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初飞起时和水晶相似,转瞬变成银色,如飞星般直上中天,大只如拳,一任银光上下追逐,只是扫它不着,再看白猿,已是满脸惶急,口里啸声不已。豹王、二猱也挨近黑虎身侧,人兽紧靠做一堆。白猿一手指定银光去追逐那团晶球,一手把短剑舞动起数十丈长的红光,在虎、豹前跳跃如飞,意似防卫。
灵姑见那晶球只在高空避着银光流去,黑衣道姑二次又复逃遁,天色渐已清明,看不出一丝败状,白猿反倒比前还要惶急,好生不解。正要询问,忽听当顶嗖的一声极清脆的声音,晶球上射出数十道黄烟布散空际,本身也倏地暴长数百倍,化为丈许方圆一团明光,五色缤纷,瞬息万变,光艳夺目,华丽无匹,叫人越看越爱,目不忍舍。看不一会,猛觉心旌摇摇,身软神昏,无处安排,有一种说不出的况味,令人难耐。灵姑哪知元神已为妖狐邪法所迷,幸还仗着夙根深厚,暂时没被摄出窍去罢了。白猿因是得道多年,虽不似灵姑那等志夺神摇,可是一面要指挥飞剑御敌防身,一面还要镇慑元神,不为妖狐所算,实是大难,时候一久,也有不能兼顾之虑,渐渐剑光连转,显出迟缓。
妖狐知道猿、虎、二猱多是神物,不易摄走,自在意中。而灵姑和王子两个未入道的小孩居然也能支持,那少女元神更是显得神志坚定,仅看出稍有摇动,急切问并不能将她真魂摄走,不由又惊又爱,于报仇之外,又把念头转在两个少年男女身上。一见白猿剑光渐缓,益发卖弄精神,加意施为。又因人和对头聚在一起,那两道剑光非比寻常,如连两人摄走,却非容易。不得已而思其次,决计选一个最好的,先把女孩摄去,再作计较。主意打定,方欲幻形变化,将白猿和那女孩分开,乘隙下手。
这时王子在黑虎背上,元神虽未出窍,人已被妖狐邪术制得昏倒在虎背上,如痴如呆。灵姑比他稍强,一样也是全身绵软,怎么振作精神,也是眼软体倦,不能自制。白猿、黑虎知为妖狐所算,见状在自焦急,吼啸连声,通无用处,同时妖狐又在身旁幻形诱敌,眼看危机顷刻。忽然西南方一片红光倏地一亮,照得满天通红。紧跟着震天价一个大霹雳,夹着无数电火,似雹雨一般打将下来。白猿只觉空中那道银光都受了震荡,几乎指挥不灵。惊疑骇顾之间,耳听远远一声厉啸。再一注视空中,雷火星飞中,妖狐和所放彩芒俱都无踪。只见一片红光夹着万千点电火,带起隆隆之声,往北追去。人兽受了这一震之威,恍如当头棒喝,全都清醒过来。一看四外,业已朝阳满山,杂花含露,竞艳争妍,娟娟欲笑。左边山麓以上,林木森森,浮青耀碧。右边是危崖雄耸,阔涧透迤,泉声幽咽,宛若人语。四处静荡荡的,真似换了一个境界。
白猿断定来了救星,妖狐不死必伤,侥幸转危为安,人兽均无丝毫伤损,甚是欢跃。
忽又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遥见一红一白两点光华,疾若星陨,自天直坠,接着眼前一亮,光华敛处,现出两人:一个正是涂雷;另一个生得黄脸红睛,额骨高拱,一副五岳朝天的异相,手持一根竹仗,腰挂长剑,装束与花子差不多,一身破旧衣服却极干净。
猿、虎、二猱和灵姑俱知是仙人搭救来此,慌忙拜倒。王渊虽没见过,也跟着行礼不迭。
来人也忙向二人答礼请起,涂雷先指那花子说道:“这位是我师叔姜真人门下弟子五岳行者陈太真师兄,日后与吕师妹是同门同辈的自家人。”灵姑聪明,闻言重又行礼,改口称了师兄。
陈大真还礼之后,便对白猿怒目相视,似要发话,这时白猿业已行礼起身,见陈太真怒视,又听说灵姑是他师妹,想起前事,心中有病,忙又跪下。陈太真骂道:“你这个孽畜,真个胆大妄为!妖狐与你主人结仇,便由你无知惹祸而起,以致误己,几乎败了你主人几世清修。事到今日,怎么还要胡来?佛家最重因果,以老禅师的法力尚且不能无故解免,你们两个孽畜有多大气候,也敢逆数而行?漫说你无此道力胜那妖狐,即使鬼鬼祟祟,仗着隐匿颠仙飞刀,侥幸斩了妖狐,她死非其罪,依旧转劫投生,冤冤相报。你主人不应过这一段因果,终于不能成道,岂非爱之实以害之?尤其荒谬的是,吕姑娘乃颠仙记名弟子,青城派朱、姜二位真人他年四个传人之一。只因她入门还未到时候,此去莽苍,尚有险阻,颠仙特地将玉匣、飞刀、银蟾蜍,连同匣中灵符、柬帖,命你转交,以作此行防身之用。你瞒心昧己,隐匿不告,已是该死;又引他二人假扮你主人来此诱敌,如非我在中途路遇颠仙,说你接那玉匣时生了异心,命我绕道查看,刚到铁花坞又遇涂师弟,望见这里妖气弥漫,赶来相救,将妖狐逐走,她虽不致便死妖狐毒手,但她本身真灵已为妖狐所迷,元神摇动,如非夙根深厚,或是再迟片刻,神一出窍,即使被我救回,也受了大伤了。你微未道行,竟敢如此狂妄,他日稍有成就,势必为祸人间,留你不得!”陈太真随说手扬处,一道红光飞出,像光笼一般,将白猿罩在里面。
白猿适已看出他的厉害,虽有法宝、飞剑在身,哪敢施展抗拒,吓得跪在地上,哀啸叩头不已。
涂雷自是偏向白猿,不知陈大真成心警戒,更没料动手这么快,无法再出飞剑抵御,急得跳着脚直喊:“师兄,千万看我薄面,不可伤它。”陈太真面色一沉,便问:“似此冥顽,如何可恕?”涂雷结结巴巴,慌不迭地力说白猿如何忠义,此次暂时隐瞒颠仙飞刀,必是救主情切所致,决不敢于侵吞。恳求至再,陈大真才撤了剑光,指着白猿骂道:“如非涂师弟求情,今日定斩你首了。”白猿叩头谢了,起立,随将手中玉匣交与灵姑,面上神情十分忸怩。灵姑方知那玉匣竟是颠仙赐与自己之物,不由喜出望外,欢然接过,向着陈太真谢了又谢。
陈太真道:“匣有颠仙柬帖,师妹务须留意。妖狐内丹受损,不敢轻易再用。经此一来,报仇之心更急,二三日内,必去建业村中窥伺。不过妖狐新创,我又被涂师弟强行留住一日,妖狐修炼多年,出游人事尚是初次,拿不准仇人深浅,胆子尚小,今晚尚可无虑。你二人连同猿、虎、双猱回村,要叮嘱颜师弟,只在村里不要出游。明日一过午,师妹便和白猿守定了他,晚来更是要紧。他因转此一劫须犯杀戒,往玄门中一转,了却许多孽因方成正果,本门二师尊已受了他师父的重托。你奉颠仙法谕,责任甚大,必须慎重从事,不可丝毫疏忽,好在他有法宝防身,又有清波师伯避邪灵符,你和白猿各有仙剑,只要胆大心细,绝对无碍。”
灵姑又请问莽苍之行休咎如何,陈太真道:“令尊和张老侠各有孽因。师妹早该入门,只为成全你的孝行,迟却几年,待等孝道一尽,便是入门之日了。”灵姑听出口气似与双侠不善,不由大惊,愀然问道:“听师兄之言,难道家父数年后有什么不好么?”
陈太真道:“双侠正直光明,行侠仗义,自是英雄本色。可惜早年杀孽大重,因果相循。
我也只听师长提起,不能前知。死生有数,人定当能胜天。以他为人,也不会暮年凶折,不保首领以没,这层只管放心。颠仙玉匣柬帖必还提到此事,日后自知,此时也难详说呢。”
灵姑自幼失母,天性笃厚,父女二人相依为命,闻言料知老父寿命不长,好似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把适才得剑时的满怀高兴打消了个干净,忍不住凄然泪下。略一寻思,便向陈太真跪下哀求道:“多谢师兄。请师兄转禀仙师,世上无不忠不孝的神仙,既因成全弟子事亲之念,晚入仙门数年,可见仍以孝重。可否特降鸿恩,以弟子异日仙缘来换家父一个长生不老?不特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纵然百死,也所甘心。”陈大真劝起,叹道:“师父屡说师妹孝行为诸弟子冠,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可敬。无如禀赋、因缘人各不同,此世成真,全出多世修行,岂能代为?如照师妹所说,非但无此情理,事实上也不能办到。就算至诚格天,人力用尽,仅不过转危为安,略享修龄而已。我既饶舌泄漏先机,自若麻烦,他日必有以报。师妹且自安心回村,休要提起。到了令尊有难之时,我必亲往相助脱难,或是早为之谋如何?”灵姑闻言,心才略放,跪在地下,重又虔诚叩谢一番。
涂雷便催快走。陈太真行时又嘱灵姑:“转致令尊,积善可以消灾,虽有孝女,一半仍视自己积累如何而定。好自为之,行再相见。”说罢,便和涂雷朝二人一举手,两道光华疾如闪电,破空直上,一晃不见。
当下灵姑、玉渊仍骑虎、豹、猿、猱同往归途。玉渊几番想要叩问未来成就,均未得便,见仙人厚奖灵姑,自审缘浅,又愧弗如,好生懊丧。灵姑也是忧喜惊惧,心情不定。一路无话,回到建业村。
王守常夫妻业已先到,到时滇中五虎刚离村他去。吕伟一早起身,不见灵姑到前寨来,以为留在内寨,不便动问。嗣见内寨来请,方知灵姑失踪。一问虎王,二猱未归,猿、虎不见。大家方在惊疑,恰好王守常骑豹到村,见面说起灵始回山接人,同行不多远,使即分路等语。知有仙猿、神虎与灵姑相伴,料必无事,也就安心相待。过了些时,灵姑一行回转,父女众人相见,灵始还恐白猿不好意思,到前早和玉渊打了招呼,由她一人述说前事,把白猿隐宝不交一节遮掩过去。猿性多傲,见灵姑替它遮丑,由此心感灵姑不提。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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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虎跃猿腾 同探怪阵 雷轰电舞 尽扫妖氛
话说众人知道妖狐要来寻仇,俱主严行戒备。谢道明道:“听贤侄女所说妖狐神通广大,凡人岂能抵御?人多无用,我们先请贤侄女开了玉匣,取出仙人柬帖,看是如何,再行定夺吧。”灵姑原恐柬帖上有甚仙机,更恐老父有甚应避的凶灾,不便当人泄漏,意欲回房背人取看。闻言只得把玉匣取出,先供在桌上拜了儿拜,虔诚通祝。又请虎王转问白猿用法,知可随意开看,才恭恭敬敬把匣盖打开,立时寒光凛凛,惊人肌发。灵姑定睛一看,贴中只有五寸来长的一把小刀,卧在匣槽之内,宽却倒有两寸。通体均是精钢铸就,寒辉耀眼,光彩晶莹,形式奇古,端的是个神物。别的空无所有,心疑自猿已把灵符、柬帖取出,未便当人询问,不禁看了一眼。白猿知旨,走将过来,伸出一只毛爪,轻轻捏起刀柄,微一提开,现出一点纸角。灵姑忙将纸角一抽,白猿跟着将刀放好,细看那纸只有一张,并无灵符在内,与陈大真所言不符,刚要细看,吕伟已要了过去,看罢,当众念了一遍。
原来束帖乃是两张,外有灵符一道。其中的一符一柬均藏匣槽以内,尚未到取视之时。这一张柬帖全是关于相助虎王抵御妖狐之事,大意是说:“妖狐明晚必来,此行只是窥探虚实,稍败即退。天交子夜,可命虎王择一有明暗的静室,住在里面,身佩古玉符端坐。白猿、二猿随侍在侧,灵姑父女同在外间散坐闲谈,若不经意。黑虎当外室门而卧。妖来,黑虎必然发觉一啸,灵姑立将玉匣飞刀放起,跟踪追出,只是不可追远。
余人准备弓弩,如见黑影,一同发射。虎王、白猿不可出室,以防妖狐暗算,只将清波上人所赐灵符施展,自有妙用。妖狐内丹修炼不易,不到危急拼命,或是自知必胜,决不轻用。所仗厉害的是她所炼妖阵,但须前三日行法布置。当晚见不能胜,必定再来诱敌。若诱敌不成,又生诡谋,反难预防,不妨将计就计,到日带了猿、虎一诱即往,最好算准时地,故蹈危机,免其疑而生心,等虎王应完此劫,恰值妖狐恶孽已多,自然有人解困,百险无妨,事完之后,可去莽苍山隐居。此外,束帖还写有去莽苍山的途径、走法,以及虎王与妖狐对敌的时日、地点,俱都一一开示,甚为详细。另赐灵姑的灵符,柬帖,不到时日,却不许取看。
众人听罢,立即依言部署:把双侠、谢、韩等所居静室让出来,将灵姑前晚藏身的一间给虎王居住,外间住吕氏父女。另由戴中行发令,连谢、韩、张鸿、王守常父子,以及村中一干能手,各备强弓硬弩诸般暗器,均将毒药上好,准备明晚埋伏应用。虎王性做,一听妖狐如此猖獗,众人费这么大事来保卫自己,不禁怒发暴跳,执意率众除妖,不肯潜伏室内,还算平素信服白猿,再三和他分说利害,众人又为劝解,方始忍气答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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