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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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拟少时日出,总可辨明方向,偏又是危崖交覆,谷径阴森,日光不能透下。想再攀上崖顶去看时,昨日那两处较可攀援之所,已不可复得。耐着性子,一面试探前行。静候到了日中,方向虽已辨明,可是照方向走,路均不通,仍须弯曲绕越,照旧是进退两难。
尤其有一桩最难受的事:照孟寨主说,谷中泉水原有两三处,这一走迷,更找不到滴水,口渴已极。幸是黄潜学过多年坐功,能调气生津;如换常人,渴都熬不过去。
黄潜似这样往来乱钻乱窜,在谷中走了两天两夜,心中未免烦乱。第三日早起,忽经一谷,有一面崖壁虽高,却满生藤树,可以攀升。连忙施展轻功夫,援升到顶。细看那一面也是一条峡谷,离地百丈,上半截溜斜可行,下半仿佛陡峭,隐隐闻得流水之声,心中甚喜,好在下跃比上纵要容易得多,便走向半崖,往下纵去。身刚纵起,落未丈许,腰间干粮口袋忽被一块锋利突出的石角挂住。人正下落,事出仓猝,难以挽救,粮袋立被扯碎,挂在石上,内中所贮干粮、肉块纷纷坠落,噗噗之声直响。
黄潜行时虽只带三日之浪,孟寨主感恩心切,暗中多塞了好些在内,黄潜首次检视,足供七八天之用,虽然失路,食粮暂时尚可无忧。先还以为落在地上,东西仍在。及至到地一看,靠崖脚的一面竟是一个小溪涧,相隔落处不过尺许。适才下望,因有藤草遮住,又有突崖掩护,没有看出,那些惜粑、干肉沿壁直坠,不比自己是择地飞纵,业已全数坠落涧中,不禁着起慌来。见涧水汤汤,沿崖而流,却又不长,尽头处水忽成淤,如有无底深洞在下,巨吻吞波,汨汨不已,意欲取水,先解了渴再说。贴身伏地,刚刚悬脚涧岸,哪知腥腐之气,中人欲呕。知南疆山中常有毒泉恶水,又想起适落干粮沉底无一浮起,连行三日不见一鸟一兽,可见地之险恶,不敢造次,只得作罢。
黄潜知道危难将临,一半日还好挨撑,再若日久不出,恐难逃死。想了想,无计可施,只得仍旧乱窜,只盼或者误打误撞,冲了出去,此外别无善策。黄潜是早本未进食,挨到夜间,仍然没有出路。接连已是三天,脚底又是不停地飞跑,路仍迷无头绪,腹中饥渴已极,越往后越难忍受。身上虽还剩有百余粒丹药,那是师父救人之物,不到生望已绝,行将待毙,又不愿拿它充饥。正在饥疲交加,走投无路,忽然行经一座断崖之下,仿佛走过。攀升上去一看,正是那丢失粮袋的所在。此时因袋裂未落,估量袋中必有余粮,无心得此,宛如绝处逢生。提气沿壁下到崖腰危石之间,将破袋取到手中,居然在里面寻到大小四块糌粑,一条熟腊肉。如节省充饥,尚敷一二日之用。便仍沿崖纵下。
不知何日脱困,哪敢饱餐,只取了太平块糌粑略为点饥,吃完将余粮包好又走。
黄潜因屡次绕越,终仍不高原处,反正难走出去,姑且见谷就钻,见弯就拐,不问道路相反与否,乱走一回试试。行到黄昏,虽未寻到出路,所经已与往日不同,重复之处甚少。暗忖:“这里不但鸟兽绝迹,溪流毒秽,连黄精、野菜之类都发掘不着。自己年来惯走蛮荒山野之区,几曾见过这等穷山恶水行次?”一眼瞥见崖缺新月斜照之处有一岩洞,猛想起:“来时孟寨主曾说,此湾沿途有三个岩洞,内有泉瀑可饮。莫非误打误撞,寻到出入正路不成?”想到这里,心中一喜,便拔出宝剑,借剑光华映照人洞。
人洞一看,洞内沙石洁净,大可栖身。洞角沙地湿软,壁间似有水痕,水却无有,料水源业已干涸。原拟余粮分成数日之用,一天只吃一顿,未再取食。随便择了块大石,枕着粮包卧倒。意欲睡至天明,看岩洞形势与孟寨主所说是否相合,再行端详出路。
黄潜连日眠食均乖,精神不济,着枕便即酣睡。睡了好一会,忽听洞顶山石爆裂之声,惊醒转来,借剑光往上一照,顶石已成冰裂,摇摇欲落,地皮也在摇晃,似要坍塌。
知道不好,连忙飞跑,往外纵去。身刚离洞纵向空旷之处,耳听轰隆两声大震,黑烟冲起,沙石惊飞,全洞竟然崩裂,稍迟一步,怕不压为齑粉。黄潜惊魂乍定,想起粮包当了枕头,逃时匆迫,没有携出。还算好,山行已惯,随身衣包和剑匣不曾摘下,没有失落。白日费了好些手脚寻到余粮,只少进了一些点饥,连半饱都舍不得吃,万不料二次又会失去。
一会,地震停止,黄潜心烦了一阵,无法,挨到天明,见昨晚岩洞连山根整个塌陷下去,成了一个巨穴,穴中直冒黑水,知道余粮绝望。决计再挨走两日,若不能脱险,人也委顿难支,即以丹药提神。既然见了岩洞,且照孟寨主所说,往洞左反走,用三进一退之法再试试看。走至午后,居然见了第二岩洞。越往下走,越与孟寨主所说途径相似,由此也未再走重路。才知昨晚所经乃第一洞,距离人口并不甚远。以前数日所行,始终在左近数十里湾中胡乱转圈,不离原处,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连日疲困,行得较缓,到第三日早晨才行脱险。
黄潜出了螺盘湾,自忖:“食粮虽绝,前去随地都有黄精、山果、兽肉之类充饥,当不妨事。”沿途发掘探索,食物尚未找到,又误入乱山之中。直到越过盘龙岭,方又见不是正路,忽听水声潺潺,溪流垢耳。黄潜本来断了好几天的水,况且有水之处每多果树、野菜可食,立即振作精神,循声跑去。跑没几步,忽见阔涧前横,阻住去路。饥疲交加,强用平生之力,刚一飞身纵过,喘息未定,便听耳后风生。回头一看,一只花斑大豹从身后崖上直扑过来,势绝猛恶,又在仓猝之间,不及拔剑,连忙提气飞身纵过。
脚才点地,顺手将剑拔出,那豹也跟踪扑过来。如在平时,再有几只,黄潜也不放在心上。此时正当连日饥疲,力竭气弱之际,知道不耐久战,忙使一个应急的解数,不但不再退避,反倒迎将上去。眼看那豹飞身扑向当头,双方快要撞在一起,危机瞬息,倏地双手握剑,往上一举,由朝天一柱香化成鱼游顺水之势,由豹腹下平穿出去。那豹虽猛,怎经得住仙家宝剑,这一剑,正刺进豹的颈腹之间。一个借劲使劲,一个负痛往前急窜,恰似利剪裂帛,由颈到后阴,不偏不歪,豁然迎刃而解。当时狂吼一声,腹破肠流,死于就地。
黄潜气不过,跑去连砍了好几剑。正待割些豹肉,取火烤来充饥,不料那豹原是两只,俱伏崖上猎食,相隔不远。头一只扑来时,第二只已发现有人,轻悄悄由斜刺里赶来,意欲与前豹争食。黄潜用宝剑杀了前豹,这只业已追近,又恰在黄潜身后,不声不响,起爪飞身便扑。这只豹本由隐处潜出,大出意外,扑时相隔也更近,如换旁人,不死必负重伤。总算黄潜练过多年静功,虽当危难,耳目仍是聪灵。刚刺破豹皮割肉,微闻身后有了声息,一转脸,那豹来势迅速,又见同类惨死,更加猛烈,黄潜只觉眼前一花,豹已临头。这时如往前纵,脚底又被死豹阻住。情知不妙,心里一着慌,急不暇择,不禁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一纵身,举手中剑,直朝那豹横截上去。情急用力太过,这一剑虽然砍中,人却被豹身撞了一下,吃不住劲,撞出两三丈远。当时耳鸣心跳,头晕目眩,身子晃了两晃,方才站定。一看,那豹比前豹还大,业已身首异处,死时连声都未吼出。
黄潜自觉力已用尽,见身侧有一大树,便倚树坐下,暂时喘息。歇不一会,遇着那个采花的山女,给他吃了几块糌粑,又给寻了些山泉。黄潜饥渴一解,精神立时大振。
也没多吐实话,一问路径,知又走了岔路。当下先从衣包内取了一条花汗中,送给山女,当做谢意。山女见他人好,请他在崖前少待,回去多取些糌粑与他做行粮,原说至多个把时辰即行回转。后来黄潜久候山女不至,心想:“据山女说,当地赶往青狼寨不过二三日的途程,说的定是寻常人的足力,如照自己走法,岂不当日可到?前后连断数日饮食,早夜奔驰,尚且能支,何况适才业已饱餐足饮,还怕什么,螺盘湾中已然冤枉耽延了多日,好容易才访出表兄下落,现成的豹肉可用,还不及早赶去?在此久候下去,势必又要多延一日见面,实在不值。”想到这里,便割下一块豹肉,用树叶包好,系在衣包之上,余剩的留赠山女。自己按照所说途径,往青狼寨山口里赶去。行时已是中午。
黄潜脚程虽快,无奈沿途山径崎岖,一过山口内大草坪,便即难走。山女照本山人的脚程说话,并不算慢。黄潜到底路生,虽然不致再走迷路,当日怎到到达?行至黄昏,见暮霭苍茫,山风凛冽,宿鸟归巢,兽嗥之声四起。凭高下望,还看不见青狼寨的影子,知道相隔尚远。只得趁天未黑,择了一处山洞安身,就山泉将豹肉洗净,拾些枯柴,准备在洞口外烤食。火刚点燃,忽听洞侧树抄微响。侧脸一看,一条白影,仿佛是只猿猴,疾逾鹰隼,穿越林丛,一闪即逝。黄潜沿途所遇山中猿猴不知多少,如这般周身雪白,举动神速轻快的,却也少见。因天将黑,也没跟踪追视。略烤吃了些豹肉。与途中采得的山果,寻来石块,堵好洞门,静坐了一会,便已卧倒睡去。
半夜,黄潜为兽啸之声惊醒,洞外黑沉沉的。山风呼呼,夹着湿气,穿隙入内。由石缝外视,长空星月光华全部隐去。侧耳一听,兽声愈厉,中间似有猿啸,仿佛两兽恶斗方甜,呼啸不绝。听出相隔犹远,天阴欲雨,不愿出视。意欲再睡片时,已难成梦,又不知时辰早晚,在黑洞中坐等。好容易挨到天明,兽声始住。出洞一看,天色澄清,石凹积水,草木肥润,山光如沐,方知昨晚醒时正当小雨初晴之际。略进饮食,便趁着朝墩就道。
黄潜行不数里,一眼瞥见路侧大树梢上金辉映日,毛茸茸挂着一团东西。近前取下一看,乃是一丛金黄色的兽毛,像是新被扯落,上面还带有血迹。用手一扯,不用十分力竟扯不断。心想:“这样柔中带韧,又长又亮的金毛,生平从未见过。昨晚兽斗,必是此物无疑,只不知是何野兽,这样猛恶?此处既有遗毛,兽迹当不在远。”顺眼往林中一看,林梢树底又发现了两处,不禁动了好奇之想,信步往林中走去。
那片树林只有数亩方圆地面,越往前,扯落的毛片越多,丝丝缕缕,牵挂林木之上,金色湛然,随风飘动。等将树林走完,乃是一座山峰,并不十分高大,形势却异常陡峭,撑空矗立,宛若石笋,上面洞穴甚多,寸草不生。峰脚长着数十百株大果木树,就中半是红桃,实大如碗,鲜肥悦目。峰左高山炭峨,中隔绝涧,峰右长岭遥横,上连云汉,恰好做了峰的两面屏障。峰前却是一大片盆地,细草蒙茸,隐现血迹,到处都有践踏之痕,知离猛兽窟穴已近。昨日几乎为恶豹所袭,不敢大意,便将宝剑拔出,一提气,径往峰上面走去。
黄潜快要走到峰头大石洞前,忽听吱哇一声兽啸,从洞中飞纵出来一条白影。定睛一看,正是昨日傍晚所见到的那只白猿,手里拿着一株异草,颇与自己在太行所服兜率仙芝相似。心刚一动,正要劫取,那白猿动作绝快,身刚飞纵出洞,脚略一沾尘,便凌空数十丈,往峰下飞去,穿树登枝,只两三个起落,便越涧往对山而去,晃眼不见踪迹。
黄潜知是灵猿,就追也未必追上。只不知那扯落金毛是甚怪兽,仍欲走往洞内一穷其异。
见洞径光滑整洁,四壁钟乳已折去,仅剩遗迹,不时闻见腥腐之气。猿猴不吃肉食,估量藏有别的猛兽,不由加了几分戒备。
黄潜深入约有十丈,由一石甬路转出,忽见天光透入,照见洞壁边堆着好几具虎豹等猛兽的尸骨,虽然头破脑裂,大半俱是整具尸身,皮肉俱存,并未残损。细一查看透光之所,那山峰宛如五丁开山,从中裂成一个巨缝,洞当峰腹,恰巧分成两截。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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