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银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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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地笑了,方元道:“便讨少兄这好口彩啦……”秋离又严肃地道:“但是,须防邪门宵小觊觎!”方元忙道:“兄弟我晓得,晓得!”于是,秋离过去轻轻抚摩了一下车杠旁边栓系着的“黄骠子”鬃毛,“黄骠子”却一个劲地将那颗大脑袋往它主人怀里钻揉,边不停地低嘶着,形状亲呢极了,憨娇极了,就宛似一位少女在羞怯地惶惶作态……
方元笑道:“少兄,你这坐骑可十分灵异呢……”怜爱地拍着“黄骡子”脑袋,秋离道:“寂寥长途的伴侣,漫漫山水的代步,血海力枪里的伙计,方老哥,你说我怎能不爱他?”转过身,秋离登上前车车座,抽起插在座旁的马鞭,侧首目注下面的方元。方元抱拳道:“还是兄台那句老话:山高:
水长,后会有期!”豁然大笑,秋离扬鞭驰车,在方元与他的一干手下们恭送下,于尘土飞扬中辚辚奔向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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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牛角第十七章 略施薄惩
第十七章 略施薄惩
漫天的风沙呼啸着,毫无忌惮地横扫大地,有如天之神在怒吼,在咆哮,而大地是一片阴沉迷晦,不时有尖锐的唿哨盘旋飞舞,枯萎的枝叶也在这暴虐的狂风中飘零浮沉,天黑了,好恶劣的天气!
顶着风,秋离赶着他四辔乌篷车艰辛地往前挺,风刮着车上的油布,发出“哗嗤哗嗤”的声音,震撼着整个车身,连轮轴也象是承担不住这狂大的压力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呻吟,四匹健马全埋着头,流着汗,喷气如雾,不堪负荷地硬硬将这辆沉重的篷车拉动着,十六只粗壮的马腿一次次地弓曲挺直,挺直再弓曲,车后,连一向沉重的黄骡子也不安池低啸起来……
黑色的头巾将秋离的一张面孔全蒙住了,只露出他两只眯着的眼睛来,他又把黑色衣衫紧紧掖裹了一翻,双手握着缰绳,低声诅咒道:“妈的,这天色变起来就活象女人的心,说翻脸就翻脸,昨天还是好好的,就只一夜就全他妈不是这回事了,可苦了我……”
嘀咕着,他又大声叫喝着马匹使劲,一边用力抖动缰绳,但迎面招来狂风却似有意和他为难,那么大力气地向后反推着车,两边等于在较劲,因此,拖车的马儿苦了,赶车的秋离也就更不是滋味……
艰辛地,缓慢地,象是一寸寸地磨,一尺尺地熬,直到两个时辰之后,秋离才好不容易将篷车赶进了一座小镇,这座小镇三街六市俱全,茶楼酒肆齐备,在平常的日子一定是相当热闹的,但今天这种鬼天气却全把这些繁嚣一扫而光,几乎家家门窗紧闭,户户声息皆寂,四周黑漆漆的,连街道上也找不出一两个人影来,好静僻,好冷清,除了呼啸而过的狂风,它宛似十分得意地掠过屋顶瓦面,穿越大街小巷,那么不可一世地暴笑着周而复始,将这座颤栗的小镇玩弄在它强而有力的指尖上……
这座小镇,在秋离来说并不陌生,幼时他曾来过两三次,长久的岁月并末给予它多少改变,它仍是这样朴实中带着浮滑,土气里泛着繁闹,就象一个进城不久的乡下姑娘,正在朝虚华上脱变,有一些姿态了,却没有全将那忸怩气质褪尽,这小镇,叫”老松集”,隔着襄阳,还有六十余里。
冒着大风刮起的沙土,黝暗中,秋离拍开了一家镇上最好的客栈,在店小二惊奇的迎迓下,他交待了几句话,不待店小二表示什么,便匆匆闻进门里了。
抖去满身的灰土,又用力扑打了衣衫一阵,秋离才长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张目四扫。这是间大厅,相当大,而且罢着一张张的方桌圆凳,还用宫灯与小巧的朱栏点缀着,看情形,也还兼做膳堂酒馆哩。
用头巾的下截擦了把脸,这时,秋离才待转过身来与早已哈着腰候在身旁的掌柜说话,眼梢子余光里,却突然发觉坐在大厅另一头的两个陌生人正在向他注视,为了怕引起对方的警觉,秋离也没有再仔细观察,他装着未曾注意地笑对胖敦敦的掌柜道:“老板,方才我已对你那位伙计说过了,一间正对马厩的房子,房子好不好无所谓,主要的是我一推窗就能看到我那辆破车,换句话说,我那辆篷车必得停在我房间的窗前!”
店掌柜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多够宽,他开了这座五方杂处、贵贱一堂的客栈,什么三教九流、稀奇古怪的事儿全见多了,当下根本没有多问,笑吟吟地道:“成,成,小店正有三间房面对马厩,厩里的夫役打扫得勤,包管在房里闻不着臭味,干净得很……”点点头,秋离道:“吩咐他们多加料喂那几匹马,这一路折腾,可也苦了那几头畜生了,天可变得真叫邪哪!”店掌柜搭汕着道:“客官说得是,这天气可邪得紧,幸而一年里也少碰上,要不,我们开店做买卖的可惨啦……”找了个座头坐下,秋离道:“房间给我留着,等下再看,眼前有什么吃的喝的先来一点,可怜我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一迭声地答应着,店掌柜赶忙向一边吩咐,交待完了,他又亲自端了杯热茶凑了上去陪笑道:“客官不先用热水擦把脸?暖和暖和……”啜了口热茶,呵了口气,秋离笑道:“不用了,祭祭五脏庙才是大事。”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朝那一边瞥了两眼,这一看,呢,他心头不禁一跳,有了个大发现,坐在厅里角隅那头的两个人,全是书生打扮,一老一少,老的双目如风,鼻挺嘴方,领下蓄着三绍黑髯,少的那位却美眸横波,唇红齿白,肌肤又细又嫩,宛似冻玉,姑莫论这位年青的容貌美艳有如图画中人,甚至在举手之问,呢,也带着那么三两分脂粉气息,老少两人尽管全部相貌出众,气韵高雅,但是,在眉宇唇角之间,却皆冷漠深沉,有一股子寒酷凛到之意,一看到他们就会令人兴起一种凛气盈心的感觉……
秋离在江湖上混的便是“机智”,比的便是“聪慧”,识人认人的眼光自然更为超拔独特,尖锐隼厉!他在一看之下,即已认出那位少年书生并非真个昂藏须眉,而是女扮男装,纯纯粹粹是个女子改易成的,至于那个老人,昭,却不折不扣是个雄类了,这两位朋友形迹相当可疑,更可疑的,呢,他们两人面容竟然十分相似,就宛如……宛如……
秋离微微一笑,他想着,就宛如一对父女!
这时,食物端来了,一盘白斩鸡,一碗红烧肉,另外,一碟卤花生,大壶酒配着一小锅白米饭,简单丰富,堪称实惠。
在酒杯里斟满了酒,秋离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满足地嘘了口气,咂咂嘴巴,朝含笑望着自己的店掌柜照了照杯,大声道:“好酒,老板,可是自己酿的?”店掌柜颇感荣幸地道:“正是小店祖传秘法酿制,叫‘小桃酒’,客官尝着还贴味吧?”又是满满一杯仰首而尽,秋离道:“好极了,昭,‘小桃酒’名字还带着点香酥酥软绵绵的味道哩……”店掌柜陪笑道:“客官喜饮此酒,还请放量饱喝,小店存货有大半地窖之多,包管客官喝个够上加够。”豁然大笑,秋离夹了块白斩鸡放在口里咀嚼,边指:“伯只怕我的口袋不争气哪……”拱拱手,店掌柜光棍地道:“客官说笑了,便是真个如此,全算店里做东就是!”一竖大姆指,秋离道:“好,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得喝它个够!”于是,秋离开始放量地吃喝起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直将桌上的酒菜扫了个风卷残叶,他又撑下去半小锅白饭,然后才用衣袖抹了抹油嘴,打了个饱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拍拍肚皮粗着嗓门道:“这顿饭吃下去,我可以三天不用再吃了……伙计,给我带路,大爷要进房安歇!”推开椅子,秋离踉跄了一下,而就在他微一踉跄中,目光已不露形迹地扫瞥了那边一眼、昭,那一者一少亦已吃完了,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都没有向这边看……
一个店小二急快上来扶住秋离,边低声道:“客官约莫过量了?小店这一锡壶酒足有斤半还多,这酒初入口十分温顺,后劲可是特大哩……”嘿嘿一笑,秋离又打了两个酒嗝,他软搭搭地推了小二一下,卷着舌头道:“胡说……胡说,哪一个敢讲大爷醉了?
大爷清醒得很……别说这区区一两斤什么……什么桃洒,就是‘烧刀子’……大爷一个人也能……呃……也能独灌它五斤!”店小二扶掖着秋离歪歪斜斜往里走去,奉承着道:“是,是,客官好酒量,确是好酒量,如今天也晚了,客官还是早歇着,明天,再喝它个五斤吧……”眯着两眼,而目光是朦朦胧胧的,秋离脸孔一片红光,他乱挥双臂,粗浊含混地嚷嚷着:“再来两斤……再来两斤……
什么桃酒……大爷喝给体们看……哼……这一点马尿……也能喝醉大爷?哼哼……笑话,真他妈的笑话……”店掌柜一连向那小二哥使着眼色,店小二也就加了把劲,连扶带拉地将秋离送进了他预定的房里。这是一间干净又简朴的房子,一张床,四把太师椅,一张檀木镕白云石的方桌,另外,小儿上一盆黄菊,如此而已,秋离进房之后便歪倒床上,衣鞋都没有脱便呼呼大睡起来。
替秋离把棉被盖好,桌面的油灯捻小,店伙计蹑足退出,临走,还把房门掩上了,在房里黯淡的灯光下,秋离的呼吸声也就越发均匀了。
于是,时间慢慢过去,慢慢过去……
夜深沉,更鼓二响,外面,狂刮的风势也逐渐衰微了,气温降了下来,有点初冬的寒意悄然笼罩,昭,冷砜砜的……
一丝极不易察觉的轻响从宙外传了进来,跟着又是一声,秋离缓缓睁开眼睛,却仍然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这时,他的目光里哪还有一点朦胧?一点模糊?一点醉意?甚至连面上的红晕也焕然变为苍白了,眸子的神色里是那么澄澈,又那么冷静而森酷,现在的秋离,看上去,就宛如一头隐在黑暗处伺机攫取猎物的黑豹!
又过去片刻。
窗外的声息开始连串地悉嗦起来,不再那么谨慎而戒备地间歇与隐匿了。于是,秋离知道,时机已告成熟!轻悄地不带一丝声息,就象一抹云彩飘浮着,秋离掠向屋梁,他小心地掀开了两扇泥瓦,矫健如狸猫般蹿跃而出,甫一跃出,他立即便伏身在屋顶檐边,炯然凝视下面,下面——
一长列的茅棚马厩之旁,静静地停着他那辆乌篷车,拉车的马匹早已解了辕,而乌篷车停放的位置,果然对着他房间的窗,只要一打开窗便可看见车子,虽然秋离到现在还一直没有打开过。
此刻,一条黑影正隐伏在秋离房间的宙口之下,他是那么谨慎而专注地隐伏着,似是准备随时予窗口出来的人以重击!秋离不禁感谢仍未全然停息的夜风,它仍在呼啦呼啦地吹着,这可将房中的呼吸声掩遮过去,要不,只怕那伏在窗外的人已经发觉了情况有变也末可定……
’现在,秋离也看到了那个在篷车车尾浮动的黑影,他正以轻细的手法解开掩扣着的篷布,企图进入车里。
有趣地一笑,秋离并未采取行动,一直等那人将车尾篷布解开,向周围急快探查一遍又窜入车内之后,秋离才翩如飞鸿般在一闪中掠到马厩顶上。
他静静地伏在又臭又脏又扎人的茅草厩顶,带着欣赏意味地注视着继续的演变,这时,车内又有轻细的声音传来。呢,秋离知道,那是有箱子被启开了。
几乎他刚想到这里,车尾已伸出那人的脑袋来,朝着窗口那边发出轻轻的一嘘。嘘声之后,窗口下的黑影已飞快地长掠而到,身手相当利落快捷!
那黑影方才掠到,已“呼”地一转借着车身隐蔽起来,晤,老经验,此刻,只听这掠来的黑影悄声道:“爹,车里面装的什么?”好娇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是个女的!而且,必然年纪很轻哩。车上,一个冷静而沉着的嗓门道:“全是黄金!”低呼一声,那女子惊道:“一车都是?”车上的人点头:“一车都是,满满的,我早就怀疑是这种玩意了,要不,车辆的痕印怎会如此深陷?那架车的浑小子不知是何来历,敏儿,房里可有动静么?”黑暗中少女轻轻地道:“没有动静,爹,他一定醉得晕天黑地了………”车上的人哼了哼道:“还是小心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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