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银牛角
舔舔唇,马标道:“说不定他们胆怯了呢?前辈,‘八角会’的人当然知道他们将而临的对手是谁,换句话说,他们也可能预料到他们那种悲惨的下场了……”不以然地摇摇头,衣帆道:“马老弟,你不要把‘八角会’看得太简单,更不能将他们看得太无能,这帮人的暴戾、凶残、贪婪、专横与彪悍,在多少年以前——也就是他们第一次的覆灭以前;即已如此了。现在他们死灰复燃,东山再起,其本质之邪恶便不说更为加厉,至少亦不会比以前稍好。
千万记住,今天的‘八角会’首脑与往昔的八角会首脑仍是相同的八个人,并没有换易,而‘八角会’的作风及习性也就不会换易,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暴庚、凶残、贪婪、专横而彪悍!”
略停了一下;衣帆续道:“而且,目前的‘八角会’正是再次重整,方待开始创江山之际,断断乎不能挫了锐气,若是锐气一挫,再想爬起来可就大大不易了,这一点,‘八角会’的首脑们也必明白。他们便是心里畏惧,亦只有孤注一掷,倾力一战,这一战如果赢了,至少他们尚能做为翻本的依持,宣扬他们的威势,但他们如不敢战,则‘八角会’将必跨无疑——武林中没有人会看得起懦夫,纵使他们怯懦得有道理!”马标讷讷地道:“那么,照前辈这么说,他们是一定会前来赴约了?”衣帆淡淡一笑道:“不错。”
伸出舌尖来嘴沿舔了一圈,秋离似笑非笑地道:“所以说,我了解到此行的危险,便坚持不让何大器前辈来,连周嫂子与梅瑶萍都不准来。”
周云在旁笑道:“还说呢,小玫在我们临走前简直吵翻了天,当天晚上差点连我进房都不准进了……”马标亦道:“我门何老爷子更是厉害,先是拍着桌子大骂大吵,继则拉着我软求硬缠,非要跟着来不可,我好劝歹劝,险些就朝他跪了下来,把嘴皮子全磨破了,才劝得他勉强不吭声。只是,那脸色可够瞧的,他就闷着一晚不说话,连看也不看我一眼,那模样,乖乖,就好象我和他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样,板着一张老脸,活脱能刮下一层霜来!”
吸了口气,他又道:“我心里就怪啦,这趟前来,既不是逛庙会,更不是偷看大姑娘脱衣服,从头到尾全是件玩命的事呀,我们何老爷子怎会有这大的兴头?到后来我想通了,一个‘义’字而已,我自己软硬兼施地非跟着来,表面上是我和秋兄弟的关系不同,实则里,我不也是站在一个‘义’字上么?”霍然笑了,秋离道:“老哥,你可真会抓住机会替自己脸上抹金啊!”
一瞪眼,马标道:“然则不是如此么?你哥我不是讲义气的人么?”秋离笑道:“是,当然是。”
用手指点了点周云的鼻尖,秋离道:“你小子真促狭,好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妨说明了。本来,我是答应要她一起来的,但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因为我知道,今天这个约会,可不折不扣地是个血淋淋的生死之约,而只要一动上了手,谁也不敢说稳操胜算,更不敢保证毫无损伤,梅瑶萍和我情根深重,连心连意——各位暂请莫笑,假如她跟了来,万一发现我受了伤她固然在精神上承担不了,而我若发觉她带了彩的话,也会同样不是味道,如此一来,未免影响战力,况且这些事情的可能性相当大,我自不愿明知故犯——”折了根草梗在口里咬着,他又低沉地道:“另外一个原因,说穿了也罢——假如我有了什么长短,她当时在面前的话,很可能一下子想不开而做出傻事。设若她不在眼前,感觉上就比较平和,再加上时空的距离,多少也会冲淡一些刺激,或者不至于对她有大大的伤害。她还年轻,仍有大好年华,实不必陪着我到那阴曹地府去受罪——当然,如果我完蛋大吉,十有十成是必定会被阎王爷打下地狱的!”
深深体会出秋离那深沉如海的情韵,周云不觉颇为感动,他知道,秋离虽然话说得俏皮有趣,十分谈谐,但却也明显地流露出他对一个女子的责任与苦心,而那是诚挚的,慷慨的,永恒的,坦荡的,无私又深切的。周云在昔往,还一直以为秋离只是一个强者,一个智者,一个习惯独身生活的飘零客,如今,他明白了,秋离更是一个懂得感情,了解爱悦,进一步识透了男女关系的君子,他是个那么磊落,那么开朗,又那么豪迈的男性中人!
沉默了半响,周云诚恳地道:“秋兄,我只能说一句话,梅瑶萍找对人了!”哧哧一笑,秋离道:“她在听到我告诉她不准偕来的意思之后,既不表抗辩,亦不表满意,仅是朝我看着。有一刹那,我以为她会大叫大闹呢,但她什么表示也没有,平静得出奇,想起她当时的反应,至今我还有点担心——”马标愕然道:“担心什么?这样不是很好么?”耸耸肩,秋离道:“就是因为她太平静了,我才觉得有些不安,依她的个性来说,她不应该这么柔顺的呀!”
哈哈大笑,马标道:“关于这个,兄弟,你就是外行了。
女人哪,任她是头雌老虎,只要她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男人,也就立即变成一只小猫,就以你那老嫂子来说吧,在嫁给你哥我之前,不也泼辣得紧?可是一旦嫁给我以后,你猜怎么着,呵呵,可乖得连喘口气也不敢啦!”
秋离眯着跟,皮笑肉不动地道:“不见得吧?老哥,就在大前年,我还亲眼看见嫂子扯着你的耳朵骂你老不正经,老杀干刀呢……”呆了一呆,马标随即面红耳赤,尴尬十分地道:“呢,哪有……这回子事?你不要瞎扯蛋,……你嫂子怕我怕得一塌糊涂,人家不明就里的,还真以为是这样呢……”忍住笑,秋离道:“罢罢,算我信口雌黄。”
气得脖子全粗了,马标低吼道:“本来你就是信口雌黄!
成,小子,这里不便讲什么,等回去了,哼哼哼,我再好好与你算这本帐!”
连连拱手求饶,秋离道:“下次不敢了,老哥,千万请你挠过小弟这遭。以后小弟再怎么说,也不会掀你的底,漏你的马脚啦……”恨得牙痒痒地,马标瞪着一双牛眼道:“你小子这张利嘴真他妈是把杀人刀,我,我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成?怕你掀什么底,漏什么马脚?照你这样一说,人家不明就里的,可还真以为我有什么把柄握在你的手里呢!”
秋离笑吟吟地道:“好,好,就算没有,行不?”蒙着面罩的周云笑道:“你们哥儿俩,一天抬杠到晚,也没见那大精神的人……”叹了口气,马标道:“这小子哪,是块不点头的顽石,我和他之间的口舌之争也不能叫做抬杠。呢,我是在教训他,可是业已教训多少年了,他却还是这副样子,一点长进也没有,好不可叹……”一番话,说得大伙儿俱不由笑了起来,而就在这一片和谐的笑声里,秋离已忽然“嘘”了一声,脸色修变:“听!”各人立即噤声,侧耳静听……可不是,有动静了,一片急剧而沉实的马蹄声正快速地向这边移近!
马标紧张地道:“他们来了!”
静默地聆听着,秋离喃喃地道:“约有十来匹马,正向此处奔来。”
“金绝剑”衣帆微微一笑道:“当心他们另有诡计。”
点点头,秋离低促地道:“稍停与对方接头的时候,烦请二位前辈警戒敌人奇兵埋伏,大哥与周兄则两翼掩护,由我主中应敌,不到必要,各位无须动手。”
说到这里,他又歉然笑道:“时间迫急,在下斗胆作主筹划,冒犯之处,尚乞二位前辈恕罪!”衣帆开朗一笑道:“老弟少年英才,断事如神,设计周到,我等正应马首是瞻,哪里还会有丝毫异议呢?”鲍德忙道:“全不用客套了,秋老弟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在临阵应敌这一门经验学问上,人家可是顶尖儿的!”
于是,秋离不再多说,霍然站起,目光投注向斜坡下的远处荒烟里。那边,果然有十余乘快马正分草如浪,迅速往坡下接近!
奔来的十余匹铁骑,全是黑鬃黑毛,就有如十几团平地而起的乌云,滚滚朝草坡上接近。
马上骑士,亦是纯一的黑色衣袍,由于距离仍远,尚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是,却能以体会出他们之间的一种气氛——一种紧张又沉重的气氛。
这时,“中原双绝剑”周云、马标等四人俱已站起,他们略在秋离背后一步的距离成为一排,让秋离挺立在面前。
来骑分开如霜的萋萋白草,开始仰驰向坡,而秋离卓立坡顶,也是一身纯黑,黑色头巾,黑色劲装,黑色皮靴,风吹拂着他的头巾,猎猎飞扬,他的眸子冷沉又淡漠,凝注着坡下逐渐来到的敌骑。此刻,名震天下的“鬼手”,正有如一尊俯视着九幽血池的魔神,有如一只以冷眼睨睨猎物的猛鹫,显得那样的伟岸雄霸,又那样的冷酷彪悍!
那些接近的铁骑——共有十二匹,在隔着秋离还有三丈多远的地方纷纷停住,马上十二名骑士的十二双眼睛也默默地投注向他。
他们个个皆是一身黑衣,背后,胁下,俱有隐藏之物隆起,一看即知携有兵器。他们为首的两个人,一个身材修长,、面白如玉,眉宇唇角间全透出一股无可言喻的精练世故的韵味。最令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双眼睛,深邃、烂亮、锐利,且带有一种古怪又邪异的光彩,宛似有两粒多棱角的,能施聚光芒的钻石暗暗嵌在里面!这人看不出他的确实年龄,但由他那深沉老辣的形态与怪异幻迷的眸瞳所显示的阴诡秘诈神色来推断他的年龄,也该在中年以上了……这人旁边,是个枯干瘦小的老头子,这老头子有一双黄汤眼,塌鼻梁,又加上把稀疏疏的黄胡子,十分不起眼。但看着他,却令人有一种特别不安的感觉,就好象,呢,他的皮包骨似的瘦小身体里,含蕴着某类恶毒的冲动暴戾的力道一样,使人不自觉地有些惴惴……就这么互相凝注着,一时间,哪一边也没开口,但双方的每一个人都能尖锐地感触到对方目光中的敌意与憎恨,那是一种不可消弥的敌意,一种强烈的憎恨!
于是——
对方十二骑开始极为小心地缓缓移近,现在,距离这边已不足两丈远近了……他们的为首者——那个面如冠玉、双眸邪异的人物首先朝右微微点了头,他与那老头子身后的十多名骑士立即抛镫下马。十个人的动作全是那么快速利落,几乎只见他们双脚离镫,十个人业已好生生地站在地面了。
这人与那者头子并未下马,他在唇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然后,望着秋离,以一种十分沉静徐缓的声音开口道:“我想,阁下必是鬼手秋离了?”
秋离毫无笑意地笑了笑:“果然不愧生了一双好招子,难怪人家称你为‘魔眼双心’了—只不过,丘达,现在尚未见识到,你那颗心是如何双法!”
那人,正是“八角会”的大龙头,江湖上出了名的枭雄——“魔眼双心”丘达,他深沉地一笑,道:“你会见到的,秋离,今日之约,你不就是这个意思?”点点头,秋离道:“很聪明。”
丘达顺手一指他旁边的小老头子,淡雅地道:“我十分乐意替你引见我的副手,也是我多年来生死与共的老伙伴‘小灵王’苏朴。”
秋离笑笑道:“他确是有那么几分味儿。”
“小灵王”苏朴突然声如破锣般沙哑地道:“姓秋的,你得意不了多时了,对你这后生小子来说,‘八角会’,业已尽了最大的忍耐!”
“哦”了一声,秋离道:“是么?”
苏朴那张骷髅似的干黄面孔浮起些激动的褚紫色,他狠狠瞪着对方,暴烈地道:“依江湖的传统来说,姓秋的,当年你那死鬼义兄屠孤吉坑害了本会十多条好手的性命,这笔帐光是屠孤吉偿还是不够的,我们便应该再在你头上补偿才对但我们忍了,罢了,没有找你算帐,却由你在江湖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只要你不惹我们,我们原也不欲翻起旧帐,可是你不!首先你有一段时日四处刺探我们,扬言要报复我们,继而打击了我们的盟友‘狼牙帮’,在他们手下截走本会重要人质宗家的孽遗,你意犹未足,更在襄阳牛鸣石下以卑鄙手段狙杀本会所属,将本会‘大掌旗’雷仲,‘大威坛’坛主上官坤加以残杀。这一桩桩的挑衅行为,一笔笔的漫天血债,全是你做下的,你开的头。秋离,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们是谁?‘八角会’就容得你如此欺凌,如此迫害么?如果你这样去想,我可以告诉你,你就完全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
秋离平静地道:“你说完了?”
重重一哼,苏朴愤怒地道:“难道我还是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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