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娘只管服侍病人,不要喊我。爹爹才好,还是早些睡吧。”王氏夫妻含笑点头。土渊上身皮衣,当起病时脱在里面,这时顺手拿起。王妻道:“你这时还怕冷么?”王渊佯笑道:“我怕外边冷呢,带出去好。这小屋乱糟糟,到处挂些衣服也不好看,姊姊醒来又不愿意。”说罢,搭讪着拿了酒菜便往外走。王妻随将王守常劝进房去睡下,开了房门,独自守伺病人。她忙着添柴添炭,料理病人少时吃的东西,自然不能离开,做梦也想不到爱子会在风雪奇寒之夜到洞外面去。
王渊到了右壁小屋,得知牛子服药之后睡了一会,醒来觉着痛楚大减,欲往探看主人病状,相助灵姑操作。王渊将他拦住说:“病人和姊姊都已睡熟怕吵,只娘一人在侧,连我都赶了出来,你去不得。我给你带来了酒,快吃吧。”牛子嗜酒如命,病后新起,更是爱极,忙接过道:“渊少爷真好,等老主人好了,我定给你再做一副好雪滑子,叫你喜欢。”说罢大吃起来。王渊道:“你还说呢,都是那天滑雪,病倒了好几个。这些天山洞里没人去看,那些牛、马、猪、羊、小鹿、小鸡不知死了没有。”牛子闻言惊道:
“真的,小主人也没去看过么?”王渊道:“你真蠢牛,吕伯父病得那么重,姊姊还有心思顾这个么?适才娘叫我去看看,因先给你送酒,火把又在你屋里,听说外边冷极,我还没顾得去呢。”牛子道:“你病都好了么?外边冷,由我替你去吧。”王渊道:
“姊姊睡前说你病比我重,至少还得三天才许下地,外边天气比那日还冷得多,你如何能去呢?”牛子道:“渊少爷还说我蠢,外边天冷,现成的宝珠不会带了去吗?你去将宝珠要来,我同你都去,省得你一人,那么多事也做不过来。”王渊先也想到天蜈珠可以辟寒,因知此珠不在吕伟身上,必是灵姑藏起,怎好明要。闻言笑道:“你这点老牛心思,谁还想它不到?你那日没见老主人仗它辟寒,悬在胸前么?你定要去,我告诉姊姊,骂你一顿就好了。”牛子最怕灵姑,便答:“我不去就是。你病才好,单上身穿皮抵不住冷了。”王渊道:“我晓得。你把那油浸火把给我两根长的,我取帽兜和鞋裤去。”
说罢走出,先往左壁小屋隔着门缝偷看,见室中静悄悄的,只乃母一人在洗涤盘碗。
忙即退回,取了那日滑雪时所穿的一套,跑到牛子房中。刚刚穿好,忽听灵奴在架上学着灵姑的口气叫道:“渊弟真顽皮。我也跟去。”王渊先进屋时,便见灵奴蹲伏架上,不言不动,因忙着往小洞中寻药,没去搭理。闻言知它灵心慧舌,不似牛子易哄,低声叮嘱道:“你不要叫了,姊姊和他们都睡了,莫被你吓醒。洞外边冷,你去不得,乖些在屋里,等我回来拿好东西给你吃。”灵奴在架上张着翅膀又跳又叫道:“不要我去,你也去不成哩。”王渊恐它饶舌,被父母知道出来拦阻,想招它下来加以恐吓。灵奴偏不上当,索性飞起叫道:“你想骗我,我才不信你的话呢。要我同走,回来我什么都不说;不要我去,就告诉你娘去。”王渊急得无法,只得低声央告道:“好灵奴,我带你去。莫把病人吵醒,姊姊好些天没有睡,有话到外边再说吧。”灵奴方始住口。牛子随将火把递过,王渊接了,叮嘱牛子:“多睡一会,这样病好得快。我去去就来,你不要管。”说时灵奴已先飞出。
王渊轻轻走到洞口,又拿了雪滑子,揭开皮帘,人鸟同出。爬到雪径上面一看,四外暗沉沉,尖风扑面,透骨生寒,积雪回光,路径尚能辨出。他见风大无法取火,一赌气,匆匆绑上雪具就跑。晃眼驰抵小洞,觉着冷极,又恐回晚,露出破绽,哪有心情先看牲畜,先往藏放食粮、用具的小洞钻进去,到了里面点上火把,寻到文叔藏物之处一照,只见什物零乱。暗忖:“以前只自己来过两次,嗣随灵姑来此查看,也没这等狼藉。
众人病后,灵姑一心侍候,不曾离开,别人更不会来,怎会如此乱法?”
王渊一找那些竹筒、瓦罐,也似少了好些,有几个都变成了空筒,封筒漆泥还剥落在地,分明有人将筒中之物取走。先还以为冰雪封山,酷寒凛例,外人不能到此;许是灵姑因父久病焦急,发党文叔藏有好药,前来寻取,心焦忙乱,取了就走,不及检点,也未可知。继再仔细查找,空洞中大多留有残余的金屑,前次所见外标药名与用法的竹筒、瓦罐已不见了一多半。所留不是空无一物,便是药已枯朽,并且没一个不将封口打开。这才想起灵姑做事细心,最有条理,从不慌张疏忽,即便寻药,也决不会全数给人打开,满处抛置,散乱一地。料定贼自外来。不禁大惊。
王渊原是雪前无心人洞寻物,看见文叔所存之物堆积甚多,心想:“这老头来时,非逼众人帮他将兽洞存物搬来不可,连忙了好些天才运完。劝他留一半,不要紧的明年再运都不干。尤其将那些竹筒、瓦罐看得珍贵,问是何物,先说是药材,后又说是金砂,总是含混答应,吕伯父知他年老心多,不许提问,也就罢了。他在时,隔一两天,必定背人入洞一次,老怕丢了似的。现在偏一去不归,连寻几次也未寻着。照他那么看重,人如平安,决不舍这许多东西;久居此山,更无走失之理,分明十有九死。以前代他运物,除却兽皮、象牙、粮肉,凡是筒、罐一类,十九自运。记得有的还标有字迹记号,筒口用生漆和泥封固甚密。反正他已不再回来,何不开看里面到底是甚东西?”
其实当时文叔存物已然现出翻动痕迹,王渊没有灵姑心细,不曾留意。先取两竹筒一看:一是满筒豆大生金块;一是半筒珍珠,大小不一,还有几块翠玉。余者凡是外标字迹的,俱与筒中之物一样,不是药材,便是金砂,觉着无甚希奇。刚想退出,一眼瞥见有一大竹筒颜色青润,直立筒堆上层,仿佛新制未久。别的竹筒封固极为严密,这一筒虽照样漆泥封固,封口和筒底竹节俱有七八个米粒大的气孔。用手一摇,不听响声,分两也颇沉重。筒外只有刀刻的年月记号,未标明内有何物。觉着有异,就着火把仔细一看,无巧不巧,上面刻的正与自己降生的年月日子一点不差。筒眼中似乎有一股清香微微透出,凑向筒口用鼻一嗅,味更清馨,这一来越发心动。
王渊随用刀向筒口漆缝里插进一拨,那封口应手而起,竟是活的。筒长尺半,粗约七寸。封口揭去,现出一个竹节,做的活盖也有七个豆大气孔。顺手揭开,内里还有一个竹筒。筒外四周都是青沙,里面种着一株尺许长的异草,形状似万年青:两叶对生,苍翠欲滴;叶夹缝中一茎挺立,色如黄金;茎顶结着一粒滚圆的紫色小果,约有指头大小,刚刚高齐筒盖,浮光鲜明,清香扑鼻。内筒只有半截,吃青沙壅紧,无法倒出。王渊正想用刀将外筒劈散,忽觉筒底竹节也有点活动,顺手转不几下,连底带里筒异草一齐退落。那草便种在里筒以内,半株露出筒外,一茎双叶,静植亭亭。所用沙土与草同色,捻去细腻非常,不知是何物事,沙里头还藏有一柄玉石磨就的尖片。竹色比起外层套筒还要青鲜得多。壅沙散落,现出几行刻字,细一辨认词意,不禁心花怒放,喜出望外。
原来筒中灵药,文叔也不知它的名字。只因已死两老自猩子岁久通灵,惯识灵药,在十年前由后山绝顶拾得此药几粒种子,对文叔说药名叫丁蒙(兽语“天生”之意),产自后山绝顶云雾之中,极难遇到。老猩之父三百年前曾寻到一株成熟的,服后力强身轻,增长灵性,可以跃取飞鸟,厉害非常。那药种系仙乌衔来,一苞十二粒,仅只一粒结果,并须十数年后才能成熟。未熟以前,一样长着两片碧绿叶子,难于辨别。叶生极慢,先和青草叶相似,等长到十多年,叶长才只尺许。不知何时一茎挺出,上面结一紫果。只要闻异香外透,便须摘取,用玉石之类将它切片,捣融成浆,服将下去,过一刻便见灵效。但有一桩难处:结果时日事前难知,须碰运气。只一成熟,见了天光,子午一过,果即迸裂,变为六苞种籽,又须再等十多年,还不知到时能否如愿。白猩子所拾种籽共只七粒,为数不全,结果之种是否在内,不能辨别。两老猩令文叔择地种好,等待十多年,日夕查看、如见成熟,随时报知。
文叔见那种籽丛附在一个豆大苞囊以内,有米粒大小,色如丹砂,晶明莹澈,颗粒匀圆。无意中就着日光一照,六粒都是透明无物,独有一粒生得较小,内中却隐隐现出一株具体而微的灵药影子,也是双叶一茎,上结紫果,与老白猩所说成熟之草一般无二,料定结果的必是此粒。因见那种籽与山中紫金花籽大小、形状相同,便想了个主意,将这粒调换下来,偷偷寻一竹筒种起。继恐出叶以后老猩惊觉,仗着此草只初种时用绝顶净土培窒,一经出叶便无须浇灌,性又喜阴恶阳,爱燥怕湿,又做了一个外筒将它套上。
更恐年久忘了用法,将里筒刻上字迹,藏上一块薄的玉片,以备到时应用。过了两年,那六粒新叶初生,忽值山石崩颓,连真带假一起毁去。两老猩惋惜号叫了一阵,也就拉倒。近年老猩移居,文叔算计到了成熟时候,走前还探看了几次,均无结果朕兆,已疑这粒也非结实之种。谁知在用多年心机,却便宜了别人。
王渊看完筒上刻字,惟恐果绽结子,错了时机,忙即如法炮制。用玉片将果切碎,就着竹筒底盖一碾,化成一小团紫色浓浆,刮放口内。当时芳腾齿颊,只味略为有点苦涩,过了一会,方始回甘。自觉脏腑空灵,气爽神清,痛快已极。忽想起母亲体弱多病,难得这样好东西,怎私自吃了?果既灵效,果叶想必也能补人,意欲取回与父母服食。
谁知果乃灵药精华所聚,果摘以后,叶即枯萎,晃眼变成两片黄叶,茎也枯干,料是废物,只得罢了。他背人行事,着实心虚,恐吕氏父女回来发觉见怪,匆匆略为收拾,将种药的两筒带出,暗弃附近涧底。
王渊次日背人一试,果然身轻了好些,不由暗自欢喜。因他一来知此事有欠光明;二来年轻好胜,日练轻功,进境大慢,幸仗药力,居然到了中上层境地,便想争气,伺机向灵姑炫露。因此虽然高兴,连父母前都未说起。病后越想心越不安,自觉愧对灵姑。
以为筒罐甚多,文叔那么珍视,也许还能寻出别的灵药。等到入洞后看出有外人来过,几乎全数开封,不见多半。方在失望惊疑,忽见灵奴箭一般直飞进来,落在王渊肩上,急叫道:“快些熄火藏起来,恶人来了。”王渊虽是小犊胆大,无奈来时匆促,未携兵刃暗器,事出所料;又知鹦鹉灵异,这等惊惶入报,料非易与。方一迟疑,灵奴已一翅将火扑灭,叫道:“赶快藏起,你若跑出去,撞上就没命了。”王渊知道厉害,仗着路熟,刚一藏好,便见洞外有火光闪动。
文叔藏物之所,原是洞中一间天然的石室。粮肉、皮革一类粗重之物俱在右壁,堆积老高;所有竹筒、瓦罐俱堆在左壁角里,占地不多。王渊藏在堆后一个高可及人的石缝里面,潜身外觑,只见光影幢幢,由外而内,晁眼走进来的共是三人,俱是头戴反毛厚皮帽兜,身穿反毛皮紧身衣裤,手脚也穿有皮套,毛茸茸怪物一样。这三人好似熟知这地方,一到室内,为首一人便把头上帽兜和手套摘去,向两同党说了两句,自擎腰刀、弩筒往出口一站,意似把风。语声虽然粗暴,却似入山以前在沿途汉城中听过的,不似当地土人说话。那两同党一听,忙将火把插在壁间石缝内,各把手套脱去一只,掖在自己腰间,目不旁视,直扑右壁。王渊藏处侧面立着一块怪石,遮住了目光,来人走向物堆后去便看不见。只听一阵翻腾挪动之声,一会工夫便取了许多兽肉,装入三个粗麻袋内。另一人又找出一个小布袋塞在大麻袋里,外用粗绳一一扎紧。为首一人见已成功,便过来相助,放下刀、弩,互相扶持,各背一袋,拔下火把,取了刀、弩,戴上手套,从从容容往洞外走去。
王渊先见来人如此胆大,心还忿怒,意欲出其不意,由黑暗中冲将出来,夺取来人兵刃,拼他一下。继一细看,来这三人不特行动剽悍,矫健非常,而且所持厚背腰刀精光闪闪,分量沉重,暗器也是土人所用极毒弩筒,中上必死,不易抵御。尤其那盗走的三大麻袋干腊兽肉,少说每袋也有三百斤左右,另有一小袋是文叔曾送吕伟未收的金砂,重有好几十斤,那么笨重的东西,三人寻寻常常背起就走,其力可知。稍为动转,灵奴又在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