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林中既是兽窟,以后行猎便有地头,不致无兽可猎,暗把路径记下。先还愁远,及至寻到来路,相隔匪遥,越发欣喜。
四人回抵玉灵崖洞内,天已入夜,且喜洞中无事。当即把鹿肉烤吃,各自饱餐一顿。
吃时,灵姑谈起雪地不曾崩陷以前,好似闻得虎啸声中有人呼叱,声甚暴厉,恐非善类。
牛子道:“以前向笃手下原有一族野民,平日专以林中蛇兽为粮,定是他们在那里打虎,决不是什么汉人。”吕氏父女想起昔日凶徒借野民线索来洞暗算之事,以为牛子料得不差,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日,牛子、王渊都极力怂恿,再往后山森林中行猎。吕伟见昨剩鹿肉如匀着吃,足够三四日之用,雪吼除了残余,还有一只整的未动,虽说骨多肉少,合起来也能吃好几天。便道:“我们所剩兽肉尚多,这类野味越新鲜越好吃,何苦多杀生灵,打些来放着?昨晚似乎天气转暖,只要雪一化,便可搜寻贼党下落。休看雪大冰坚,说化就化,还是盼着找回失物为妙。森林与贼党来路相反,群贼知我们不可轻侮,不来则已,来必不善,万一乘虚来犯,如何是好?昨日我出门时,兀自心烦意乱,神志不宁,仿佛有什么变故似的,去就勉强。那行猎之地虽不算远,离洞他出,终教人不甚放心。好在兽窟已然寻到,随时都可猎取,并非难事,不比日前无处搜寻。且等快吃完时,再打主意吧。”灵姑素常不喜无故杀生,想就便一访向笃,去否两可,听老父如此一说,便把去意打消,相助阻止。吕氏父女都不应允,牛子、王渊自然不敢违拗。二人都是好动天性,闲来无事各把雪滑子穿上,走至洞外雪地里,往复飞驰,滑行为乐。灵姑恐老父烦闷,等打坐完毕,寻出一副纸牌,连同各人入山时用剩的制钱,约了王氏夫妻,相陪老父斗牌消遣。
王渊和牛子滑了一阵雪,久候灵姑不出。王渊入洞来唤,见四人已斗上纸牌,旁观片时,觉无意思,便跑出去,和牛子商量,乘机赶往森林行猎。牛子自然愿意。好在出时为防骤遇敌人、野兽,各都带有兵刃暗器,说走就走。二人一个年轻胆大,一个粗心冒失,知道明去决不让去,径自偷偷溜走。牛子滑雪本是惯技,王渊自服灵药,身轻矫捷,多日练习之下,意比牛子滑得还快。昨晚又把路径记熟,彼此争胜抢先。酷寒渐减,狂飆不作,端的风驰电掣,迅速非常,数十里途程,半个时辰便已滑到昨日雪崖上面。
人才探头,便见崖下林边雪幕之下群鹿聚集,跳跃游行,意态安闲。一点没费事,就寻到了。
王渊喜极,当时便要纵下。牛子忙拦道:“鹿虽胆小,也有野性,它们数多,我们只两个人,你是小孩压不住它们,要是欺我们人少,合群来拼,弄巧我们还要吃亏。即使我们多杀它们几个,不致受伤,它们害了怕,一换地方,不在这里合群,以后再找又是费事。这东西跑得又快,昨天先见那母鹿已然中了一箭,我们四人同追,还用飞刀,都未追上。即使它们不和我们拼命,见人就跑,追它们也难。我们不穿雪滑子不能下去,有鹿的地方偏又没雪,滑到下面还得脱掉,稍为耽搁,鹿早跑没了影,怎追得上?好在它们不知有人要下去打它们,你先莫忙,反正我们只打一只,多了也弄不回去,等我想好主意再说。”王渊闻言,便即止住。
牛子话虽说得有理,可是由上面暗放冷箭射鹿容易,却想不出一个惊散鹿群的善法。
后来还是王渊见那森林边上的积雪厚几两丈,有那树枝较为稀弱之处,吃不住劲向外倾,如非冻成一片,有别的繁枝老干在旁衬托,势非被雪压断不可,稍经重击,会立即崩落。
便想了个主意,命牛子驶向崖后,凿来大块坚冰,一人用箭去射,一人用冰块去击林边雪幕。等鹿射倒,雪幕也同时崩落,将鹿群惊散。牛子连赞主意真好。
当下便由牛子挑定一只又肥又壮的母鹿,用连弩觑准要害,连珠射去。那鹿多么健实,也禁不起接连几箭。头一箭射穿鹿颈,直透出去。鹿刚负痛惊叫,由地跃起,第二、第三、第四三箭又相次射中胸腹等处,应弦而倒。群鹿不知人在上面暗算,见同类惨嗥滚地挣命,昂首四顾,方在惊奇,王渊已双手举起二三尺长方形的一块坚冰,和牛子双双大喝一声,用足周身气力,照定林边雪幕之上,猛掷下去。崖、林相隔只有一两丈光景,由上而下本就容易得势。林梢上的积雪看似甚厚,其实极松,冻冰以后发脆易折,再加边枝不固,难胜重压,一二百斤的坚冰,再用大力猛击,哗啦一声,直似雪峰崩颓,靠外面的雪幕立时倒塌了一大片,冰雪残枝四下飞舞。整片雪幕受此一震牵引,虽因冰雪虬枝相互纠结凝固,不会随以崩塌,但稍近一点的也多被震裂,只听琤琤淙淙冰裂之音密如贯珠,汇成一片,甚是清脆。那残冰碎雪更随处坠落,接连不断,势颇猛烈。群鹿骤出不意,本就吓得四下乱窜,沿途再吃那些冰雪碎块一打,越发心寒胆裂,齐声哀鸣,亡命一般纷纷争先逃去,晃眼之间无影无踪。
二人听冰裂之声兀自响个不停,大小雪块依然连续由树问往下崩坠,那只死鹿已被埋在雪里,颇悔冒失,不该用力大猛。恐雪幕再有崩塌,不敢遽下,等了好些时,见势稍减,才一同滑下。扒开碎雪一看,除所射大鹿外,还有两只小鹿也被压死在内。二人原拿不走这许多,牛子因鹿性最灵,如不移走,留下死鹿,以后未必肯来原处游息,只得先将三鹿移运崖上远处。不能都取,便挑肥嫩好吃之处,分别割下,用索扎好,尽力背上。余者任其弃置雪里。费了好些心力、时间,才得停当,随后往回驰转。
二人因出来时久,吕、王诸人出寻不见,自是担心,便由吕氏父女追踪赶来。恰好半途相遇,自不免数说了二人几句。牛子说有好些鹿肉弃在雪里可惜,要大家回取。灵姑道:“你真是个喂不饱的馋牛,这么多块鹿肉,加上洞中那些剩的,还不够你吃么?
爹爹好容易今天才高兴些,等斗完牌出来,你和渊弟却不见影子。差点没把王大娘急死,如今正在洞里盼星宿一样。不说早点回去,多了还要想多。没有罚你难过,非气得连骨头都不给你啃才称心么?”牛子最是敬畏灵姑,闻言不敢再说。吕伟也觉弃肉可惜,本有允意,打算分人往取,听女儿这么一说,也就中止。
老少四人分携鹿肉,驶回玉灵崖。王氏夫妻正在倚门盼望,见了王、牛二人,自不免埋怨几句。及听王渊说起那里野味甚多,肥鹿尤伙,又如何容易猎取,决无绝粮之虞,俱都欣喜。吕伟笑道:“日前初次发现失盗,大家急得那个样子,连我都急了好些天。
其实我们还有好些余粮,有这么好的洞天福地居住,用具也未全失,耕牛、种籽都有,怎么也能想法接上收成,并不算苦。真要当日绝粮,食用全无,又当如何,这都是去年算计太周,收成太好,什么都存起来,吃用不尽,造物忌满,给我们一点儆戒。所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了不觉得,没有了什么都是好的。过惯好日子,稍差一点,便觉难受。假使我们来时什么都没有,日有绝粮之虞,能够到此光景,不就喜欢极了么?
今日斗牌,灵儿为讨我喜欢,想我和满,不住发给我好牌,不料把我该摸到顶好的张子漏到下家,被王大娘和掉。因而悟到:人的生死贫富,以及一饮一啄,莫非命定,白用心机,毫无用处。最好也不贪也不懒,只照我本分做去,听其自然,既少闲气闲急,反多受用。因此我把失盗之事已然置之度外。现在既有野味可以猎取,只要那贼害怕,不敢再来侵犯,我们齐心努力,静等开春下种,夏秋两季收获,也就无须苦苦搜寻他们了。”
灵姑深知老父为人沉着,自从失盗以后,嘴里不说,心中十分愁急。偏生冰雪险阻,盗窟难寻,自己每日为此愁烦,无计可施。难得会委诸命数,不再置念,好生欣慰。见王、牛二人眉飞色舞,意似不服,想要争辩,忙使眼色止住,抢口说道:“爹爹说得对。
本来我们都是出世的人,应该凡事都想开一些,这些身外之物,有甚稀奇?日前只因余粮无多,怕接不上气。张叔父和远弟大约病好,也快赶来了。全洞七个人;还有那些长臂族,开山以后免不了要来看望,范师兄他们更是非来不可,虽说他们往返长途,必带食粮,只有给我们添东西的,可是初来总该有些款待。照前几天神气,怎能叫人不急?
且喜上天鉴怜,无意之中会在冰雪底下发现野兽窟宅,并且还有好些成熟了的野果,黄精、红苔之类,想必也不在少数,简直取用不尽。今天又在大洞咸菜坛堆里找出大半缸食盐。过几天,索性破上一天工夫,去到森林以内,连野味带山粮多打些来,风的风,腊的腊,不是照样快快活活过日子么?”吕伟首先含笑称善。王、牛二人便不再言语。
当日又是一顿丰美的饱餐。吕伟满拟退一步,谁知他不寻人,人却寻他。
过了两日,吕、王诸人见天气逐渐转暖,知道这么厚的积雪一旦融化,势必发生山洪,又须闭洞多日,等水退尽,始能出外。森林地势低洼,成了泽国,林中野兽定逃匿无踪。意欲趁它未化以前,将野味山粮备办停当,免得再挨些日子冰雪融松,随时随地皆有崩塌之虞,无法行动。吕伟因此番大举行猎接连好几天,每去从早到晚,来往要一整日,气候渐暖,还防备到贼党来侵,特意将洞口和先前一样封堵,命王氏夫妻留守在内,另外在皮帘旁开一小孔,以备灵奴飞行出入。吩咐如遇有贼来犯,不问多少,千万不可出敌,只在洞内用毒弩外射;同时放出灵奴,飞往森林告急。吕氏父女闻报回援,至多不过个把时辰,即便贼党人多势众,在这短时间中,要想撤去石块,攻入洞内,也来不及。何况洞前有雪堆阻隔,来贼一旦跳落,必为王氏夫妻连珠毒弩所伤,客主异势,一暗一明,还手甚难。吕伟老谋远虑,部署定后,又假设敌攻,隔日演习了十几次,端的周密异常。
第二日未明起身,饱餐之后,率领灵姑、王渊、牛子,老少四人一同前往,并把雪橇带去,以备运物之用。头两天十分顺当,什么事也没有,只半日工夫,便满载而归。
除各种野味外,还采掘了二百来斤山粮,直到堆得那雪橇都无法装载才罢。回到玉灵崖,天还未黑,众人自是高兴。到第二天,兽群日有伤亡,渐知人类可怕,有了戒心,不是藏向林中深处,便改了地方,猎取渐难。吕伟因积雪渐隔,遇到松软之处,已难行走,一旦发生山洪,不知要在洞中待多少天,食粮一层,最关紧要,连日虽有所获,仍嫌不够,便命分途搜索。
起初吕氏父女还恐藏有别的猛兽,将人分作两起,不敢分得太单。继见林中除曾猎取大小两虎外,只有鹿和羊、兔最多,不见别的兽迹。分猎到二天上,胆子越来越大。
又见雪融渐速,行猎之日无多,保不定风势一转,次日便行中止。此时蛇虫之类尚在蛰伏未动,以牛子的行猎经验,料知林中连虎都少,别的猛兽更无庸说。即便遇上虎豹,凭这老少四人的本领,谁也不致为它们所伤。加以鹿,羊地理既熟,奔逃起来又快,这一有了戒心,猎到甚难。惟恐树断雪崩伤人,又不愿毁损千年古木,灵姑更不肯用飞刀行猎。有时非分头追逐不可,渐渐人数走单,傍晚聚集,一算所得,果比昨日多了好些。
灵姑不愿多事杀生,打算中止。吕伟却说:“这两日偏重行猎,没顾及采掘山粮。照牛子说,今年雪势之大,生平未见,雪后山洪不知要多少日才能减退,况且水退后长臂族必来,还是多积食粮好放心些。”于是次日又去。
山粮种类不一,有的是树上的果实,有的深藏土内,物以类聚,多不在一处,更须分头采掘。于是老少四人分成四起,可是相隔只在一里左右,并不甚远。如非林密不易传声,闻呼便可立至。由清早起采掘到了午初,已然得有不少,依了灵姑,即此已足,最好即时回洞。吕伟见为时尚早,便说:“连日已然累过,不在这半日工夫。以后不能再来,乐得就便多采掘些。雪橇不胜全运,人力也可背运,一劳永逸,求个充裕,岂不是好?”灵姑知老父平素极知足,今天忽然改了脾气。此时洞中所存兽肉、山粮不少,连牛子都觉够了,还这么贪得无厌,老怕不够用似的,与那日所说的话简直两样,好生不解。心想:“爹爹真不怕累,反正这半天工夫。”劝说不听,也就罢了。
四人中。”牛子掘取薯前、黄精一类的山粮,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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