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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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玖便领二人,由那日所见山顶矮屋的后洞口内出去。纪光在归途暗思:“吴玖所说之言,暗含深意。纪异不过是年幼无知,一时失礼,对于映雪,并无多大嫌隙,怎便说出不能化解的话来?并且又拒绝二次前去。”越想越不得其解。再见纪异神色,二目暗露凶光,虽然无心中得了灵药仙果,并掩不住心内忿恨。益发诧异,便不再深说。祖孙二人,各有各的心事,连一句话也未说,俱都闷闷地走回家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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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银燕盘空 幽壑森森逢禁侣 铁链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
话说祖孙二人回家之后,一晃半年多。纪光因吴玖的话说得郑重,恐去了不利,再三告诫,不许纪异往梅坳去。起初纪异虽厌恶映雪,有寻衅比斗之心,一则因外祖坚嘱,二则回想吴玖、石玉珠赠送仙果灵药,恩德深重,映雪只奚落抢自过两次,纵然可恶,也应看在吴、石二人面上,况非深仇大恨,何必这般耿耿在怀?再加上梅坳地势僻远,又非常去之地,不易走到。他与映雪本是紫云旧侣,原有一番因果,虽有时想起前隙,不无气忿,因有这两三则原故,总是欲行辄止,日子一多,就逐渐淡忘了。
这日也是合该有事。纪光又应山人之聘,往远道行医,去了已好几天,没有回来。
纪异一人在家,清晨起身做完了早课,忽然心情烦躁,不知如何才好。他秉着先天遗性,最喜花果。想起墨蜂坪那一带行猎之区,业有两三个月未去。现值春夏之交,正是花开季节,何不前去采集这些来移植在这沙洲之上?就便遇见什么肥美的山禽野兽,也好打它一两只回家下酒,岂不是好?
纪异想到这里,便即起身。因为今日出猎,不似往日贪多;再加上半年多工夫,燕群益发听话,着实训练出几对灵慧的银燕来;用几个随去,尽可足用,燕群无须全数带了同往。这时凡是大而灵慧的银燕,都是由纪异起了名字。除为首的双燕大白、二白照例随身不离外,又挑了丹顶、玄儿、铁翅子三只最矫健的银燕带去,其余燕群全都留守。
这五只银燕,大白、二白领袖群燕,自不必说。另三只燕儿,也是个个猛烈灵警。尤以玄儿最为厉害刁猾,专与猛兽虫豸之类为难,只要遇上,从不轻易放过,每出门一次,从不空回。身体也与别的银燕不同,栖息之时,看去仍是一身雪羽,其白如银;一飞起来,两肋下便露出一团乌油油发光的黑毛。其势疾如星流,迅速非常。目力更敏锐到黑夜凭空能辨针芥的地步。纪异最是喜它,几乎驾于双白之上。
当下纪异带了这五只银燕走向湖边,去了衣履,交与双白先行飞过去,自己赤身踏水而渡。其余燕群仍然跟着飞送,直到纪异上了对岸,再三喝止,五燕也跟着连声齐鸣,不许同往,燕群才行振羽飞回。纪异匆匆穿好衣履,忙即施展本能,如飞前进,不消多时,便行近墨蜂坪。那坪自经前番谷陷峰塌,大雷雨后,平空又添了好些景致。加以连阴新雾,瀑肥溪涨,水声淙淙,与满山松涛交奏,花木繁茂,山花乱开,妍紫嫣红,争奇斗艳,令人到此,耳目清娱,涤烦蠲虑,心神为之一爽。纪异穿山渡涧,且行且玩,美景当前,虽觉心中减了许多烦躁,但那些野花俱是常见之物,不堪移植回去。除去鸾鸣翠鸟等中看中听不中吃的细禽,仅有时遇见几只野禽,并无可吃的野味。独个儿玩了一阵,忽又无聊起来。纪异正打不出什么好的主意,忽然一阵微风吹过,从坪后崖那边传来一片铿锵之音,空中回响,逸韵悠然,甚是清泠悦耳。纪异生长南疆,虽从乃祖读书时节,得知琴瑟形式,并未亲眼见过。暗忖:“墨蜂坪除相去还有数十里山路的梅坳外,从未见过人迹,怎的有此?”越觉好听,便循声走去。那声音因风吹送,若断若续,仿佛在前面不远,可是纪异下坪之后,连越过了好几处危崖绝涧,仍未到达。计算路程,竟走出了三十余里,正是走向梅坳那条路上。已然相隔不远,刚以为是吴、杨二女所为,及至留神静心一听,那声音又发自身后来路,才知走过了头。忙即回身再找时,那声音竟是忽前忽后,忽近忽远,不可捉摸。听去明明只在近处,只是找它不到。
纪异性拗,凡事但一起头,不办到决不罢休,哪里肯舍。又找了一阵找不到,猛想起现放着善于搜寻的银燕,如何不用?忙即曝一声长啸,手挥处两臂往外一伸,五只银燕立即连翩飞下,落在上面候命。纪异喝道:“你们这几个笨东西,只会跟着我在空中乱飞乱转则甚,这声音是在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你们在天上看底下容易,倒底是人是鬼?
藏在何处?还不快给我找去。”纪异先疑五燕在空中盘旋不下,是帮着自己寻找鸟兽花草,不知自己来回奔跑,为的是那铿锵之声,所以没有往那发声之处找。只要喊下来一嘱咐,怕不立时寻到。谁知今日大出意料之外,纪异把话说完,五燕只互相低鸣了几声,竟是一动也不动。纪异恐五燕还没听懂,又喝道:“笨东西,你们听呀,这声音铿铿锵锵,比山人弹那大月弦子还好听得多呢。我们找到人家,跟他们领教,学上一学。回去仿做一个,我每日弄给你们听多好。”说罢,大白、二白便朝着纪异长鸣了两声,接着便用口衔着纪异的衣袖连扯。
纪异原知鸟意,看出是要他回去。惊问道:“你们不代我找,却还要我回去,莫非又和上次一样,那发声音的不是好人么?”大白、二白摇了摇头。纪异不由性起道:
“你们既不让我去,又说不是妖人。我此去不过看看是什么东西,至多学他样仿做,教否随意,并不勉强,又无招惹之处,难道有什么祸事?”
正说之间,大自、二白还在紧扯衣袖不放,玄儿倏地长啸,竟然冲霄直上。丹顶、铁翅子、大自、二白也依次飞鸣而起。五只银燕在高空呜和相应,只是回旋不下。纪异听那铿锵之声,突然如万珠齐落玉盘,隐似杂有金铁之音,越发比前好听。见五燕尽自围着当头数百丈方圆地方盘空飞鸣,不见飞落,心中有些不耐。正要高声呼叱,其中玄儿忽将双翼一收,急如弹九飞坠,流星下驰,直往北面山凹之中投去。大白、二白跟在后面。眼看三燕一前两后,将要落地,大白、二白忽又同声长啸,振翼高鸣,凌云直上。
纪异一心想寻那声音来源,别的均未暇计及。一见玄儿飞落,知已寻到地方,不问三七二十一,连忙飞步跟踪追去。那北面山凹,两面高崖,中藏广壑,壑底云气溟檬,其深无际。崖壁中间横着几条羊肠野径,素无人踪。全崖壁上满生丛草藤蔓,野花如绣,红紫相间,地势异常险峻。因为僻处墨蜂坪北面山后,相隔稍远,又无路径,乌兽俱不往那一带去。只在暗谷未崩倒以前,纪异同纪光去过一次,也仅在崖顶登眺,从未下去。
今日追寻琴声,无心中行近此地,始终没想到琴声发自壑底。及至纪异追到一看,玄儿已然不见,那铿锵之声竟发自壑中。身临切近,益发洋洋盈耳,听得越真。方在侧耳搜寻,忽听狰的一声,音声顿止。只剩壑底回音,余韵瞬息消歇。危崖大壑静荡荡的,草花繁茂,苍藤虬结,荒径荆棒,亘古无有人踪,更无余响遗痕可以寻觅。纪异深悔自己来迟一步。暗骂:“玄儿忒也着急,既然领我到来,怎不等我一等?如今不知飞落何方,教我乱找。”
纪异正在四处留神观望玄儿踪迹,猛听有两个说话声音发自脚底,仿佛相隔甚深,好似在那里争论。一个道:“一只鸟儿,有什稀罕。它自来送死,又非我等造孽,管它呢?姊姊偏发什么慈悲,差点闯出大乱子来。这东西如果和当年一样野性发作,我们一个制它不住,被它逃走,他年师父回来,怎生交代?”另一个道:“师妹还是这等心狠。
我这多年幽壑潜修,功行大进,岂是昔比?如觉制不住它时,还敢如此大意么?如今它吃我用定法制住,业已睡去。倒是这只可爱的灵鸟,险些被它吸人腹内,又受惊,又受了点毒。我看此乌必非无因而至,医好之后,放它出去,如是有人豢养,又恐招了外人来给我生事,岂非讨厌?”先一个答道:“我们这天琴壑,多少年来从无人踪。此鸟就算有人豢养,也是常人。我们如不愿留它,可命洞奴喷云将洞封锁,难道还怕它硬闯进来不成?”
纪异还未听出那只几膏怪吻的鸟便是银燕玄儿,正觉希奇,猛听玄儿也在地底微微哀呜了两声,不由大吃一惊。忙将丛草用剑扫削,去查那声音的来源。又听先说话的那一个女子,低低说道:“姊姊,上面有人。”说完,便没了声息。纪异明明听出那说话声音出自地底,只是脚下石土深厚,草深没膝,再也找不着一丝影响。更不暇再寻那音声所在,也不问地底是人是怪,只关心玄儿安危下落,急得手持宝剑,不住在草丛中乱拨乱砍,恨不能把那片山石攻穿,将玄儿救出,才称心意。似这样胡乱砍削拨刺了一阵,耳听空中四只银燕只管盘空高飞,却哀鸣不下,大有失群丧偶之状,越猜玄儿凶多吉少。
妖人深藏地底,宝剑虽利,其势难以攻透。
纪异正在焦急无计,忽然一眼看见身侧不远老树浓荫之下的断草根际隐隐放光。近前寻视,乃是七个碗口大小的深穴直通地底,光华便从下面透出。先原被丛草泥石遮没,这时方得发现。再俯身仔细一看,那穴口距离地底深约百丈。下面乃是一个极广大的山洞,丹炉药灶、石床几案、琴棋书卷,陈列井然,虽无梅坳仙府富丽,却是古意悠然。
当中还悬着一个磨盘大小的青玉油盆,共有七根稔,分悬在油盆的边沿上,每个火头大如人臂,光焰亭亭,照得合洞通明。地底站着两个布衣修整、略似道家装束的女子,身材也一高一矮,矮的一个相貌生得奇丑,手中拿着一把晶光闪闪的宝剑,正对上面注视。
不见玄儿踪迹。
纪异惊诧之余,刚要张口询问,那矮女已在下面喝道:“你是何人?擅窥仙府,敢莫是欺我姊妹飞剑不利么?”言还未了,那年长貌美的一个忙止丑女道:“我看此人颇似山中樵牧之童,迷路经此,有类刘、阮误人天台,师妹不值与他计较。只是恐他出山饶舌,我们索性唤他入洞,与他一点甜头,嘱咐几句,以免传扬出去生事如何?”丑女正要答活,纪异已忍不住答道:“我不是牧童,你们不要胡猜。适才因乐声好听,寻踪不见,我命一只家养的燕儿来找,亲眼见它飞落此地,追来却无踪影。忽闻地底有人说话,听出我那燕儿在此,我才拨草寻找,不想发现洞穴。想彼此素无仇怨,我也不是存心窥探你们踪迹。我不问你是人是怪,只求将燕儿好好还我,立即就去,决不相扰,也不向外人说出半句。还有适才音乐之声,不知你们弄的是什么东西?可惜你们俱是女子,不便求你们教我。如能将那乐器与我看上一眼,使我能回去仿做一个,无事时来玩玩,那就更感谢了。”
那长女闻言,对丑女道:“原来我救的那只灵鸟,果有主人。此子颇有根器,决非庸流。今日不期而遇,也算有缘。我将灯光掩了,你从前洞去将他接引下来。我有话说。”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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