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雄风
燕青为之默然。
管翩翩道:“为什么要牺牲你呢?由我们出手,先消耗他一部分功力不行吗?”
张自新道:“管仙子,您知道这是不行的,用一斤炭去烧一大锅水,只能使水稍稍加温,炭尽火熄,水很快又凉了。可是等水只剩锅底一点点时,一斤炭也能煮开了。”
管翩翩道:“这个比喻不妥,假如煮一锅水要十斤炭,你就算九斤,加上我们一斤刚好,谁先煮都是一样。”
张自新叹道:“管仙子弄错了,我不会比各位高出九倍,我也不是用九斤炭去煮那锅冷水的。”
管翩翩道:“那你用什么方法去跟他对拼?”
张自新道:“我是用柔的方法,把自己变成一块棉花,把锅里的水吸出来,使他剩到一斤炭能煮开的程度。”
听了他这个比喻后,大家都是没话说了。
张长杰道:“孩子,你好自为之吧!你祖父感于心力交瘁,留下这个祸害,能够在张家人手中消除掉,我们才对得起武林。”
他们在讲话时,强永猛始终没有知觉,一直在为安葬徐中行而施功,直等石粉将徐中行的遗体盖住了,他再轻轻放下石块,居然与原地一样的平。
化石成粉,应该占更大的空间,何况又多了徐中行一具尸体在内,可是他能做到还原如旧,不知是将多余的石粉挤到哪儿去了,抑或是硬用内功将石粉炼化了,反正这分功力足以使人乍舌。
他徐徐回过身子,看见张自新站在面前,似乎微微一怔道:“你已经复原了,难道过了两个时辰了吗?”
这一问使大家都迷糊了,不知他是真是假。
张自新笑道:“还没两个时辰。”
强永猛道:“那至少也有一个时辰,金龙佛为你施过术了?那很好,我决心死拼一战,但遗憾没有一个像样的对手,你能复原了,我倒是很高兴,即使你不复原,我也会等一个时辰,让金龙佛给你施术解迷的。”
萨达冷笑道:“你会这么大方吗?”
强永猛庄容道:“这是真的,因为我在埋葬徐中行的时候,你们谁都可以下手杀死我,你们不下手,证明你们的侠义心肠,确实与众不同,我也得给你们一个机会。”
萨达脸上一红,还以为强永猛故意出言讥嘲他。
因为刚才他趁强永猛失神之际,曾连发两掌,都未能击中到强永猛身上而为其护体真气所阻。
强永猛再糊涂也不会不知道,这样说法分明是拿自己视若无物,虽然明知功力悬殊,何啻天壤,但也不能忍这口气。
萨达脸色一变,厉声道:“强永猛,佛爷承认你武功高强,但也不能忍受你如此的侮辱,佛爷先跟你斗一场。”
强永猛微微一笑道:“你们要送死也行,可别说是斗,你实在够不上这个资格,不过强某有点不明白,强某那番话真心捧你们,怎么你会认为侮辱呢?”
经这样一解释,萨达益发认为是存心奚落,怒从心起,凝聚功力,正待发掌攻击,他的两个师弟巴尔赫勒与哈赤星也认为辱及门户。气愤难忍,冲到近前,以待联手后合击,强永猛却毫无所谓地漠然视之。
三个人功力聚足,正想发掌,猛然张自新抢身挤过来,双臂齐挥,将他们推了开去,笑笑道:“三位佛爷,这一场应该是我的,请三位稍等一下好吗?”
虽是轻轻地一推,劲道却很怪,他们三人运足的劲力就好像是气囊解了口绳,一下子宣泄无遗,脚下也站不稳,连退了好几步。
萨达怒道:“张少侠!你也许是一番好意,但是我们非拼不可,万死莫辞。”
张自新笑笑道:“佛爷,我承三位之助,解惑出迷,但三位救人当救彻,沙丽还在迷魂大法的禁制下,有待仰仗大力宏施佛法,指引脱出迷津。”
说完朝燕青看了一眼,燕青立刻明白了。
萨达对强永猛施掌时,强永猛确是无所知觉,是张自新运功将他的掌力挡住了。
张自新既然未曾入迷,自然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做这件事,而且他一再强调是靠萨达之助而脱出迷惑,用意就在骗过强永猛。
否则强永猛知道张自新未曾入迷,进一步就会联想到张自新装迷惑的原因,很可能就会放弃力拼的打算。
以强永猛的功力要突围的话,的确是谁都挡不住,给他一跑,以后就惨了。
因此燕青连忙上前,将三位拉住道:“三位佛爷,等张兄弟打过后,三位有的是机会,张兄弟究竟是正主儿,我们应该让他一阵。”
然后又以极低的声音道:“佛爷先前的两掌是张兄弟暗中化开的,强永猛并不知道,张兄弟力拼之后,尚要借重三位大力同除此獠,此刻实在不能再浪费人力。”
萨达给张自新一推而化散凝聚的劲力,倒是相信了这句话了。
他一面示意两个师弟退后,一面道:“张少侠是什么意思呢?刚才由洒家击毙他算了,何必又多此一举,非要把自己的性命也赔上才甘心呢?”
燕青道:“这位老弟现在行事也是莫测高深,连我都想不透他的用意何在,不过我相信他必有用意的。”
萨达道:“最好他做个明白的解释,否则我们不甘受愚,更认为这是他对我们的侮辱,我甘冒不义之名对付强永猛,问心无愧,他为什么要阻止……”
燕青只得朝张自新看一眼。
张自新明白了,笑笑道:“强永猛,我们等一下再打,让觉迷佛先替沙丽解了迷魂大法,行吗?”
强永猛道:“我无所谓,何必要费事呢?反正我不会伤害那位小姑娘的,我们一面斗一面等好了。”
张自新道:“假如她神智乍醒,看见我在拼命,心里一急,很可能会就此成狂,那就再也治不好了。”
强永猛道:“那也好,我就再等一下好了,我知道你的神智乍复,需要调息一下,我给你这种机会。”
张自新道:“没有的事,我是身受其感的人,了解得很清楚,迷魂大法解除之时,对你我都会有影响,我们不但不能调息,反而要凝神抗拒,以免为其所波及,重入迷境,好在这与我们两个人同时有关系,大家都不吃亏。”
强永猛道:“我倒不信还有这些花样。”
张自新道:“你可以试试看!”
强永猛果然道:“我就试一下。”
张自新朝哈赤星一躬身道:“请佛爷施法吧!”
觉迷佛将小沙丽牵到面前,移至一旁,按着她面相对坐,然后开始以朗朗之声,奏起梵唱,一种咒语不行,立刻又换上一种,一遍遍地试探着。
那些咒语都十分悦耳动听,使得每个人都听出了神。
强永猛先还不在乎,到了后来也睁大了眼睛,用全神驱除入耳的梵音,以免神智为其所干扰。
张自新笑向萨达道:“觉迷佛果然明澈,很快悟解了我的暗示,现在我们可以谈话了。”
萨达道:“这个我们都知道,解除迷魂大法只要默然相对就行了,用不着大声喝出来,少侠特加暗示,是否要借此耗损强永猛的功力呢?”
张自新道:“强永猛虽然学会了施术的方法,却仍是个外行,骗骗他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这对他的功力耗损有限,主要的是不让他有机会调息,再者方便我们谈话,佛爷是否对我阻止佛爷发掌之举感到不满?”
萨达道:“不错,此举虽有欠光明,但却可一劳永逸,少侠为什么一定要等他清醒过来再拼死呢?义固当守,但不能拘于小节。”
张自新一叹道:“如果那时能一掌打死他,何须佛爷动手,我早就出手了,行事但求心安问心无愧,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我假装昏迷,耗损强永猛的功力,用心也很卑劣,怎么会怪佛爷的行为失义呢!”
萨达道:“洒家也是这么想,那么少侠是怕我的功力不足以除了他?”
张自新道:“岂止佛爷不能,连我们合起来也未必有效,他那时全心全意在埋葬徐中行,心里充满了悲愤,身外固然没有防卫,可是于他的武功造诣而言,本身就有一种抗拒外力的本能。佛爷一掌打不死他,反而将他激成疯狂,那后果将更严重了。”
萨达道:“是他自己说那时最容易受乘。”
张自新道:“不错,那是他自己也不明白,每一个受激成狂的人,都不是自愿的,也不会知道自己何以成疯的。
两军对阵时,有的人身被重创,仍能奋勇杀敌,都是这种现象,我小时候听过唐代勇将盘阳大战的故事,也是出此一类,这种情形只有旁观者才明白。”
萨达想了一下才骇然地道:“幸亏张少侠及时拦阻了一下,不然,洒家几将造成大错。”
张自新道:“当然这也不一定啦!很可能佛爷一掌打巧了,就解决他了,但我们不敢冒这个险。”
萨达叹道:“是的,我们冒不起这个险,藏边多虎,虎为饥饿而食人时,得一人即止,可是如果为猎人箭矢所伤时,见人就扑,可以造成莫大的死伤。
天下最危险的,莫过于受创的猛兽与失去理性的顽敌,洒家出身在藏边,却不能记住这个教训,实在是太忽略了。”
说着燕青也凑过来问道:“佛爷,你们谈好了?”
萨达羞惭地道:“谈好了,洒家自以为抱吾佛舍身饲虎的精神以除强敌,谁知差一点闯下大祸,与张少侠大仁大勇大智大悟的心胸相比,益增惭愧。”
燕青道:“我约略听到了一点,想也可能是这个原故,张兄弟!除了力拼之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张自新道:“目前我想不出有别的方法。”
萨达忽然问道:“燕大侠,你在杀死白少夫的时候,他曾对你低语了几个字,是否在告诉你对付强永猛之法?”
燕青道:“我不让白少夫说出来,倒不是真为顾及仁义,不想乘敌之危,也是怕强永猛知道后,生出怯意,来个拔腿一走,我知道今天凭实力去消灭他很不容易,但错过了今天,以后则将是永无可能了。”
萨达道:“到底白少夫有没有将制他之策说出来呢?”
燕青道:“他只说了几个字,而我能听见的仅是‘墙上的画画’这五个字,底下就被我一匕首刺断了。”
萨达道:“‘墙上的画画’是什么意思呢?”
燕青一叹道:“我能知道就好了,我对墙上的字画都研究了半天,实在找不出什么与武功有关的图案。”
萨达看看四壁墙上,联了许多小条幅,有的是花草,有的是虫鱼,都是一样大小,仿佛是全套的壁饰,却看不出一个道理来。
燕青道:“张兄弟,你看看好了,我相信范围不会超出这些字画,白少夫倒不是骗人,在齐天教庄严的正殿上,他弄来这套图画,简直是不伦不类,一定是含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在内,你祖父天龙大侠的遗教上,有没有谈到过增进功力与花草虫鱼有关的?”
张自新看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结果。
这时沙丽已渐渐有清醒之状,哈赤星伸手一拍她的脑门,点了她的昏睡穴,止住经唱之声道:“好了!让她休息一下,可以复原得快一点,一个时辰之后,她就会自动醒来。”
张自新道:“现在不能立刻醒吗?”
哈赤星道:“当然可以,只是她此刻神智初复,最忌激动,尤其是这两天,她的身体刚好在行经之时。”
张自新一怔道:“什么叫行经之时。”
杨青青过来拥着沙丽,走到一旁去休息,同时苦笑一声道:“张兄弟,你还是准备一下接战吧!”
强永猛也停止了行功,看来精神很振奋地道:“真有你的,这套鬼画符还颇有点鬼门道,连我都感觉到难以抗持,我看你们一直在谈话,好像全不在乎似的。”
张自新淡然道:“你用功力抗拒魔音,我们专心说话以摒除杂念,只是各人所用的方法不同而已。”
强永猛微怔道:“是呀!我倒是没有想到有这个方法,那省力多了,小子,你很会投机取巧呀!”
燕青笑道:“张兄弟可以取巧,你却不敢,如果你要找人谈话,我就有办法将你引入迷魂界中去,你是否有胆量再试一下。
接受这次挑战?”
强永猛摇摇头道:“燕青,跟你打交道到现在,我没有占过一次便宜,说实话,我还真怕了你,我不敢。”
燕青笑了。
张自新道:“强永猛,该我们开始了。”
强永猛道:“如果你要再等一下,我可以成全你,让你跟沙丽说几句话,因为以后你们没机会了。”
张自新摇摇头道:“不必,我跟她没话说,如果我能活下去,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跟她说话,如果我不能活下去,则任何言语也不能解除她心中的悲伤。”
强永猛不禁怔了一怔,这个大孩子的话似乎表达了他对人生看法的透彻,这样简单又这样单纯……
静默了一段时间。
强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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