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雄风
张自新含泪道:“除了几件破衣服,什么东西都没有,要是有什么钱财宝贝,我也不会打柴讨生活了!”
刘金泰皱着眉头道:“这就奇怪了,无缘无故凶手要杀死一个老太太干吗呢?”
多嘴的李歪嘴又忍不住开口了:“也许是江湖人寻仇呢?这种事多得很!”
刘金泰瞪了一眼,斥道:“一个小孩子,一个老太太,怎么会跟:江湖人发生怨仇的?”
李歪嘴缩头不响了。
张自新突然双膝一屈,跪在刘金泰前面道:“老爷子!我要拜你为师,学好了武功,将来杀死那些强盗,给我姥姥报仇。”
刘金泰想拉他起来,可是张自新的身体很重,而且还左右闪躲着不让他拉,刘金泰急了道:“起来说话,这样子算什么呢?”
张自新哭着道:“你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
刘金泰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我何尝不想造就你,可是我的能耐有限只怕糟蹋了你,跟着我,你学不到什么的。”
李歪嘴道:“总镖头,他是个学硬功夫的底子,北五省的硬功夫,谁能盖过你呢?你就收了他吧!”
刘金泰又想了一下道:“原先我想叫你到镖行来,是打算传你一点基本功夫,把底子扎实了,再慢慢找名师深造,因为你姥姥反对,我自审才不足为人师,所以就算了。现在出了这种不幸的事,我又不能扔下你不管,如果你受了坏人的诱惑,堕入邪道,那更可惜了。这样吧,你暂且算是我的记名徒弟,跟我学学粗浅的入门功夫,往后遇见更高明的师父我再给你转介绍过去!”
张自新大拜了三拜,含着眼泪道:“谢谢老爷子。”
李歪嘴在旁笑道:“小兄弟,你拜了师,就不能再叫老爷子了!”
刘金泰却正色道:“还是那样称呼的好,我说过只收他为记名徒弟,如果正式拜了师,我也担不起,武林高手都有个怪脾气,不肯掠人之美,他如果改口叫师父,谁也不肯收他了。”
张自新只要刘金泰答应教功夫,倒不在乎如何称呼,叩头站了起来。
刘金泰神情庄严地道:“我虽然武功上教不了你多少,在做人方面,我却要严厉地督促你,玉不琢,不成器,一个武人最好重的是品德,像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赌钱,那是绝对不行的,以后我看见你再抓上骰子,我就用刀子砍下你的手。”
张自新惶恐地道:“是,我以后一定学好。”
刘金泰又怔了片刻,叹口气道:“你的姥姥是个很可敬的老人家,如果你用抢来的、赌赢来的银子给她买棺木安葬,她死了也不能闭眼的!”
张自新低下了头,羞惭地道:“我只有这点银子,全是赌赢来的,我存着准备买匹马……”
刘金泰道:“抢来的银子还给人家,赢来的放在身边,你姥姥的丧事由我负责。”
说完对李歪嘴道:“你在这里陪他一下,我回去通知办丧事的殡殓店,明天一早来给张老太太料理后事。”
说着出门,骑上他的马走了。
张自新望着姥姥的尸体,一阵伤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歪嘴走到他的身边,慈和地拍拍他的头,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别哭了,流眼泪是女人们的事,男子汉是不作兴哭的,男人的眼泪只能往肚里流!”
张自新止住了哭泣,却仍哽咽地道:“可是我姥姥死得那么惨!”
李歪嘴有点生气地道:“人总要死的,你姥姥这么大岁数了,不被人杀死也会老死、病死,反正都是死,有什么差别呢?说不定她还喜欢这样的死法呢!”
张自新也有点生气了,这家伙平常挺和气的,今天怎么变得这样不近人情呢?因此他也一瞪眼道:“照这样说,我姥姥被人杀死了,还是件好事呢!”
李歪嘴笑了,笑起来使他那张嘴歪得更厉害,但是他的声音又转为和顺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平常我也听你说过姥姥,知道她是个很刚强的人,如果她病倒在床上不能行动,反而会感到很痛苦对不对?”
张自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姥姥只病过一次,不知怎的手脚就不能动弹了,从城里请了个医生回来,也不能瞧出是什么病,只说是老年人中风,随便开了个药方,自己抓了药,煎了送上去,姥姥伸出一只仅能动的右手把药碗抢去摔了,大骂那医生混账,在床上十几天,脾气坏透了,幸亏那个毛叔叔来把姥姥给治好了。
如果姥姥真的生了病,躺在床上等死,那倒是真的会痛苦,那这样死了,还真痛快得多。
李歪嘴又拿起姥姥遗下的两截拐杖,放在手里掂掂分量,忽而奇怪地道:“你姥姥的拐杖很不轻呀,靠着它帮助走路,倒是挺费劲儿的!”
张自新道:“姥姥的腰腿都很健朗,根本用不着拄着拐杖走路!”
李歪嘴点点头道:“那她要这根拐杖做什么呢?”
张自新怔住了,他从来没想到这个问题,从他懂事开始,姥姥就拿着这根拐杖,上哪儿都带着,因为年纪大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也不感到奇怪,可是别人确是靠着它帮助行动,而姥姥只拿着它做做样子,想了半天,他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用来打我吧,此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李歪嘴笑了一下道:“只为了打你就要用这么重的家伙,你姥姥未免也太凶了!”
张自新连忙替姥姥辩护道:“不!姥姥不凶,她最疼我,打我是为了我不学好,我的皮太厚,轻一点的棍子打在身上根本就不当回事!”
李歪嘴笑道:“现在姥姥死了可没有人再打你了!”
张自新心中又是一痛,李歪嘴却神色一正,把拐杖的下半截丢开,只拿着带了个圆头把手的上半截递给他道:“记住!你姥姥是个很有心的人,她虽然死了,可是她的眼儿还一直盯着你,收好这半截拐杖,说什么也不能弄丢,没事常拿出来看看,就当它是姥姥!”
张自新接了过来,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李歪嘴又神色凝重地道:“你记住我的话没有?”
张自新点头道:“记住了,我会藏起来的。”
李歪嘴沉声道:“不是藏起来,是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吃饭、睡觉、拉屎都不离身!”
张自新一怔道:“为什么呢?那多累赘!”
李歪嘴怒道:“你姥姥把你养这么大都不嫌累赘,你只带半根拐杖就累赘了,你姥姥是白疼你了?”
张自新不明白他何以会提出这个不近情理的要求,这半截拐杖还有尺来长,杖头的把手像个红薯,带在我身边碍手呢!
李歪嘴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带着它很不方便,可是你姥姥的一片苦心全在这上面。”
张自新更莫名其妙了,他怔怔地道:“我不懂。”
李歪嘴道:“你姥姥希望你上进学好成器,可是你年纪轻,不懂事,以后在镖局行里,什么人都接触得到,很容易学坏,带着这根家伙,能叫你时刻记住姥姥,如果你做了坏事,它会使得你浑身不自在,因为你姥姥的英灵寄附在上面,在你危险的时候,说不定它还能保佑你平安!”
张自新似懂非懂,但是他见李歪嘴一本正经的样子,铁青着脸,倒像姥姥生前管教他的情形,不自而然地产生出一重敬畏之:心,点点头道:“我一定会记住这件事!”
李歪嘴满意地吐了一口气,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个很有出息的小子,好好干,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的,这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说是我叫你这样做的,在总镖头面前也不准说,你听清没有?”
张自新道:“听见了,可是人家问起来呢?”
李歪嘴道:“贴身藏得紧密一点,尽量别给人瞧见!”
张自新道:“这又不是什么小玩意儿,再严密也会给人发现的!”
李歪嘴道:“那你就说是为着纪念姥姥,好在它只是一段木棒,还有什么可疑的?”
接着李歪嘴站起身来又道:“总镖头回去找人给你姥姥张罗后;事,最快也得天亮才能来,趁着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姥姥,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张自新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心里又想哭,可是他怕李歪嘴又骂他没出息,因此强忍住了眼泪。
李歪嘴竟是存心盯着他,也不出去,拉了一张板凳,坐在大门口,掏出旱烟袋来,慢慢地抽着。
张自新只好拉住姥姥僵硬的手,默默地坐在炕沿上,想姥姥生前的种种好处,想着今后的日子。
天刚亮,刘金泰带着一大批人来,有棺材铺的,有成衣匠,也有挖坑挖土的泥石匠,有些人是他卖柴的主顾,却没有镖行里的人。
棺木很好,漆髹的表面闪闪发亮,成衣匠带来的寿衣也是缎面质料,七领五腰,准备得很齐全,看样子还是连夜赶制的,还有几个老妈儿帮忙着把那位横死的老妇人穿戴好了。
张自新含着眼泪,看他们七手八脚把姥姥送进了棺材,相依为命的姥姥,就这样跟他永别了!
坟地就选在山后,一堆土,一方石碑,只刻着“故张夫人之墓”六个大字。
张自新像个木偶似地任人摆布着,叫他磕头就磕头,叫他烧纸就烧纸,飞扬的纸灰中,他依稀还可以看到姥姥的脸,等他回到前边时,李歪嘴把他们那幢茅屋也点上一把火烧掉了。
刘金泰拿出银票来把那些帮忙的人都打发走了,张自新看得很清楚,棺木一百五十两,寿衣六十两……杂七八拉加起来,已经是四百出头。
刘金泰还另外每人给了五两银子的外赏,吩咐道:“各位辛苦了,改天我再给各位道劳,至于我拜托的事,希望各位一定要帮忙。”
棺材铺的铁掌柜代表大家回答道:“刘老爷子,您放心好了,咱们一定不说出去,有人问也推个不知道,咱们起早就赶来了,相信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那些人走了后,刘金泰才对张自新道:“我不让人知道是为了怕麻烦,因为令外祖母是屈死的,按规矩应该报到官府,派人前来验尸后才能收拾,那一来反而吵得令外祖母不安,我相信你也会同意的。”
张自新点点头。刘金泰又道:“我不让镖行里的人知道,就是怕人多嘴杂,你见了他们也只说令外祖母是寿终正寝的,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张自新又点点头。
刘金泰道:“杀死令外祖母的人我们自慢慢访查,查出了确讯,我不禁止你报仇,可是你不准乱来,更不准逢人乱说。我是开镖局的,不希望惹来太多的麻烦,你明白吗?”
张自新点头道:“我明白,绝不给老爷子惹是非。”
刘金泰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还有一个不近情理的请求,按说你姥姥死了,你必须为他守丧,可是镖局里忌讳很多,上门的主顾也要图个吉利,弄个披麻戴孝的人住在镖局里,那可实在不方便,因此你只能守心丧了,把悲哀放在心里面。”
张自新知道这是实情,咬着嘴唇又点头答应了。
刘金泰道:“为了你祖母的丧事,我花了将近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是我靠血汗赚来的。”
张自新掏出怀中的几块银两道:“老爷子,我只有这么多,以后我赚了钱再还给你。”
刘金泰摇摇头笑道:“这是你赌赢来的,我不要,我也不要你还,只是告诉你我的钱赚来不容易,虽然还不在乎几个人吃闲饭,但是我不能白白养活你,我只收你做个记名徒弟,更不能白教你武功。”
张自新道:“我可以跟你学保镖。”
刘金泰笑道:“你只有一身蛮力气,保镖可是要靠真功夫,哪有这么简单。”
张自新道:“老马、钱七他们也不会多少武功。”.刘金泰脸色一沉道:“他们是什么玩意儿,一个趟子手,一个推车子的,难道你只有这点出息?”
张自新急了道:“老爷子,那您要我怎么办呢?我只有这点能耐。”
刘金泰道:“我教你武功,可得要你自己专心练。要专心练你就不能东跑西跑的,所以我要你留在镖局子里,一面打杂帮忙,一面练功夫,你干得了吗?”
张自新道:“干得了!”
刘金泰道:“你别答应得这么快,那是很苦的,挑水、扫地,凡是粗重的活儿全得干,而且对外你不能说出是我的徒弟,除了老李之外,任何人都不得知道这回事。在镖局里,你是个杂工,谁都可以指使你,不许违抗,不许跟人顶嘴,更不能跟人打架。”
张自新不禁皱起眉道:“我不怕吃苦,可是别人要欺负我呢?”
刘金泰沉声道:“你就得忍下去,打在你身上,你都不准还手,反正有老李在,他们还不至于拿刀子杀了你,你如果觉得太委屈,我也不能勉强你,尽管走你的路好了,那些银子就算我送你的盘费,可是你再也不准来见我!”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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