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二人除因云幢飞行迅速,稍觉头晕心跳外,并无别的不便,一会便落在金鞭崖上。南绮笑道:“这宝幡比起我的梯云链,真强多了。”元儿还想邀她入观少坐片刻再走,忽听纪、陶二人谈话之声,正由观中出来,南绮不愿再见生人,道声:“观星之约不要忘了。”说罢,一展弥尘幡,云幢倏地飞起,转眼没入遥空,不知去向。
元儿还在呆望,猛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陶钧,不禁脸上一红。再看纪登也在旁边,连忙分别见礼,正要叙说经过,纪登正色道:“你私自离山,本属犯规,你刚走不久,我便得白师伯派周淳师弟传谕,业已尽知底细,那仙鹤红儿,也因那日白师伯初来,见它延颈哀鸣乞怜,存心和师父取笑,暗中破了他的禁法。命它送你往长春仙府,了此一段前因。虽然你为鹤所愚,事出非常,不由本心;又有白师伯之命,许你日后与虞氏二女自在来去,但是师门恩重,教规至严,须知仙缘旷世难逢,千万不可耽乐丧志,有误道基才好。”元儿闻言,好生惶恐,拜领训示之后,纪登也自走去。
元儿和陶钩本是随便惯了的,纪登一走,便过去拉了陶钩,同在观前山石之上坐下,将经过的情形一一说出,问陶钧自己有什么不对之处,师父回来可要怪罪,后日观星之约可能前往。陶钧笑对元儿道:“昔日我曾对你说莫理红儿,如今果然受了它的捉弄。
幸是此事早有前缘注定,咎不在你;又有白师伯为你作主,不然的话,师父纵能谅你事非出于本心,那去的所在如是一个邪魔异教的巢穴,你此时还想回来么?就拿现在说,师父原对你属望甚殷,异日飞升时节,欲以衣钵相传,有了这场因果,如果身心收摄得住,不为情欲所扰,纵有牵缠,无关大体;稍不留意,一落欲网,轻则阻滞前修,重则身败名裂。你生具仙根仙骨,本如波澄空霁,清明朗澈,平空着了这点尘滓,虽说秉赋深厚,也着实不可大意呢。”
元儿闻言,越发惊虑,低头想了想,答道:“二位师兄所说之言,极是正理,但是此事实非小弟本怀,便是南绮,也深明大义,决不肯以尘缘而误仙业,小弟敬她也是为此,不过小弟年幼道浅,凡事终归仔细些的好,后日已然答应她赴那观星之约,未便失信于一女子,到时意欲请师兄与小弟同去,见面之后,朝她说明小弟苦衷,日后不再前往,以免万一如何?”
陶钧道:“师弟意思虽好,听大师兄说,那虞家姊妹之母原与秦紫玲师姊的母亲宝相夫人同类,平日修为,比起当年宝相夫人却好得多,因此临劫得免,化解飞升。所生二女,也极本分,白师伯一意主持,必有深意在内,于你也未必无益,修道人本应从诸般魔劫苦难中挣扎出来,才能成功,休说白师伯之命,不便违拗;此女一心上进,意厚情深,也未忍相负,知难畏怯,反显克己功夫太弱;因而气馁,也非所宜,我不过叫你平日警惕自爱,到了紧要关头特加留意,以免误却上乘功果,并非劝你不与此女往还,要真是前生孽累,紫玲师姊与你也算有同门之谊,何致从中撮合呢?前辈师长中,夫妇成道的并有多人。刘樊合籍,葛鲍双修,缘虽前定,修为还仗自己,因已种就,岂能以避面了之?而且师弟此时,飞剑尚未练到与身合一,不久便要提前下山积修外功,得此佳侣,大可资为臂助,可虑的并非现在,我不过提醒你一声罢了。至于我,因自己资质比你不如,日后成就有限,近奉师命在山潜修,无事不能外出,虞氏二女素昭生平,怎能作那不速之客?你到时将功课做完,只管前去,闻得那里异果奇花甚多,均为尘世所无,如能带些回来,见识见识,足感盛情了。”
元儿虽然经了这一番火灾,反倒因祸得福;服用了许多仙露,并未受着伤害,还结交了这么一个美如天仙的密友,自是满怀高兴,及受纪登告诫,方在警惕,未后被陶钧这一解说,不由又活了心,可见情之一字,其力至大,前缘一经注定,任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也是纠结不开,日后元儿与南绮虽然成了连理,始终极力庇护,几乎误了上乘功果,此是后话,暂且不言。
元儿因在外耽误了两天功课,与陶钧谈了一阵,便去自己修道室中打坐,元儿仙根深厚,又肯奋力前进,用功时节依旧能屏除万念,仍有自制之力。虽知功课才一做完,便想起南绮,放她不下,仿佛心里头老似丢了一样东西似的,情魔一起,外邪便随以俱来,危机已动,元儿丝毫未觉,一心只盼到了后日,前赴观星之约。
第二日做完早功,正与陶钧在室中闲谈,忽听院中群鹤交呜,音声激越,陶钧听出有异,忙拉元儿一同纵身出去察看,仙鹤中的红儿,倏地朝着二人长鸣了两声,将头点了两下,振翼往观外飞去,其意仿佛要二人也跟踪同往神气。陶钧越发诧异,正待随着飞出,元儿骂道:“这孽畜和那日捉弄我神情相似,想是又要弄甚玄虚,师兄不要理它。”话还未了,猛又听红儿在观外哀鸣,音转凄楚,陶钧一听,喊声:“不好!”一纵剑光,便即连身飞出,元儿也跟出一看,陶钧业已飞在空中,正在巡视,先见四外并无异状,再看红几,业已趴倒在地上,双翼不住飞扑,只飞不起来,近前一看,周身并无丝毫伤痕。元儿便骂道:“你这孽畜,那日我差点没被你害死,今天你又闹什么鬼呢?”正说之间,猛见红儿一双鹤眼中含着两点清泪,望着自己,似有乞怜之状,双翼扑势渐缓,全身发颤,气息奄奄,宛如待毙神气,大是不妙。这才惊异起来,问道:
“你受了别人暗算了么?”红儿点了点头。
元儿还要问时,陶钧已经飞下,先从怀中取了一粒丹药,刚塞向红儿口内,一道光华闪过,纪登忽从观中飞出。一见红儿神气,再往上下四外一看,问陶钧道:“妖人逃走了么?你可曾和他交手?”陶钧道:“小弟先因鹤鸣,听出有警,出来略迟了一步,红儿业已先出,受了暗算,并没有看见妖人踪影。这厮此来必有所为,暂时虽然逃走,只恐还要再来呢。师兄这时正在祭炼那十二口蕉叶剑,怎生警觉?”纪登道:“我正对剑吐纳运行,一心专注剑上,本不知观外有警。忽见玉儿飞入丹房,先是连声悲鸣,后来又衔我的衣角,你二人又未入室,猜是观前出了变故,才出来观察,妖人见你出现,便即逃避,逃得又那般快法,必无什么真实本领,未曾交手而去,再来自在意中,红儿所受的伤,与铁砚峰鬼老门下所用的五阴手相类,鬼老既是派这种无能之辈前来送死,决非行刺报仇,也许又是暗盗本山仙草。这些仙鹤俱通灵性,见有妖人,便即长鸣示警。
妖人痛恨红儿它们看破行藏,所以逃时,乘你尚未追出,下此毒手,红儿怎比得上李英琼师妹的神雕佛奴,当然禁受不住,妖人如此大胆可恶,待我将师父行时所传之法施展出来,引他入网便了,裘师弟道浅,暂时不要独自在观前闲眺。红儿服了师父灵丹,虽然要受两天罪,仍可复原,并无大碍,行法之后,我还要炼那仙剑,大家一同进观去吧。”
三人谈话时,观内群鹤已经相次飞出,元儿见红儿受伤可怜,正要去扶,群鹤已由玉儿为首,飞向元儿身旁,各伸长喙将红儿衔起,往观内飞去。
三人到了观内,纪登自往丹室行法,元儿笑对陶钧道:“这些仙鹤虽然平时淘气,一旦遇事,倒还急难相顾呢。”陶钧道:“这东西个个俱有灵性,不比常鹤,只红儿以前最爱无事惹乱子,我因上了它两次当,恨它不过,才请准师父,将它们用法术禁制。
后来它几番朝我长鸣哀求,我都不允代它说情,自从日前被白师伯暗中破了禁法,它将你送往长春仙府回来,接着周淳师兄传了白师伯仙谕,才知它野性已驯,痛改前非,不似以前胡闹了,适才它见妖人逃走,冒险跟出,想引我去追,不料却中了一下五阴手,听大师兄之言。”恐还有几日罪受呢。”
元儿近前一看,红儿神气虽似稍好,还是周身抖战不止,泪眼望着元儿,仍有乞救之状。元儿怜问道:“看你神气,莫非我还能救你么?”红儿果然又将头连点。陶钧醒悟道:“闻得长春仙府灵药仙草甚多,红儿去过,必知医治之法,只是禽言难通,你明日赴约回来时,可问虞家姊妹,必然知晓,如有,可就便带些回来。”
元儿方在答应,忽见后观中飞起一片金光红霞,转瞬之间,将全观一齐笼罩,倏又不见。陶钧道:“大师兄已将法术施展,妖人如敢妄进,定难逃走了。”元儿便问陶钩道:“大师兄所炼蕉叶剑,作何用处?”陶钧道:“那剑乃是师父异日成道时分给门人炼魔之用,已然炼了多年,这次因往峨眉赴约,才命大师兄代炼。大师兄相随师父多年,论道行虽未尽得师父所传,在现时峨眉、青城的小辈同门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缘以前有一件事违背了师父意旨,犯了教规,当时几乎将他逐出门墙。后经苦求和前辈师长说情,还算师父特开宏恩,宽恕了他,可本门衣钵已不堪承受了。休看师父平时性情和易,不拘礼教,可是一犯教规,处罚却异常之严,现在正打算异日飞升,将本门道统付托给你,像我自知根基大薄,还在努力虔修,希冀万一;你生具如此异禀,如果功亏一贯,岂非太已可惜、所以我再三劝你,也是为此,大师兄说你如无虞家女子相助,异日阻难更多;有她帮助目前得力不少,可是日后又有许多障碍。此事利害相乘,全仗你自己相机应付,心有主宰便了,本山业已行法封锁,妖人伺侧,你不出观,不会受他暗算,明日走时,我亲自送你动身。你那梯云链,只一使用,疾如流星,中途也无法侵害,到了长春仙府赴约之后,急速归来,休要错过每日功课,那怕每日一往,好在来去迅速,也不妨事。”
元儿道:“小弟近日时生恐惧,年幼道浅,惟恐误蹈危机,还望师兄随时提醒才好。”陶钧道:“这个自然,我二人说话这么久,怎么妖人全无动静?他既为盗草而来,难道就此罢休么?”说罢,又略谈了一会,直到做晚课时,也无什么朕兆,纪登有事在身,并未出来。二人俱猜妖人知难而退,并不在意,各自回屋用功。
到了第三日,元儿做完晚课,去向纪登请命,往长春府赴约。同陶钩到了纪登丹房外面,见房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字条。大意说自己一心炼剑,不能外出。妖人未入罗网,必然还在左近窥伺。等剑炼成,方能出观搜查。吩咐元儿去时,务要小心等语。二人正看之间,忽听室中琤琮铿锵,声如鸣玉。陶钧喜道:“师兄的十二口蕉叶剑,不久就快炼成了。天已不早,莫要负了人家之约,我送你出观去吧。”元儿道:“师兄说妖人还在观外左近窥伺,何不在这院中动身,出观则甚?岂不给妖人看明出入之路么?”
陶钧道:“师父仙法异常神妙,这时全观业已封锁,除大师兄外,只我还能出入。你那梯云链不到观外,怎能行使?我们正愁鱼儿不肯上钩,如能引他进来,再好不过,怕他何来?你此番前去,医鹤之事不要忘却。”元儿应了。
二人走过鹤栅时,月光底下看见群鹤正围住红儿,见二人走来,俱都延颈哀鸣。红儿状虽稍好,依旧浑身抖战不休。元儿笑道:“你忍一会吧,我给你讨药去了。”当下随了陶钧行去,开了正面封锁,同出观外。元儿便向陶钧作别,订了归时。取出梯云链,照南绮所传用法施为,脚一顿处,一片红光直往万花山长春仙府飞去。
这时天净无云,月明如水。左近大小峰峦更静荡荡地矗立在月光之下,映蓝凝紫,分外幽清,陶钧细查妖人踪迹,并无动静,只有元儿起身时节,满天红霞闪过。暗想:
“旁门法宝,终是驳而不纯。”也未在意,径自回转观中,仍将全观封锁。等到次早辰已之交,再行到观外去,迎候元儿。不提。
且说元儿行法之后,只觉红光一闪,身便腾空飞起,回顾茫茫,什么都无闻无见,好似被一种力量拥着,飞驶极速。约有半个时辰光景,红光又是一亮,脚便踏了实地。
刚觉出有些头晕,忽听一个少女娇笑道:“怎挨到此时才来?真把人都等急了。”元儿定神一看,正是日前初遇南绮的山麓,南绮穿着一身仙女打扮的装束,云鬟低亚,铅华不施,霞据紫裳,冰肌掩映,嫣然浅笑,似喜还嗔,越显得仪态万方,比起初见时还增几许美妙。
元儿喊了一声:“南绮!”方要叙礼,南绮已伸素手相搀道:“你来不巧,秦家姊姊已于今早因事赶往莽苍山重牛岭,连大姊也跟了同去,只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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