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雄风





  这一脚可不轻,而且又正踢在膝盖的关节部位,张自新这回可痛得拔不起来了。
  刘奎怒火攻心,一步窜了上去,一脚向张自新下阴部位踢去,眼看卧在地下的张自新躲闪不及,这一脚如被踢中,他那条小命是再也保不住了!
  正在危机一发,围观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的同时,只见李歪嘴身形一闪,趋身到了刘奎的身侧,双手一推,不知怎的刘奎的身子竟随着他的手横移半步,踢向张自新的右脚,随之向左一偏,失了准头,踢空了。
  张自新借机跳起,脸也吓白了,不自主地往李歪嘴身后躲去。
  刘奎回头怒瞪了李歪嘴一眼,冷笑道:“看不出你这个歪嘴还有两下子!”
  李歪嘴一身鞭伤,居然还是赔笑道:“刘爷,你打他几下出出气也就算了,何苦要伤他性命呢!”
  刘奎冷笑道:“有你在旁边指点,我还伤得了他吗?”
  李歪嘴又赔笑道;“刘爷说笑话丁,我又不会武功,怎么能指点他呢?”
  刘奎冷笑道:“刚才你指点他跳起来,把我叔叔的夺命鸳鸯脚都破了,刚才你那手推拿,我也躲闪不开,怎么不高明呢?”
  李歪嘴笑道:“那是碰巧!”
  刘奎一拳猛捣,暗藏双龙抢珠的左手式,双手同时动作,攻向李歪嘴,道:“你再碰碰巧看!”
  李歪嘴的脸色一变,居然放过他的拳头不理,用手掌护住了双眼,刘奎的手指刚好戳在他的手背上,指甲把皮戳破了,但毕竟保住双眼没有被戳瞎。
  刘奎不禁怔了一怔,他连用两手绝招,都是刘金泰精心的传授,却不能将李歪嘴收拾下来,这不能再说是碰巧了。
  因此他脸色一沉道:“歪嘴,你的真姓名叫什么?”
  李歪嘴虽然受了伤,仍是赔笑道:“刘爷!小的在局子里掌了十几年的厨,大伙儿都叫李歪嘴……”
  刘奎沉声道:“我是问你的真姓名!”
  李歪嘴苦笑道:“我们这种干下人的,还有什么真姓名,我本来叫李阿狗,那三个字比李歪嘴难听,所以干脆就叫李歪嘴了!”
  刘奎冷笑道:“真人不露相,我看你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李歪嘴连忙道;“刘爷说笑话了!”刘奎道:“不是笑话,我攻你这一招偷龙引凤,在江湖上都很少能破,你居然躲了过去,可见你不简单!”
  李歪嘴赔笑道:“刘爷!您这是想歪了,总镖头的功夫,我看了十几年,虽然学不来,多少也有点谱了,所以才知道你出手的虚实,这哪能算是会武功呢?”
  刘奎冷笑道:“你赖得倒干净,我伯父传我武功时,从不让人旁观,你怎么会知道的?”
  李歪嘴道:“小的是看总镖头练功夫瞧熟的,小张没来时,总镖头练功夫都是我在一旁侍候的。”
  刘奎沉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总是不信,你分明身怀绝技,却肯屈身在镖局里煮饭,一定另有企图,我非要查出你的底细不可!”
  李歪嘴连连作揖道:“刘爷!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会武功。”
  刘奎只冷笑一声,踏步上前,迎面虚晃一拳,底下却举腿疾扫,将李歪嘴跌了个狗吃屎,还不等他翻身,对准他背上又是一脚踏下去,这一脚如果踏实了,纵然不死,脊骨也非断不可,李歪嘴又得加上罗锅腰了!
  张自新虎吼一声,猛然上前,一头撞在刘奎的胸前,将他顶开了,同进还伸出两条铁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刘奎猝不及防,又是一脚支地,重心不稳,不但被撞退了几步,还跌倒了下来,两人滚成一团。
  近身贴搏,拳脚的招式都用不上了,张自新抽空竟擂了他几拳,如果刘奎的身子不着实,这几拳就能打得躺了下来,幸亏他的基础很好,几拳擂得金星直冒,神智并没有迷糊,看准一个空当,一掌斜切,斩在张自新的喉头。
  这一掌并不太重,可是已经把他砍得闭过气去,急痛中也掏了一拳,打在刘奎的鼻梁上,分量很重。
  张自新躺了下去,刘奎的鼻子上也开了彩,鼻血、眼泪都淌了下来,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以一个镖头的身份,又是当家的侄子,被一个小厮打得如此狼狈,何况他们在镖局门口殴斗,除了本局的人,还引来许多行人街坊,这个人如何丢得起,他怔了一怔后,抢过一个镖伙的腰刀,对张自新砍了下去。
  这一刀是存心要杀死张自新的,落刀既重,还对准张自新的脑袋,旁边的人都讶然失声惊呼!
  就在刀锋快要砍中张自新时,旁边插过来一柄长剑把他的刀势撞歪了。刘奎抬头一看,却是他的堂妹,也是刘金泰的独生女儿小莺,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正是与她一同前来,汝州侯杨公久的掌上明珠杨青青。
  刘小莺今年十四岁,因为刘金泰本身学的是硬功夫,不适合女子,所以把她送到老友杨公之处学剑。
  刘奎呆了一呆道:“小妹,你干吗拦我?”
  刘小莺冷笑道:“大哥,你欺负一个小孩子,算是什么英雄?还要动刀子杀人,可真是神气。”
  刘奎脸上一红,他奉命去接刘小莺,杨青青也跟着来玩玩,他对这位世妹十分倾慕,一路上献足殷勤,青青对他却冷冰冰的,好容易知道她爱马,而自己那匹小玉龙也是百中选一的良驹,他心想用它一搏青睐的,谁知回来后发现马被张自新骑走了,他才发那么大的脾气。
  一阵混闹,他也瞧见杨青青出来了,抖擞精神,想在玉人前大逞威风,结果反而丢了个大人,再被刘小莺一顿奚落,脸上更下不来了。
  因此他怒声叫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刘小莺道:“我自然管不了你,可是你杀了人,就得打上人命官司,这儿是京师。”
  刘奎见杨青青的脸上也现了鄙薄之色,益发羞愧难当,一横心叫道:“了不起给他抵命吧!”
  刘小莺冷笑道:“值得吗?”
  刘奎硬起头皮道:“保镖的全仗着一块招牌,如果不宰了这小子,今后还能混吗?”
  刘小莺瞪了他一眼,抽身退后道:“那我就不管了,看你有没有种杀他。”
  先前刘奎是在气头上,才不顾一切拉刀杀人,被刘小莺挡开后,他已经不想杀人了,只是面子上转不过来,才冒出那几句话,只希望刘小莺能劝他几句,就此收场,谁知刘小莺反挤了他一句,加i上杨青青投来冷冷的眼光,使他更难以下台。
  一咬牙,举刀又要砍下去!
  突然一声断喝:“住手,小奎,你疯了!”
  刘金泰排开众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刘小莺首先投了过去,扑在怀中叫道:“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金泰无限思恋地抚着她的头道:“小莺,爹为了想见你,交了镖,不分日夜地赶了回来,你又长高了……”
  刘小莺被抚得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挣开了道:“爹!你来得正好,大哥要杀人!”
  刘金泰看看地下的张自新,又看看刘奎,沉声道:“是怎么回:事?”
  刘奎见了伯父低头不敢做声,镖局中的人上前把经过说了一遍。
  刘金泰听完后,又瞪了刘奎一眼,首先把张自新推顺了气,让他站了起来,张自新刚想开口,刘金泰摆手道:“我全知道了,你等着,我会处置的,小奎,你给我跪下!”
  刘奎一怔道:“大伯!这……”
  刘金泰怒声喝道:“叫你跪下你就跪下,我教了你武功,不是叫你用来欺负小孩子的,你不但违了我的嘱咐,而且还想杀死一个不能抵抗的人,快跪下,否则我就杀了你,我们刘家没有这种暴徒!”
  他的手已经摸上了刀把,双眼睁得滚圆,刘奎见他动了怒,不敢再倔强,抛开刀,乖乖地跪了下来。
  刘金泰拾起地上的鞭子,交给张自新道:“我的侄子对不起你,我绝不偏袒,他打你几鞭你还他几鞭!”
  张自新怔住了道:“老爷子!这是何必呢?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私骑刘爷的马!”
  刘金泰沉声道:“不谈那些,反正是他先打了你,就必须让你给打回来。”
  张自新自然不敢接鞭子,刘金泰沉下脸道:“我们刘家绝不容许欺人的事发生,你不打,我替你打!”
  说完鞭落如雨,打得还真重,十几鞭子下去,刘奎已经跪不住了,倒在地上。
  刘小莺扑上去,夺住他的鞭子叫道:“爸,不能再打了……”
  刘金泰推开女儿,沉声问张自新道:“足了没有?”
  张自新看得怔住了,连忙道:“足了!足了!”
  刘金泰将鞭子一抛道:“好!刘家欠你的债已经还给你了,你去收拾一下,马上离开镖局吧!”
  张自新一惊,跪了下来道:“老爷子!你要赶我走?”
  刘金泰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道:“不是我赶你,是你自己要走的,记得以前我们是怎么说定的?”
  张自新大急道:“老爷子!这不能怪我,如果刘爷打我,我说什么也不敢还手,因为他打李叔叔……”刘金泰道:“我没有怪你,只是我们有言在先,你跟人打了架,就必须离开镖局!”
  张自新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送来一个包裹道:“总镖头,这是李歪嘴叫我送给张自新的,他不来给总镖头辞行了!”
  刘金泰一怔道:“他也走了?”
  那人道:“是的,他打后门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带!”
  刘金泰沉吟片刻才点头道:“他走了也好,我想他也不会再留下来了。”
  说着把包裹打开,见里面是一包银子,约莫三百多两,以及两件新衣服,都是李歪嘴给张自新备下的,遂又包了起来,交给张自新道:“老李不在,镖局上下的人跟你都过不去,你还是走的好。”
  张自新听说李歪嘴走了,眼圈一红,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刘金泰却将李歪嘴那头大公骡解下来;将包裹缚在骡背上,将辔绳交给张自新道:“这是老李的骡子,他不骑走,一定也送给你了,你都带了去吧!”
  张自新接过绳子,看看刘金泰神情很坚决,知道再留下去绝无可能,天生的傲性也撑着他不屑求人,遂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老爷子,你一定不肯收留我,我只好走了,你对我的大恩……”
  刘金泰淡淡地一摆手道:“我对你毫无恩惠,虽然我出钱替你安葬了姥姥,可是你做了一年的苦工,拿工钱一折算,等于是两清了!”
  张自新道:“那不足抵债的!”
  刘金泰笑笑道:“差不多了,因为一年来你的吃用都是老李私人掏的腰包,连工钱带伙食还有年终的分红,加上是我叫你走的,照惯例该给遣散费。因此我们的前账两清,谁也不欠谁了,要欠,也是你欠老李的!”
  张自新怔了一怔问道:“那位李大叔究竟是什么人?”
  刘金泰道:“他跟你那么亲近,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张自新摇摇头,刘金泰笑道:“如果他不说,我更不能告诉你,还是你自己去问他吧!”
  张自新道:“我上哪儿找他呢?”
  刘金泰笑道:“不必去找,有缘自然会相见,否则就是他不愿见,你找也没用!”
  张自新低下头,想起李歪嘴对他留下的好处,眼泪差一点就掉了下来,强自忍住了。
  刘金泰神色一正又道:“我虽然答应过收你做记名弟子,可是并没有教过你什么,而且你把我侄子也挑了,可见我也教不了你什么,因此我们那点名分也等于取消了!”
  张自新道:“老爷子!一日为师,终身如父……”
  刘金泰沉声道:“这是我提出撤消了,由不得你做主,如果你今后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扯到我头上,我刘某可不能背这个恶名!”
  听他这样一说,张自新也有点生气了,禁不住道:“老爷子,您放心好了,哪怕我今后沿街讨饭,也绝不会抬出您的大名,跟您扯上关系!”
  刘金泰道:“我们本来就没关系!”
  他的态度如此冷薄,张自新也不想多说,回头就走。
  刘金泰又叫他道:“咱们以前说好了,即使再见面,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更不必上这儿来!”
  张自新大声道:“老爷子,不用您关照,以后我不但不上这儿,即使在别处见到你镖局的四海通达的镖旗,我也躲得远远的。”
  刘金泰笑道:“那就更好了!”
  张自新一赌气,牵了骡子就走,连回头一看的心也没有了。
  走出一阵,他的气慢慢消了下去,天色将晚,他顿有四顾茫茫、何适何从之感。
  李歪嘴给了他一包银子,吃不成问题,住个客栈也付得起,可是客栈不能当做家,那包银子不能管一辈子!
  上哪儿去呢?干什么呢?这个问题一直在脑子里转着,不知不觉间,竞走到了哈回回的骡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