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种马





  亚马却忽然冷笑着道:“是哪位朋友躲在棚里?出来透透气吧?”
  棚里依然没有回音,只有一颗白白的东西从里边抛了出来“叭”地一声落在亚马脚下。
  众人定眼一看,是一张骨脾。
  骨脾上一个点都没有,正好是刚刚亚马用内力搓平了的那张骨脾。
  小耗子把那张骨脾捡起来,还狠狠的在地上吐了一口,道:“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只不过是江大少手下的保镖而已。”
  听他的语气,好像一夜之间连升了好几级,平日想挤在江大少下面做个喽罗都不可得,如今竟连高高在上的保镖都已不放在眼里。
  小耗子那两名弟兄,也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冷笑,而且还把手掌搭在刀柄上,似乎随时都打算跟江大少的手下大干一场。
  只听棚里有个人接连咳嗽几声,冷冷道:“我不认识甚么姜大少、葱小姐,我只认识‘微笑’金三娘。”
  众人听得同时一愣!月光淡照下,但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自棚内缓缓走出,一边走着,一边还在咳嗽。
  亚马一看那人的扮相,眉头就是一皱,脚下也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
  小耗子等人也跟着往后退了退,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
  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脸色很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一件儒衫已洗得蓝里透白,看上去活像一个久试不第的落拓文人,但他怀里却抱着一柄刀,一柄黑色的刀。
  屏儿姑娘呆了呆,道:“这个人……是不是很厉害?”
  亚马点头,毫不犹豫的点头。
  三眼小耗子忽然凑上来,低声道:“马大侠小心,这人极可能是传说中的‘断刀浪子’叶红。”
  亚马道:“你猜得一点不错,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使用如此怪异的刀?”
  那柄刀的样子的确有点怪异,黑色的刀鞘,黑色的刀柄,连刀柄上系着的刀衣也是黑色的。
  任何人看了都不免会产生一种不吉祥的感觉,但“断刀浪子”叶红却视如珍宝般的把它抱在怀里。
  黑色的刀衣在风中飘逸,“断刀浪子”叶红从飘舞的刀衣后面,轮流打量着几个人,最后两道森冷的目光,终于落在亚马的脸上。
  亚马也正在凝视着他,眼神中或许有点同情和遗憾,却绝对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过了好一会,叶红的目光中忽然有了暖意,轻咳两声道:“把真的残月环留下,人可以走了。”
  屏儿姑娘立刻道:“我们赌的是桌上那支,都已经输给你们了,还要甚么真的假的?”
  叶红依然看着亚马,道:“我今天不想杀人,希望你们不要逼我。”
  小耗子的一名弟兄,却不知天高地厚,挺着胸膛道:“赌钱有输有赢,各凭本事,‘千手观音’在江湖上也是个有名的人物,怎么会如此没有气量?”
  另一名弟兄也道:“既然输不起,又何必在赌场里称字号?干脆去抢钱庄算了。”
  叶红冷笑道:“你们说得不错,赌钱有输有赢,各凭本事,‘微笑’金三娘赌钱一向都凭真本事,绝不使诈,谁在她面前使诈,谁就是欺侮她,任何人只要敢欺侮她,我和我的刀绝不坐视,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
  亚马也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解开,任由那支残月环翻落在脚下,只将那块布抖了抖,随手扔给了叶红。
  叶红抄在手里,却不禁暗吃一惊!原来那块布竟然很有劲道,几乎脱手飞出,他这才发觉亚马非泛泛之辈,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亚马淡淡笑了笑,说道:“这块布是给你擦刀用的,你最好尽量把刀擦得干净一点,我这个人也有点洁癣,即使被杀,也不喜欢跟你刀上的那些脏血混在一起。”
  叶红怔了一下!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亚马道:“你‘断刀浪子’叶红又不是无名小卒,如果我看了你这把刀,还不知道你是谁,我这半辈子的江湖岂不是白混了?”
  叶红道:“好,很好,非常好!”
  将刀往背上一系“呛”地一声,雪兄的钢刀已经出鞘。
  另一只手将那块布也抖了抖,果真小心翼翼的擦了起来。
  雪亮的钢刀,断去半截的钢刀!
  却是江湖上最最要命的钢刀之一!
  亚马道:“至于这支残月环,你有本事只管来拿,就算你把这五条命也一起拿走,我们也绝对没有怨言。”
  
  
  


第六章 双雄难并存
  叶红一面擦着刀,一面说:“好,很好,非常好!”说着,将刀举起,雪亮的断刀在月光照射下发着闪闪的寒光,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
  屏儿姑娘看得连身子都缩得矮了一截,小耗子弟兄三人却各各挺胸收腹,好像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亚马共同进退。
  叶红似乎已对钢刀的亮度十分满意,要了个刀花,冷冷道:“朋友请亮兵器吧!”
  亚马挥手让小耗子等人闪开,伸出足尖一拨那支残月环,就呼啸着向叶红飞去!叶红身形微微一晃,已避过那支残月环,人已欺进亚马面前。
  正想一刀劈下去,猛觉脑后风生,急忙将头一侧,只觉得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自耳际呼啸而过,刚好飞到亚马伸出的手掌上。
  亚马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手上握住残月环,脸上充满了讥笑。
  叶红匆匆回顾一眼,又死盯着那支残月环看了一阵,冷笑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有甚么值得得意的?”
  亚马也冷笑一声,道:“请你再看清楚一点,这究竟是不是雕虫小技?”说着,甩手一扔,那支残月环又一次呼啸飞来,任由叶红拼命腾挪闪躲,那残月环竟似活物一般,逼得他踉跄后退,几乎跌倒!
  残月环终于又回到亚马手中,叶红再也笑不出来了,只愣愣地望着亚马,连吭也不吭一声。
  亚马道:“如果这是雕虫小技,那么阁下的刀法又算甚么?‘千手观音’和‘微笑’金三娘那些理牌和掷骰子的手法,又算甚么?”
  叶红突然一惊!道:“你说你……贵姓?”
  三眼小耗子已在远处喊道:“马,野马的马。”
  小耗子一名弟兄接道:“单名一个野字,就是野马的野。”
  另一名弟兄立刻道:“江湖上都称他为‘江湖野马’,你有没有听说过?”
  屏儿姑娘也居然喊道:“告诉你吧,他比你还要厉害。”
  叶红又接连咳嗽了几声,道:“我当甚么人如此嚣张,原来是你。”
  亚马道:“‘嚣张’这两个字,我可不敢掠人之美,阁下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叶红忽然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江湖野马’竟然跑到赌场里去诈赌骗钱,真是可叹啊可叹!”
  亚马也叹了口气,道:“更想不到素有侠名的‘断刀浪子’叶红,竟然沦落到当赌场保镖,真是可悲啊可悲!”
  小耗子又接口道:“更想不到他居然为了抢夺人家一支破铜烂铁,又擦刀、又杀人,真是可恶啊可恶!”
  小耗子那两名弟兄,不约而同的猛一点头,好像对小耗子的说词极为赞赏。
  叶红冷冷一笑,脸色显得更苍白,语调也更森冷道:“如果你真是‘江湖野马’,我劝你最好是赶紧拿出你的兵刃来,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凭你这些小巧的伎俩,绝对不是我‘断刀浪子’叶红的对手。”
  亚马低下头考虑了一会,突然叹道:“小耗子!”
  小耗子不但应声得快,脚也蛮快,一下子就已凑到亚马面前。
  亚马道:“想办法替我找根棍子来。”
  小耗子道:“是不是打狗的棍子?”
  亚马道:“不对,是打人的棍子,愈长愈好。”
  小耗子想也没想,直向“老张汤圆”的油布棚奔去,不久就把老张撑棚用的一支一丈多长的竹竿扛了过来。
  亚马皱着眉头比了半晌,突然抽出小耗子的刀“唰唰”两声,将头尾各砍掉一段!剩下差不多有一人高,才把刀还回去,然后一面比划着,一面望着抱刀而立的叶红,道:“咱们真的要为这支破铜烂铁拚一场么?”
  叶红道:“有何不可?‘断刀浪子’叶红和‘江湖野马’为了这支破铜烂铁拚得你死我活,听起来倒也蛮有意思,说不定会为武林中留下一段佳话。”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咳得连腰都弯了下去。
  亚马在等,一直等到他回复常态才道:“我看还是改天吧!”
  叶红道:“可以,残月环留下,人走。”
  亚马“呼”地一声,手中竹竿抡了个圈,道:“请!”
  叶红也道了声:“请!”一个字尚未说完,人已窜到亚马跟前“唰唰唰”就是三刀!他不仅人快刀快,而且钢刀舞动,虎虎生风,跟他虚弱的外表全然不同,好像只要一刀在手,就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
  亚马接连倒退几步,避过叶红一轮猛攻,随即挥动竹竿,以竹作枪,开始节节反击,一时刀光枪影,杀得难解难分。
  小耗子等人全都看呆了,尤其是屏儿姑娘,过去只知道“武林种马”床上功夫一流,酒量很好,却从来都没想到他会武功,而且居然还如此了得!
  不禁又惊又喜,又有些耽心,因为亚马是她终生的倚靠,她当然不希望好朋友惨死在别人刀下。
  就在这时,场中忽然起了变化,但见亚马身形微侧,竹竿下垂,专以竿端拨击叶红双胫!忽左忽右,呼呼有声,远远望去宛如两只翅膀,展翅欲飞。
  叶红一面跳跃闪躲,一面冷笑道:“这就是你们京华袁家的‘断虹枪法’里的那招‘花落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么?老实说……实在不怎么样。”
  亚马也不讲话,出枪却更加快速,而且从足胫部分逐渐上移,连大腿内侧也变成了他的攻击范围。
  叶红不得不纵身避让,就在他身体下降,钢刀劈出的一刹那,亚马陡然吆喝一声,猛地抬脚踢在自己的竹竿上!竹竿登时弹起,直向叶红持刀手腕蹦去。
  但见叶红人刀同时飞出,亚马也尾随而起,两人在空中一触即分,双双落在地抡枪上。
  叶红依然钢刀在手,而亚马的竹竿却只剩了半截,叶红甚为得意,刚想昂首大笑,却急忙把笑声咽了回去,人也连连倒退了三、四步。
  原来这时他才发觉,被自己斜斜劈断的那根竹竿的尖端,正如一杆枪似的停在自己胸前,只要亚马将竹竿往前一送,后果将不堪想像。
  亚马当然没有动,只眼眯眯的瞧着他,好像正在欣赏他惊惶失捂的模样。
  叶红舒了口气,道:“好一招‘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江湖野马’的‘断虹魔枪’可比袁紫琼的‘断虹枪法’高明多了。”
  亚马一惊道:“你跟我老婆动过手?”
  叶红说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有遇到金三娘。”
  亚马将半截竹竿一扔,道:“我想你当时一定是做了甚么坏事,否则我老婆不可能出手。”
  叶红迟疑了一下,道:“其实也没甚么,我只不过多跟卢二小姐说了几句话而已。”
  亚马听得捧腹大笑道:“你胆子倒不小,居然动起我大姨子的脑筋来了。”
  说完,指着叶红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鼻涕都笑了出来。
  叶红一声不响的站在原地,直等他笑够,才突然喊了声:“小耗子。”
  小耗子吓了一跳,愣愣的望着叶红,也不知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叶红道:“麻烦你再替他找根棍子来,这次要找结实一点的,最好是枣木做的,免得一砍就断。”
  小耗子抓着脑袋正在为难,高处忽然有人道:“你们看这根怎么样?”
  说话间“索命金钱”钱红已自墙头一跃而下,手上居然抓着一根腊杆枪,看上去果然很结实,而且极可能是枣木的。
  亚马瞧了那杆枪一眼,道:“你又跑来干甚么?这次又想耍甚么花样?”
  钱红将长枪一抡,道:“这次甚么花样都没有,我是专程给你送这个来的,你不要瞧不起这杆枪,这是我刚拿八两银子才从‘四海镖局’的何镖头手里买过来的,我出他七两半他都不卖。”
  亚马想了想,忽然摇头笑道:“你拿回去自己用吧,我不想承你这份情。”
  钱红急道:“这笔人情不算,我是心甘情愿送给你的,总可以吧?”
  亚马瞧着他,道:“奇怪,你为甚么变得如此好心肠?有没有特殊原因?”
  钱红扫了叶红一眼,道:“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原因,我只是不太喜欢这个人而已。”
  亚马打破砂锅问到底道:“你为甚么不喜欢他?是不是跟他有过节?”
  钱红猛一跺脚,道:“好吧,既然你一再追问,我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他的名字……而且他也不喜欢我的名字,前两年他居然派人通知我,硬叫我改名字,你说像话么?我‘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