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未了聚在一处,同去中洞门外,想去掉那封洞石块。稍为有点响动,立即一起逃窜,竟似又想侵犯,又害怕的神气。灵姑因那日逃走的白猩子尚有四个,老巢里想必还有同类,灵奴只见三个,风雨昏暮,难于发现,焉知不藏伏在近处,等人睡后,暗中侵害?旁边小洞中有不少牲畜、家禽、食粮、用具,也怕损毁。盘算了好一会,终不放心,执意要冒着风雨,去往两洞查看。吕伟强她不过。
灵姑和牛子携了火种,用飞刀防身照路,开洞出来。到了侧面小洞,见洞外原放的竹椅、木桌以及一些农具俱在雨里淋着,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几件似已毁损。雨大风狂,无心细看。正移那小洞石头,打算进去,银光照处,猛一眼看见一张印成的柬帖,因洞门内凹,风又是朝里吹,只在石凹中旋舞不定,未被吹出,略沾了几点雨水。灵姑见那柬帖有点异样,心想:“空山之中。怎会有此物?”当时也没细看,随手揣人怀内。
移石进去,把洞内原备好的油灯点起,持着火把向各处照看。牲禽先时一点声音无有,见了火,纷纷呜叫起来,与往日情形不同。牛子说:“白猩子厉害已极,飞的还好,走的无论是多猛恶的野兽,遇上就屁滚尿流,不敢乱动,一定是被它吓的。”灵姑也未理会。见洞内外都是原样,白猩子好似只去过中洞,旁洞并未走到。把灯火熄灭,照着老父方法,将洞门重加严密封堵。又去后洞各石室中仔细查看,才行回转。
灵姑取出那张柬帖递与吕伟一看,那柬帖长有三寸,宽有二寸,用四五层极上等白绵纸棱成,甚是坚韧。上面并无字迹,只印着七个魔头,作主塔形叠着。形态不一,甚是狞恶,一看便知是绿林成名大盗,做案或是寻仇前后所留的符记。那七魔头如非盗党共有七人,便是盗魁的外号。心想:“自己新来不久,无人得知踪迹。再者生平虽享盛名,不轻与人结仇树敌;纵有,也决非自己对手。这类符记怎会在此送上门来?来者不善。”吕伟先颇惊疑,嗣就灯光仔细查看,除纸角略有泥水湿污外,上面还有近乎猴子一类的爪印,这东西又发现在白猩子来过以后。据此推断,好似那盗首误人此山,身旁带有此物,不想遇见白猩子,人不能敌,或已被害,或是逃走,所带符记被白猩子抢去,见上面魔头形象凶恶,觉着好玩,没有撕毁,无意中带到洞外,因想移石人洞,随便弃去,被风刮到旁洞无雨之处。
吕伟正盘算间,灵姑见老父担心,笑道:“爹爹不必多想,这符记不论有意无意,都不要紧。看他画得那种丑态,一定不是什么正经路数。女儿蒙仙师赐这玉匣飞刀,近来时常运用,更发觉它的妙处。据向大哥说,便是寻常左道妖邪,也经不起刀光一击,绿林盗贼更不必说了。不来是他的造化,来了还不是送死?倒是这几个白猩子可恶已极,适去洞外,好像许多种田用的东西都被毁损。我们辛辛苦苦,好容易开辟出来那片田地、房舍,日久天长,如被寻去乱糟蹋,岂不前功尽弃?明早天晴,好歹也要寻着它的巢穴,一网打尽,才能兔去后患呢。”吕伟料那盗魁如真上门寻事,符束已到,一二日内必见分晓,休说还有爱女这口飞刀,便自己本领也应付得了,无足为虑,说过便也安歇。
第二日早起天晴,众人出洞一看,不但存放外面未及收入的器具俱被白猩子毁坏无遗,连灵姑、王渊、牛子三人新近由远近山谷中费了不少心力移植培养的许多奇花异卉,也被蹂躏摧残殆尽。甚而奇石丛中原有的苍松翠竹,也被拔的拔起,折的折断,东倒西横,狼藉满地。这些都是众人点缀美景心爱之物,如何不恨?灵姑首先勃然大怒,决意非除它不可。无奈这类恶物行踪飘忽,捷如神鬼,不可捉摸。事既开端,以后必来作践禾稼,伤害牲禽,只有寻到它的巢穴,搜杀无遗,方保无患。偏有那大片连亘不断的高崖阻路,人不能上。依了灵姑、王渊,恨不能当时便往探路才好。吕伟因昨晚发现那怪符柬,要等他两日,看看有无动静。而且白猩子必定还来,野兽虽凶,无甚知识。还是不知深浅的敌人可虑,如真有心寻仇,甚事都做得出来。因而主张从缓。二人只得罢了。
田里原定当日起始收获,因洞中不能离人,能手只有吕氏父女,而灵姑守定向笃之言,说什么也不放心离开老父;若改令王守常、牛子等四人前去,如遇白猩子固是凶多吉少,便遇仇敌也非对手。思量无计,惟有暂停农作,等过两日再说。灵姑、王渊恨得牙痒痒,田里不能去,只把牲禽放在隔溪广场上,各找了些事做,把残毁的花木收拾收拾。不觉又是黄昏入夜,白猩子一直未来。灵姑因日前曾经目睹,那么高的玉灵崖,白猩居然捷如飞鸟纵援上去,老恐伤了灵奴,不令飞远,防护甚紧。只在傍晚时,到对面横崖四下眺望了一阵。收了牲禽用具,封闭两洞,各自安歇。为防万一,依旧分出一人,轮值守夜。又到天明,仍无动静。
似这样守过三日,不见一毫朕兆。断定那张符柬,实是白猩子将人害死,无意携来,暂时总算去了一桩心事。因禾稻早熟,田里三日未去。白猩没有长性,也许见洞门封堵坚固,知难而退,不会再来。如去寻它,一个诛戮不尽,反倒惹它寻仇生事。多主张收获完后再去。
众人到田里一看,禾稻略为受了一点践踏,倒还有限。那所竹屋却被拆毁多半,竹瓦零乱,满地都是白猩子的爪迹,室中用具更不用说,分明下雨的第二天早上来此祸害。
那竹屋用整根大竹为墙,切竹为瓦,高大爽朗,雅洁异常。全仗向笃禁法相助,才得建成。如用人力照式修建,不知要费多少精力工夫。真比洞前那些毁损还重得多。看那情景,好似白猩子知道和人相斗,要吃大亏,只在暗中窥伺作祟,等人不在,立即乘隙侵害。细查来踪去迹,爪痕脚印,俱是雨后所遗。田中禾苗也是日前践踏,不是新残,和洞前一样。来只一次,已经如此厉害,若常受侵袭,不特房舍、用具、牲禽之类都难免遭受损害,便是田园也没法耕种,众人如何不急不怒。这一来,连吕伟也下了事完除害的决心。
前带余粮将尽,这第一次收获关系全年食粮。众人恐它再来为患,非同小可,忍着忿恨,一齐努力下手收获。由清晨起忙到日色垂西,地大人少,仅仅收获一小半。当地打稻场不放心用,只有运回洞去打晒。虽然带去牛马,恐半途被白猩子突出狙击,无法分运,势非人畜一齐同运不能无虑。所获又多,虽然相隔不远,负载这类松而束大之物,不能走快。行时要扎捆,到了要卸放,无不需时。经过两个往返,天已昏黑。尚幸当晚风清月白,两地都无白猩子的踪迹。但是晚间,仍要严防,须照前行事。趁着月明,往返了好多次,运到半夜,勉强运完。
灵姑因嫌启闭洞门费事,新稻未打,明日又要运出摊晒,拼着受点损害,运到后半,俱都摊放洞外。次早前往,想了一个主意。先用飞刀齐近地处割去,人只跟在后面捆扎,省了不少的事。只扎运仍是艰难,连收种的烟叶,直忙了四五天。仗着天色尚好,日暖风和,禾穗渐渐干燥。又在洞前新辟出一片打稻场,晒春簸扬,众手齐施。晚问还得轮流守望。一连又是好多天。灵姑满想农事一完,便去后崖诛除恶兽,偏生种多收多,农事都有一定次序,心急不得。人手又少,大家忙得头晕眼花,还没做完一半。碧城庄更无暇去看。反正照顾不了两地,只得听之。白猩子却一直未来。
这日吕、王等人想吃蔬菜,灵姑、牛子早起,命王渊把洞闭好,前往庄上采摘。到后一看,又发现白猩子足迹,那日还是好好的一片园地,变成满地狼藉,所有豆棚、瓜架全被拆倒,每样都糟践了一大半。最怪的是,那日剩有两亩来地的包谷,因未十分成熟,所获已多,剩此些须,没放在心上,当时不曾收割,也被白猩子全数拔起,长长短短,捆扎成束,散摊地上。庄屋更被拆得只剩了一圈竹墙。灵姑看白猩子处处都似学人的举动,料定近日必在暗中伏伺,决心除它。尽二人之力,把所剩蔬菜,瓜豆尽数采摘,带了回去。
次日,灵姑未明即起,仍和牛子带了灵奴同往。先不进庄,在林下择一隐僻之处伏伺,命灵奴栖身树梢观望。等到日出,田场上仍是静悄悄的。估量白猩子当日不来,洞内诸人已经起身,正要回去,灵奴忽往田场上飞去。灵姑刚要出声唤回,猛瞥见庄屋门墙内走出一个白猩子。白猩子初出时仰天乱嗅,不住东张西望,意颇迟疑。灵奴好似诱敌,故意在它附近低飞,连叫:“主人莫要出来。”灵姑见那白猩子渐渐胆大,一对凶睛注视着灵奴上下盘飞,屈爪蹲身而行,大有蓄势待发之状。灵奴飞翔绝快,可是相隔白猩子甚近。明知白猩子决不止这一个,终恐灵奴闪失,哪肯再听它话,高喊:“灵奴速回!”手指处,飞刀脱匣而出,一道银虹径向田场上飞去。
白猩子真个机警已极,一闻人声,立朝灵姑对面果林中纵去。灵姑恐飞刀误伤灵奴,略为回避,比往常稍慢了些,竟被逃走。连忙指着飞刀,入林追赶。当时灵姑只能指敌追杀,尚不知飞刀妙用,可凭心意远出杀敌。那林与四外密林相连,恰又新近移植,费去不少心力,不舍毁损。等到人追进去,白猩子已逃入密林深处,无影无踪。灵姑暗忖:
“飞刀神物,尚被逃走,以后如何除它?”心中有气,指着飞刀,在林内似穿梭一般往来驰逐。刀光所过之处,虬枝寸折,密叶纷飞,一片沙沙之声。灵奴又在空中相助搜查。
白猩子为刀光所逼,终于藏身不住,正轻悄悄掩着身形向林外逃窜,走到林木稀处,被灵奴空中窥见,报知灵姑。灵姑便照所说之处,用刀光连林木一齐围住,由大而小,把圈子缩紧。白猩子被困在内,左冲右突,走哪一面都有刀光挡住去路。四外二三十株林木,更一株接一株地被飞刀斩断,倒落下来。急得白猩子在里面乱蹦乱叫。灵姑闻得叫声,觑准中心,将手一指,残存的七八株合抱大树一齐折断。耳听喀嚓乱响中,吱的一声惨叫,以为白猩子已被杀死。地上横七竖八,东倒西歪,满是残枝断木梗阻,急切间不能走进,又指飞刀,朝那叫处乱砍了一阵,不再听有声息,料知就戮。
灵姑想等尘沙稍静入内查看,灵奴忽又在空中高叫:“有两个白猩子往玉灵崖跑去,主人快追呀!”灵姑因出来时久,老父许已出洞,白猩子往回逃走,恐被伤害,不暇细查,忙往回赶。到玉灵崖一看,洞门紧闭,石尚未移,洞外摊着十好几枝毒弩,多半断折,打稻场上许多食粮用具倒不见怎散乱,情知生变。唤开洞门,众人走出一问,才知就里。
原来灵姑、牛子走后不久,王渊说:“连日好好的,白猩子并未来犯,却往碧城庄作践,必是上次吃过苦头,不敢和人明斗。好在姊姊快回,出去无妨。”吕伟因昨晚略受了点感冒,尚未起身。王守常夫妻钟爱王渊,以为不会出事,便依了他。众人刚把石移开,吕伟便起来了,只当爱女已回,都在洞外农作,没有在意。出洞一问,方知未回。
灵姑去时原说去取残余蔬豆,一会即回,一见去了这么久,心疑有事。方在踌躇,偶一抬头望见对面崖顶伏着一个白猩子,张牙扬爪,往下窥视,大有突然下扑之势。心中大惊,知道这东西快极,越张皇越坏。兵刃不在手内,只连日为备万一,弩悬在腰间,一直没有取下。所幸洞门只留一个俯身出入的小洞,不曾大开;众人初出,俱在洞前,没有走远,尚易逃回;王妻恰回洞内取物,只王守常父子在外。忙顺手捞起一柄铁耙,左手取了毒箭,低声报警,招呼二人从速先退。话才出口,王守常父子也同时看到崖上,知道厉害,慌不迭往回就跑,谁知不跑还可,这一跑,竟示了怯,白猩子看出人也怕它,一声怒啸,立即飞身跃下。吕伟一见不好,放过王氏父子,左手连珠袖箭,右手铁耙,用足平生之力,迎头打去。这一下力量少说在五百斤以上,如换别的猛兽,怕不骨断筋折,当时身死。白猩子骤出不意,只被打中肩头,跌了一跤。未等吕伟退走,又复怒吼跃起,闪躲更是迅速,那连珠毒弩不能射中双目,中在别处,立即弹落,射不进身。王守常父子虽然逃进洞去,吕伟尚在外面和白猩子恶斗,无法闭洞。吕伟所用铁耙只两下便即打折。势急如风,兵刃无法传递,眼看危急。尚幸王渊情急生智,一见箭不能伤,便没再发,忙即施展向笃所传幻术,放出一片烈火。白猩子见火惊退,吕伟乘机纵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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