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雄风
小沙丽对什么都是新鲜的,对任何东西都流露出好奇,也忘了自己不会说话,咿咿呀呀,指手画脚问着,脸上的小酒窝一直就没平过。
张自新自己懂的也不多,尽可能地用手势使她明了,有时还加上说明,小沙丽居然像能听得懂似的。
两个孩子,两颗纯真的童心,有时并不需要经过语言,就能互相表达心声,因此他们玩得高兴极了。
尤其是经过一个泥娃娃摊子时,那多彩多姿的泥娃儿立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些泥娃娃都是手捏的,手工巧,着了粉色,更显得艳丽夺目,两个人选了一大堆,直到张自新算算袋里的银子不够了,才无限惋惜地离开摊子。
捧着两个装满泥偶的箩筐,归途上走得很慢,还没到巷口,哈回回已经骑马找上来了。
小沙丽催马上去,很想比手势把一天的快乐向父亲比述一下,可是手中捧着箩筐,却是不知如何才好呢!
哈回回接过她的箩筐,没等她比划,就急声道:“小兄弟!不久前才有人告诉我……可把我急死了!”
张自新笑道:“是不是我在城外打架的事?”
哈回回道:“是呀!人家说你把刘奎的一只手打残废了,我真难以相信!”
张自新道:“我自己也不相信,是他抽了沙丽一鞭子,我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
哈回回掉转马头道:“老弟!你出了事,也该先回来告诉我一声,刘奎心狠手辣我怕他会叫人找你的麻烦,一听见信,马上就赶出来!”
张自新一笑道:“他还不敢吧!”
哈回回摇摇头一叹道:“老弟!你不懂,当镖头的全靠着名声,你折了他的名,比杀他的头还严重,为了报复,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即使他自己不干,他身边的那帮人也不能放过你的。”
张自新道:“刘奎在镖局里人缘很坏,没有人会替他出头的。”
哈回回摇头道:“你错了,镖局里虽然没人替他出头,外面可有一大批人,那都是些浮浪子弟,青皮恶少,平时跟刘奎在外面胡作非为,仗着他的武功,到处欺侮人,你把他们的头儿给打伤了,等于是扫了他们全体的面子,他们肯干休吗?”
张自新一怔道:“我怎么不知道呢?刘老爷子管得他很严,他在外面胡闹吗?”
哈回回道:“刘金泰不能一天到晚盯着他,镖局的人虽然知道,谁敢告他的状!”
说着又是一叹道:“你能安全回来就好了,我是怕你在外面吃了亏……”
慢慢地回到了骡马行,许多伙计见了张自新,都高声地喝彩,还有人对他竖竖大拇指,拥上来要问长问短。
哈回回却把他们赶开了,拖着张自新道:“进来谈谈,把经过的情形告诉我!”
张自新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经过的情形恐怕别人比我还清楚!”
哈回回道:“别人说的话总不免添枝加叶,把你形容成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我实在难以相信,因为刘奎究竟是个苦练多年的名武师,最近还折服了一股悍匪,在江湖上名气很大,说什么也不该输给你!”
张自新只得把动手的情形说了一遍,一直到刘奎含愤离去为止。那些伙计们都拥在门口听着,等他说完了,大家又连声叫好。
哈回回却凝重地道:“老弟!照这样说,你是真的不懂武功,可是刘奎凭空射你一刀,你怎么敢用空手去劈的?”
张自新道:“我没有别的法子呀,总不能呆在那儿等刀子刺上身来!”
哈回回一拍手道:“老弟!你是个天生的奇才!”
张自新红着脸道:“我可没这样想。”
哈回回笑道:“凭你跟小孩儿打架学来的手法,居然能摔倒一个成名的镖客,从没练过功夫,空手劈开无声的暗器,这不是天才是什么?成!老弟,你也不必再去学功夫了,谁也不够资格教你,刘金泰的确是有眼光的,他辛苦教出来的侄子还经不起你一摔,那几手功夫,教给你也是白费事。”
张自新连忙道:“话不是这样说,功夫还是功夫,我只是侥幸而已……”
哈回回笑道:“你是想到汝州去投师了?”
张自新道:“我想是这样想,因为杨公久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刘老爷子不肯收我,只有去投他了。”
哈回回道:“汝州侠用的剑,那完全是内家功夫,跟你的路子不同,教不了你什么的。”
张自新道:“可是我想学学招式,再用我自己的方法去练,总还是有用的。”
哈回回一笑道:“学武功看材料,那可马虎不得的,否则刘金泰为什么不自己教女儿,非要把她送到汝州跟杨公久去学剑术呢?你天生是练硬功的架子,刘金泰教你还行,杨公久的那一招对你毫无用处,而且你去了,他也不会收你。”
张自新道:“是他的女儿要我去的。”
哈回回笑道:“那是杨大小姐胡闹,你想想,杨公久与刘金泰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刘金泰赶你出来,杨公久收留你,不是存心给老朋友难看吗?”
张自新怔住了。
哈回回又道:“刘金泰虽然把你赶了出来,对你可不薄,即使你打伤了他的侄子,我相信他也不会怪你的。”
张自新道:“这一点我倒是相信的,昨天为了我,老爷子还打了刘奎一顿,叫他给我跪下道歉呢,今天的事,错更不在我……”
哈回回道:“这就是了,刘金泰是个明白事理的正人君子,你背了他投到杨公久的门下也不应该。”
张自新点点头道:“对,我不使杨公久为难,更不能叫刘老爷子下不了台,汝州决心不去了,可是明天我也得走,不再住在这儿。”
哈回回一怔道:“你要走,是谁得罪了你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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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慨赠宝剑
张自新连忙道:“不是的,既然刘奎还有一批朋友要找我的麻烦,我留在这儿,岂不是会连累你?”
哈回回笑道:“老弟,你可是多虑了,刘奎的狐朋狗友虽多,可还不敢惹我!”
张自新一怔!
哈回回忙又道:“我不是说我有多大势力,那是靠了真主的保佑,我回族在京师上万的弟兄,大家都很团结,咱们自己不惹事,别人惹到头上,可也够他受的,就是告到官里,打官司也是我们占上风。”
这倒是个实情,京师的回人很多,据张自新的目睹耳闻,他们都很凶悍,连寻常官府也对他们很客气,礼让三分,可是他又不明白,忍不住道:“为什么呢?”
哈回回笑道:“我们的老家在回疆,有几十万弟兄呢,经常不服强者,时常起冲突,可是朝廷对我们还是容让几分,何况官府。”
张自新道:“朝廷的大军有几百万几千万呢!”
哈回回笑道:“军队多没用,我们那儿不是高山就是沙漠,打不过就逃,有机会又出来偷袭,朝廷几次对回疆用兵,不知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少钱粮,才算把回乱平定了,可也无法把我们彻底解决,最多维持个相安无事罢了,所以朝廷必须对我们客气。”
张自新对这些道理似懂非懂,也懒得深究,只是道:“可是我不能永远住在这里呀!”
哈回回笑道:“我也不敢把你一直留着,不过你可以暂时住着,要练武功,我也能帮帮忙的。”
张自新道:“你能教我?”
哈回回笑道:“教你可不敢当,只是我们天山的子民从小都练:过几手防身的武术,每个人都有几斤蛮力气,对你总有点用处。”
张自新还在沉吟,哈回回又笑道:“我们的玩意儿不能算是武;功,但是对你这种身材倒是很适合,因为我们都是长枪大刀的粗笨功夫,今天晚了,你也累了,明儿清早,咱们试着玩玩,如果你没兴趣,再走还来得及。”
他们在说话,小沙丽却把买来的泥娃娃一对对地摆了出来,口中咿咿呀呀,哼着她自己听;不见别人也听不懂的歌。
哈回回又笑道:“你看,小沙丽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看在她今天替你挨一鞭子的分上,你也不忍心马上丢下她走吧!”
沙丽这两字音对她久疾的听觉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感应,听见了这两字,知道是在说她,立刻抬起头,凝注着他们。
哈回回对她比了一阵手势,大概是告诉她张自新要离开的消息,沙丽的脸色立刻黯淡了,大眼睛中充满了凄凉,指指面前的玩偶,回了一阵手势。
哈回回苦笑道:“你看这孩子多傻,她愿意把所有的泥娃娃给你,希望你不要走,也不想这一堆泥娃娃值几个大子儿。”
张自新的眼睛有点红了,他的看法与哈回回不同,这一堆泥娃在小沙丽的心目中可以算是无价之宝,比什么都珍贵。
小沙丽见他还没有表示,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指了指身上的红衣服,又做了个骑马的姿势。
这下子张自新不待解释就懂了,心里更为感动,因为小沙丽想把她的小红马送给自己,作为挽留的代价。
从小孤独,一片赤子之心,虽只有一天的聚首,却使张自新对小沙丽生出浓厚的感情,就仿佛她是自己孤弱而可怜的妹妹一般,怎么不令她伤心呢?
因此他颤着声音道:“沙丽!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玩,陪你骑马,明天我还要买更多好玩的东西送给你。”
哈回回还没有把他的话翻成手势,小沙丽已经懂了,一声欢叫,跑过来捧着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脸颊上。
张自新只感到手背上一阵湿湿的、热热的,知道那是小沙丽喜极而流下的眼泪,心中更感动了,轻拍她的肩头,柔声问道:“沙丽,今天那个人打了你一鞭,痛吗?”
小沙丽似乎能领会到他的意思,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居然又笑着摇摇头,作为回答!
这下子轮到哈回回奇怪了,诧然道:“怪了,难道她的耳朵好了,能听见人家说话了?”
说完又大声在她耳边叫道:“沙丽,你听得见吗?”
小沙丽的大眼睛中显出茫然的神色,显然表示听不见。
哈回回一怔道:“她怎么听得见你的说话呢?”
张自新也莫名其妙地道:“我不知道,今天一天我们在玩的时候,我忘了她听不见,也很少用手势,可是我的话好像她都很明白,在外面没有人知道她是哑巴!”
哈回回又怔然片刻一叹道:“我明白了,你们都是小孩子,有许多意思用不着经过语言大家都能了解了!”
张自新道:“是啊!当她想告诉我什么时,只看我一眼,我也好像就明白!”
哈回回轻叹一声,用手轻抚着沙丽的头,无限神往地道:“我跟她母亲在小时候就认识,我们在草原上一起骑马、打猎、游戏,有时整天不说一句话,都能交换千万种意思,这种无言的默契只有在小时候才会发生,现在那种日子离我已经很远了……”
张自新当然不会了解他的心情,只有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哈回回一笑道:“我怎么提到自己身上来了,今天你们都累了,吃点东西,早些休息吧!”
张自新道:“吃东西倒不急,我们的肚子都饱得很,只是你得问问沙丽,那一鞭子伤着她哪里没有,刘奎的手很重的!”
哈回回笑道:“没有关系,你别瞧她是个女孩子,身上可结实得很,一鞭子哪能伤得了她呢!”
张自新道:“还是瞧瞧的好!”
哈回回道:“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我们天山的子民,无论男女,天生都是铜皮铁骨,不怕跌打损伤的。”
张自新忽地心中一动,问道:“我觉得小沙丽的力气很大,难道她也练过功夫吗?”
哈回回笑道:“她哪里练过功夫,力气大一点倒是不错的,那是天生的,也是真主赐给我们的恩惠,你想,我们是在沙漠上成长的,风吹日晒,整天都跟牛马在一起,随时都会被它们踢一脚,挤一跤,如果像你们中原人那样娇嫩,还能活得下去?”
张自新胸无城府,对这个解释很满意,也就不问了。
当夜没有再喝酒,用过日常的口粮,大家都去安歇了!
在镖局里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天色微明,张自新已经醒了,披衣离床,却见回回与沙丽都已起来了。
他微微一怔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哈回回笑道:“在我们的教条上,勤劳是最重要的守则,懒惰是最大的罪恶,所以我们不吃猪肉,因为猪是最懒惰的东西!”
张自新脸上一红。
哈回回又笑道:“老弟!你可别多心,我这不是骂你,事实上你也很勤快,京师的人,这时候多半还在热被窝里孵着呢!”
张自新笑道:“我不知道,我跟姥姥一向是早起的,在镖局里也起得很早,始终没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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