瞎疑心了,他才真正是个阔少爷。
掌柜的接过银票,眉开眼笑的道谢,形貌猥琐的那个客人一言不发,讨了他自己的账,
灰溜溜的走了。
那陌生的客人替秦龙飞付了账,秦龙飞的心里虽然对他还是稍稍有点怀疑,但于理于情
也不能不向他道谢。
书生微微一笑,仍然是阴声细气的说道:“此须小事,阿足挂齿。咱门一起走吧。喂,
掌柜的,你可得替这位相公好好的招呼他的客人啊!那十二桌酒席,若是偷工减料,回头我
会替他找你算账。”
掌柜忙不迭的说道:“两位相公请放心,我一定弄上好的酒席招待化子朋友。”一边
想:“有了这五十两银子,管你是叫化子也好,‘体面人,也好,我还北不好好招待吗?”
当下打拱作揖,把两人送出店门。
二人走在一起,免不了互通名道姓,秦龙飞方始知道,这个书生姓颜,单名一个“璧”
字。
秦龙飞道:“颜兄那五十两银子……”
颜璧笑了一笑,抢着说道:“秦兄,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秦龙飞道:“多得兄台解窘,你看得起我,我怎敢不把你当作友人?”
颜璧笑道:“着呀,朋友有通财之义,这一点银子,还值得一提吗?”
秦龙飞道:“颜兄,刚才那个客人和酒店的老板都把我当作强盗,实不相瞒……”
颜璧说道:“秦兄何必与这些小人一般见识?说句笑话,莫说你不是强盗,就是强盗,
我也不怕,一样和你结交。”
秦龙飞本想直认不讳,但一想却又何必和一个相识不久的朋友表白自己的身份,自己是
梁山泊好汉的后代,说了出来,岂不玷辱祖先声名。
但他听了颜璧这详回答,却是不禁心中一动,说道:“颜兄可曾学过武功?”
颜璧说道:“小弟诗文倒是读过一些,说到武功,那是一窍不通了。秦兄,何故有此一
问?”
秦龙飞道:“普通的书生那有不怕强盗之理,兄台却说不怕强盗。”
颜璧笑道:“那是因为我绝对相信秦兄不是强盗,我说不怕,是不怕秦兄。倘若当真碰
上强盗,强盗不杀我,我吓也吓死了。对啦,秦兄,你腰系佩剑,想必应该是懂得武功的
了?”
秦龙飞道:“懂得二字很难说,会一点三脚描式的把式罢
颜璧说道:“秦大哥太谦虚了,我看你气字轩昂,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豪杰。”
秦龙飞最喜欢别人奉承,尤其喜欢赞他英俊,虽然受了许多挫折,这个毛病改了一些,
但还没有完全改掉。当下笑道:“我不知道颜兄原来还会看相。”
颜璧笑道:“信口雌黄,叫秦兄见笑了。但我相信这个相我是看得准的。实不相瞒。目
下路途不靖,我一个人走路,总是难免提心吊胆。要是咱们恰好同路的活,我可还想仰仗秦
兄保护呀,秦兄,你上那儿?”
秦龙飞道:“我是四海云游,并无一走的地方要去。你呢?”
颜璧说道:“我想到关外游览,顺便探访朋友。秦兄,你既然随处可去,何不与我结伴
同游。听说关外的白山黑水,雄奇瑰丽之处,实不逊于中原的名山大川呢。”
颜璧的说话,前后颇有矛盾,倘若他当真是个胆小的人,焉能还敢单身到关外游览?
秦龙飞并不糊涂,当然亦已看出他话中的破绽。但一来觉得颜璧吐属不凡,和自己颇为
投合。二来心想:“初认识的朋友,难免客套一些。他说自己胆小,大概是客气话吧了。或
许他是为了要与我结伴,才故意这样说的。我可巴不他‘也’是个文武全材的少年豪杰
呢。”当下笑道:“原来此处已是与关外接壤的地方了吗?我还未知道呢?”
颜璧说道:“再走两天,就可以出山海关了。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堆关,你可不能不去
一游。”
秦龙飞道:“关外不是女真族的发祥之地吗?”
颜璧似乎怔了一怔,半晌说道:“是呀,这又怎样?”
秦龙飞道:“那可是金国鞑子的老家呀。”
颜璧笑道:“咱们只是游览,管它什么鞑子不鞑子?不犯王法,害怕什么?”
秦龙飞心里想道:“我正是犯了鞑子的‘王法’。”但这话他可是还不能和这颜璧说
的。当下说道:“好,颜兄有此雅兴,小弟奉陪。”
两人一路同行,谈文论武,甚是投机,黄昏时分,到了符离集投宿。符离集是出山海关
的必经之地,来往客商甚多。虽然只是一个市镇,却比一些小县的县城还要热闹。
颜璧似乎颇熟当地情况,带领秦龙飞去找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客店的主人见他们是贵
公子模样,亲自出来迎接。
颜璧说道:“我要两间上房。”
店主人陪笑说道:“两位客官是一起的吧?”
颜璧说道:“不错,这又怎样?”
店主人道:“抱歉得很,小店本来已经客满,现在只能腾出一间上房,这间房间还是刚
好有人退出的,两位既然是一起的,请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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