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潮
这时,骆人龙的衣服已经破烂得再不能披在身上了,只好赤着上体,在腰间围了一块鹿皮。
右手,握着他父亲日月叟骆一飞一生行侠常用的铁剑。
左手,握着夹有双亲遗嘱的《天魔宝录》和那块三角形他展开身形,长发飘飘地回到了故居之地。
慈母和三叔流霞叟邱永信的坟头上,已是杂草丛生,高过人头。
骆人龙心中—阵酸楚,拜倒慈母墓前,祷告道:“妈!孩儿就要下山去了,请您暗中佑护我吧!”
又转身向流霞叟邱永信的坟前,默祷道:“三叔!你看着,中原四皓中的人物,是不容许任何人轻侮的!”
最后拔出长剑,把二座坟头上的杂草扫光。
他接着又回到被自己烧了的草卢前面,断垣残瓦,劫迹犹存,他摇头叹息了一阵,忽然跳入遗址,用铁剑挖出一包东西,里面是慈母的首饰,和一小串金叶。
这正是骆人龙目前下山,所最需要的。
黄山地区,骆人龙非常熟悉,接着,他又来到一家猎户门前,趁屋中人梦中未醒的时候,取了他们一套衣服,留下一片金叶,作为代价。
当曙光初现之时,骆人龙已经踏上了山下的官道。
他一身猎人打扮,头上挽着一大把头发,紫色面孔上,长满了胡须,一个非常俊秀的人,成了不伦不类,恶形恶像,令人不敢接近的怪物,却又吸住所有行路人的视线。
骆人龙原是极爱整洁的人,见了人家对他敬而远之的样子, 自己也觉好笑,于市集上,整了容,又换了一身衣服,除了脸上的紫色无法可想之外,在仪态上又是风度翩翩的了。
这个风度翩翩的人,很快便在武林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芜湖城北近郊,临江的地方,有一片瘠土,平日寸草不生,极是荒凉。
四年前,突然有人在这片瘠土上,建起了—座大坟,坟前立了一块大碑。但并不是墓碑。
一条笔直的大路,由官道直达坟前。
在那条大路与官道接衔的地方,耸立着一座石牌坊,牌坊横柱上,刻着“警世戒妄”四个大字,血红的颜色,令人触目惊心。
坟前那块碑石上,刀剑交叉的顶头处,也是刻着“警世戒妄”四个字。
碑上有序有文,大意是说,日月叟骆一飞不顾武林公约,擅练《天魔宝录》,为其盟弟金风叟柯正雄等三老站在公义立场,杀之除害。为儆傲尤,所以把日月叟骆—飞葬在这里,以为野心者殷鉴。
署名立碑的,是三堡四大门派。
由此可见,四年前金风叟柯正雄和飞云叟李守义在发现日月叟骆一飞含冤受屈的事实后,并未能说服三堡四派,他们仍是一错再错地操纵着武林中的视听。
这天,夜暗之后,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俯伏坟前,恸哭了半个晚上,临去的时候,拂袖抹去了石碑上的字迹,用天魔指力,龙飞风舞地写了“是时候了!”四个大字。
同时,又用掌力震倒了横跨大路口的石碑坊。
这件事,立即震动了三堡四派,也波及整个江湖。
大家都已意识到,这是什么事情的前奏了!
三堡四派,原都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快!更没有想到,将要出现的人,其功力竟会有这样深厚!
于是,三堡四派高手四出,找寻他们想象中的人物。
舒家堡二堡主舒伦,落星堡七堡主田七,青城派玄鹤道长,以及舒家堡徒众中,过去曾见过骆人龙的人,都奉命负起了寻找骆人龙的任务。
另一方面,中原四皓中仍存的金风叟柯正雄和飞云叟李守义,也正展开了找寻骆人龙的工作。
可是,任由他们踏遍了天涯海角,却连骆人龙的气味都没有闻到一点。
一阵风过去,又平静了半年。
半年后的一天晚上,三堡四派中的重地,同时发现了一张白纸红字的贴示,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血债血还!”
显见,这生事的人还有同党,否则,再高的轻功,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跑遍三堡四派。
三堡四派有些寝食不安了。
最使他们提心吊胆的,就是以他们三堡四派之力,至今都查不出骆人龙的一丝形迹。这对他们来说,多少有一点讽刺的意味。
骆人龙就象天际神龙,人未出面,已弄得三堡四派心神不宁了。
原来,骆人龙一下山,便听说父亲遗体被三堡四派葬在,芜湖城外,用作“警世戒妄”,—切都与流霞叟邱永信临终时所说的话相吻合。
这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他忍抑四年之久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猛然犯滥而暴发了。
于是,他直奔芜湖,毁去了石碑,击倒了牌坊,勉强出了心中第一口恶气。
当他悻悻地腾身欲行离去之际,突由斜刺里闪出一条人影,快疾如风,毫无声息地落在他的面前。
骆人龙功劲一提,俊目电射般落在来人身上。
只见这人脸上蒙着一条黑色手巾,看不出面貌,两道亮晶晶的棱芒,也是不住地向他打量。
双方都是不言不语的,相对互视着。
骆人龙始终沉住气,不言不动,掌力却已提得更精纯了,只要那人一有侵犯他的意图时,他是不惜出手,先发制人的。
最后,那人象是下了某种决心,先开口说话这“尊驾可是姓骆?”
骆人龙暗吃一惊,赶忙凝神镇静下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道:“尊驾为什么阻住我的道路?”
那人见骆人龙答非所问,似乎也不打算多问了,只冷哼一声,道:“尊驾可敢随在下前往一个地方?”
骆人龙心念疾转,要说这人是三堡四派中人吧,应该没有蒙住面孔的必要,而且如果要对付自己,也用不着另外找一处地方,目前,就已有足够的口实了。
要说他不是三堡四派中人,那么又会是谁呢?
谁?谁?谁?“呵!”他想起红柳庄的那个菁儿了,这人莫非是红柳庄来的?
但是红柳庄并不知道我姓骆呀!于是这个想法,马上就又被他自己推翻了。
那人见骆人龙久不开口,冷笑道:“我看你功力不弱,为什么胆子这样小!”——派激将的轻蔑口吻。
骆人龙哈哈大笑道:“你既要请煞神上门,本侠只好照顾你了。”笑声一顿,沉声道:
“前面带路!”
那蒙面人说了一句:“有种!”
回身向芜湖城中奔去!
…
第 三 章 老谋深算
那人功力奇高,走在前头,星飞丸射,快逾疾风,竟不回头一顾骆人龙是否跟了前来,好像是说:你如果怕事,便用不着跟来了。
骆人龙在喉底发出一声暗笑,点脚而起,紧贴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声息俱无地卸尾飞驰,那人竟是毫无所觉。
那人登城而入,停在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宅第前面,这才回头张望,看骆人龙是否跟来了。
骆人龙见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有心显露一手,就在那人回身转头的瞬间,闪身避到他目视不及的死角。
那人不见骆人龙跟来,有些失望地一叹道:“但愿他不是大哥要找的人!”
随手取下蒙面手巾,现出一付老人的容貌,转身向那大宅第中走去。
这次骆人龙没有闪身避开,眼见那人老脸惊得一愣,忙抢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一笑说道:“这就到了么?”
那老人根本就不知骆人龙是如何跟来的,想想,莫非真的迎来了煞神!
这时,他的语气和态度马上转了一个大弯,变得有礼而谦恭地道:“少侠请!”
举手侧身,请骆人龙先行。
骆人龙不稍示弱,大步踏进了八字大门。. 门内两厢,一边站着四个锦衣大汉,齐齐躬身道:“万老爷子回来了!”
骆人龙知道这是招呼他身后的老人的,但还是点头微笑示意,脚下也放,慢了些,随时都可以极优良的风度,停下身来。
。身后那老人仍无停身之意,边走边吩咐道:“时标,你先送这位少侠前往恨斋待茶,老夫请老员外去!”
行列中,一个汉子应了声:“是!”抢步向骆人龙躬身道:“请少侠这边走!”率先向右边拐了过去。
那老人,却由另一条路,走往别处。
骆人龙一路跟入,扫目四望,只见这座宅第真是大得可以,亭台阁分散在丛树之中,在这三更半夜里,犹是处处灯火辉煌,笙歌不息。
骆人龙一面走,一面暗忖道:“这家人家实在有钱,可能是芜湖的首富了。”行走间,又穿过一排翠竹,停步在一栋精美绝伦的精舍门前。
那叫时标的汉子不敢入内,只在门外扬声:“有贵客莅临,请二位姑娘出来迎宾!”说罢,向骆人龙行了一礼,告退走了。
精舍大门,很快就打开了,两名青衣少女分站两侧,微微福身,同时,口吐清音道:
“秋蝉,紫娟,恭迎公子!”
骆人龙含笑点头,进入屋内,在一间非常雅致的小客厅内落座坐下。
二婢奉过香茗,都极有礼貌地退了下去,留下骆人龙一人独坐厅中。
骆人龙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懒得费脑筋去想目前的许多问题,垂睑含目,做起调息工夫来。
这是骆人龙数年来的习惯,只要一有空,便行功练气,以求增高自己的功力。
屋外未几,传来一阵步履之声,接着便见引他来此的老人走了进来。
骆人龙见只是那老人一人到来,并未带来什么老员外,脸上未免微现出疑容。
那老人看在眼里,含笑道:“有劳少侠久等了,敝东主适有远客过访,一时抽身不开,尚请少侠多多赐谅!”
骆人龙道:“哪里话,在下原也无事,等等无妨,只不知贵东主上下如何称呼?”
那老人摇头道:“有关敝东主的事,老朽都不便奉告。”
骆人龙碰了这个钉子,立即现出不愉之色,道:“在下只有告辞了!”起身向外走去。
那老汉笑着拦住骆人龙道:“少侠这样拂袖一走,叫老朽如何向敝东主交待?”
骆人龙冷然道:“你们请我来,到底安的什么心?”口中虽是这样说,终于还是坐回了原处。
那老汉叹声道:“老朽在骆公墓前守了将近二年,少侠已是被请回来的第五位贵宾了,老朽只知奉命行事,究竟目的何在,老朽也实在不知道。”
骆人龙道:“难道这二年以来,就只有五个人前往骆公墓前凭吊?”
那老汉摇头道:“这二年以来,前往骆公墓前游览的人,何止千千万万。”
骆人龙道:“这就叫我不懂了,去骆公墓的既然很多,你们为什么单单只看上五个人?”
那老汉道:“这个原因,老朽倒可说将出来!”
骆人龙迫切地道:“愿闻其详!”
那老汉道:“老朽受命只请那些对骆公心存不平的人回来!”
骆人龙剑眉一扬道:“你们不让天下对骆公表示同情,也未免做得太过份了,等会在下倒要请你们老员外说个明白!”忽然声音一沉道:“你们可是三堡四派,派在这里的走狗?”
“骂得好!骂得好!老朽迟来一步,倒令少侠光火了,罪过!罪过!”门外有人答上了腔,接着走进一个身穿锦缎长袍的白胖老人。
骆人龙和来人目光一对,双方都是一怔,似乎有所发现,可是脸上这惊讶的神色,马上便消失不见了。
二人都觉对方非常眼熟,却又绝不相信对方就是心中所想的人。
原先那老汉向骆人龙介绍道:“这置就是敝东主。”
骆人龙抱拳一揖道:“承员外宠召,在下甚感荣幸!”
老员外笑道:“少侠请坐,老朽有很多事情要向少侠请教!”不待骆人龙表示可否,回头又对原先那老汉道:“请五弟斥退秋蝉紫娟二人,并去外面为愚兄守护,勿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那老汉应声退了出去。
老员外待屋中人退尽,这才满脸含戚地道:“少侠想必是满腹疑团,有什么话,尽请先问吧,老朽一定掏心见告,不过希望少侠也能以同等态度对待老朽.”
骆人龙冲口便道:“请教员外高姓大名?”
那员外道:“老朽现在姓吴,贱字天理。”
骆人龙眉头皱了一皱道:“既称现在,便有过去,敢问员外过去如何称呼?”
吴员外道:“少侠一定要知道这样多么?”
骆人龙道:“员外有何不便?”
吴员外道:“这关系到少侠本身的问题。”
骆人龙昂然道:“任何问题,本人均不在乎!”
吴员外沉声道:“我如果将过去姓名说了,少侠便只有生死二途可择!”
骆人龙岂是具怕威胁的人,当时朗声一笑道:“生路如何?死路又如何?”
王员外正色道:“生路是少侠终身为老朽的朋友,否则便埋骨此间。”
骆人龙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