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银牛角
仿佛一记焦雷响在头上,马标大大地摇晃了一下,他日瞪口呆地道:“什……什么?你中了毒了?中的什么毒?在哪里中的毒?先时你还好生生的碍……”秋离软绵绵地先行坐下,他舌头宛似打了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但……中了毒是不会错的……”那边髯虎何大器几乎吓掉了魂,他颠声叫道:“可不得了,可不得了……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老弟哪,你如今感觉得怎么样?”吸了口气,秋离艰涩地道:“头晕目眩……全身酸痛……加上一阵阵地发冷……”马标忧急攻心,双目业已见了泪光,他哽咽着焦切地道:“怎么办呢?到哪里去找解药?可恨百隆派这些王八羔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秋离噎着气道:“看……说不定还有个最后……希望!”惶急加上惊忧,马标忙道:“快说,兄弟,你快说还有个什么希望?哥哥我卖了命也替你设法!”
何大器也慌乱地道:“快说呀,哪怕是要老夫的心肝老夫也给你剂出来!”
又是哑哧哧地笑了,秋离脸色变得十分灰白,他却仍然吊儿郎当地道:“别急……别急……命是我的……我都不忙……你们忙什么?大哥,烦你先去看看躺在何前辈那边的两个中年瘦子有没有活着的?……照我方才出手……的情形预测……该有一个死不了!”
马标飞也似的奔向“铁臂”俞同与“血影飞棱”钱笃和躺着的地方。他俯下身来,忽促地细细查视,片刻后,他突然兴奋地大叫:“兄弟,有一个是活着的,还在呼吸!”
半睁着眼,秋离沙哑地道:“可是那个大脑瓜半秃头的伙计?”马标忙应道:“正是!”
吁了口气,秋离涩涩地道:“麻烦大哥……拖他过来马标立即弯下身去,但是,他却并非如秋离的吩咐“拖”钱驾和,反而小心翼翼地半抱着他移到秋离这边——马标之所以谨慎的原因,是生怕稍一粗暴会影响到姓钱的老命。
钱驾和如果有了万一,马标的兄弟秋离那一抹希望岂不也落空了么?用力撑开沉重下耷的眼皮,秋离目光晦暗地注视着躺在脚前,面如金纸,唇角血渍殷然的这位百隆派仅存的堂主。可怜钱笃和在秋离那一记攀月摘星手下,已是挨了九掌之多,虽则秋离这一记绝招的重点是攻击“铁臂”俞同,但钱笃和依旧遭了池鱼之殃,没有躲开这式奇招的威力范围,俞同固然首当其冲,立即毙命;而钱驾和也强不了多少,他这九掌一挨下来,业已腑腾血逆,骨折肉肿,伤势相当严重,连吐气吸气亦是那般微弱了。
‘蹲在一旁,马标搓着手,低促地问:“兄弟,这个就在面前,他大约吃你伤得不轻,眼前还在晕迷着呢,要怎么做,你告诉为兄的,我来替你办!”秋离低哑地道:“先救醒他再说……大哥,试着拍遍他周身穴道……为他通脉活血……搓捏关节……”马标立即照着秋离所说,开始在钱驾和身上施救起来,片刻后,这位百隆派的堂主总算呻吟出声,悠悠转过一口气来,缓慢而艰辛地,他那双眼皮也微微撑开,迷惘而又空洞地觑视着马标。
这时,马标一面更加用力地替他活血通脉,边忙道:“兄弟,这人醒过来了……”秋离振作精神,提高了嗓音道:“假如我猜得不错,朋友……你就是那个什么姓钱的堂主了?”蜡黄的面颊抽搐了一下,钱笃和吃力地侧过脸孔,有些膘陇地望向秋离,同时嘴唇翕合含混不清地吐了几个字。
大睁着眼,秋离道:“是也不是?”
喘了几次,钱骂和终于出了声,但却惩般微弱:“我……我是钱笃和……‘百隆派’……‘上隆堂’堂主……你……秋离,你怎么会认……识我?”强压着体内的痛苦,秋离费劲地一笑,,道:“昨晚上,你和萧世光在一幢石屋底下闲谈……我即已大略看出你的形态来……姓萧的不是……口口声声称呼你为……钱堂主么?”虽然在重伤之下,钱驾和依旧免不了惊得一哆嗦,他恐惧地问:“你听见我们……谈话了?然则……你在哪里?”生硬地笑了笑,秋离道:“就在那幢石室的屋顶上。”
怔了一会,钱笃和惊悸地呻吟:“老天……”忽然,他又惶惊地颤着声道:“秋……离,今日这场挤斗……看这情形……象是……象是你又赢了?……”秋离咬着唇忍受了又一次袭来的奇寒感觉,等这阵奇寒的感觉消失了,他才面色更加惨白地道:“不错……是我赢了,但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钱大堂主……你该知道,我自来便极少失败哪……”低黯地叹息一声,钱驾和又问:“我们……大掌门呢?”‘红莲洞’的两位高人呢?……二大护坛呢……还有,其他的弟子们呢?”秋离呛哑地一笑道:“你说的那些人全死了,你们其他那群……乌合之众,早就树倒猢狲散,逃之夭夭啦!”
悲痛加上无比的凄伦,钱笃和哽咽着叫:“天碍……‘百炉一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吁了口气,秋离低沉地道:“我想,这个结果原该在你钱某人的意料之中?”钱笃和的嘴唇哆嗦,双目晦涩,他全身俱在簌簌颤抖,整张枯黄的脸庞上,都叫绝望与哀伤挂满了……一边,马标着急地道:“兄弟,你的事要快办啊,别再扯别的了!”
微微点头,秋离徐缓地道:“钱笃和,你我原无私怨……你是受人之禄,忠人之事……我呢?为了道义与责任,目标对的是古常振……如今诸事已了,你也劫后余生……当然,我会饶过……你的性命……”幽幽长叹,钱笃和悲凉地道:“罢了……秋离……我多谢你的恩典……我知道你并不……时常如此仁恕的……自此之后……钱某若能侥幸愈伤,即将退出江湖,永归林泉,再也不做复出之想了……”咽了口唾沫,秋离干哑地道:“很好,这是明智之举……不过,我也要求你一件事!”
呆了呆,钱驾和迷悯地道:“求我……一件事?秋离……我是你的手下败将……阶前之囚……此情此景,我还有什么事……值得你求?”抿抿唇,秋离苦笑一声道:“当然有,而且事情很简单……钱笃和,麻烦你告诉我一声,解药在什么地方?如何去取?”又是一伤,钱笃和讷讷地道:“解药?什么解药?”:秋离尚未回答,一旁的马标几乎连眼泪也急了出来,他抢着焦切地道:“我秋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中了毒,但这却是你们百隆派的人所做手脚,如今业已危殆万分,他全身发奇冷,且头晕目眩,心中作呕……钱笃和,是谁下的毒?什么毒?毒性如何?解药在哪里?请你马上告诉我们,这件事,你身为百隆派首要人物之一,断无不知之理,我秋兄弟恕了你一命,你也该投桃报李,拿出解药来替我秋兄解毒!”
马标这又急又快的一番话,顿时使钱笃和完全明白过来,他闭上眼,脸色在急速变化,颊肉在不停跳动,仿佛,他正陷于一个进退维谷的窘境中,一时难作决定,连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看这情形,久经世故的马标便立即明白了钱笃和心中的犹豫,他恶狠狠地道:“姓钱的,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兄弟对你手下留情于前,再又恕你性命于后,如果你以怨报德,不吐实言,妄想坑害我兄弟,今天第一个到鬼门关当过客的人就是你!”
钱笃和仍然紧闭双眼,喘息如火,但是,却又簌簌哆嗦起来,他似是正面临一个痛苦的抉择之前——自己的性命,敌人的性命,多少仇怨,但又多少恩偿,全交集在一起了!
忽然,秋离低哑徐缓地开了口:“不,大哥,随他的意吧……不管他说不说出解药的所在,全放过他……因为我早已说过我放过他……君子一言,重逾九鼎……我们决不藉此要挟于他!”
秋离的这番话,有如狂风暴雨般震撼着钱笃和的心弦,也似根根钢针一样刺扎着他的耳膜,蓦地,他双眼骤睁,泪如泉涌中,嘶哑地低叫:“我说,我说……解药在‘毒煞’诸葛恭的内襟口袋里,是密藏在一只小巧的锦包中,一共有三帖,全是纯白的的药粉,服一帖即能解毒,两帖合服更有奇效!”
马标闻言之下,一阵风似的奔向了那边诸葛恭的尸体所在处,钱笃和则如释重负,长长吁了口气,再度虚弱地合上双眼。
涩涩地一笑,秋离道:“钱朋友……很好……你多少还算有点良心……”。
暗哑地喘息,钱笃和微弱地道:“是我想开了……秋离,你既能如此光明磊落,言行一致,恕过我的性命……我就为何非要捏住你不可?这对我现实的情势上,良心上,全没有一点好处……何况你说得对,我们私人之间并无恩怨……如今,这一切俱已过去了!”随即苦生生地一笑,他又沉重地道:“就算我想怎么样……我也知道……我的力量是太微不足道了……”闭闭眼,秋离低哑地说道:“很高兴你有这些正确的想法……钱朋友……这对你我来说,全是受益匪浅……”这时,马标业已手拿一只锦丝织就的小巧包囊快步奔了回来,他忙乱地伸手入内,掏出三小包牛皮纸包着的药粉,蹲下来,颤抖地打开了两包,不管三七二十一,捏开秋离的嘴巴便一股脑地倾倒了进去!
没有水服送,这两包纯白色的药粉干涩涩地咽进秋离喉中,其味生苦无比,还带着那么一丝火热的辛辣,就这样直愣愣地吞下肚里,感觉上之难受,简直到了家啦!
连连吞着唾沫,秋离双目紧皱,毗牙咧嘴地道:“天爷……好苦……”马标给他用力在胸口搓顺着,边道:“兄弟,有道是良药苦口哪……”盘坐在那边伸长着脖子的何大器急切地问:“怎么样?老弟,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马标拭了拭额门上的汗水,插口道:“不会这么快的,只怕要再过一歇药性才能行开……”又吞咽一大口唾液下肚,秋离也哑着嗓子道:“乖乖,嘴里和喉咙间全苦得发涩……肚子里却又象烧着一把火似的难受……滚烫焦热……”越发用力为秋离搓揉起来,马标道:“快了,方才你不是觉得发冷么?药下了肚便感到火烫,冷热相克,看情形,这药性业已见效了……”说着,马标目光一抬,又立即惊喜地道:“兄弟,你的脸蛋儿已经转为红赤赤的了,嘿,你看你全身俱在发烫呢,连脑门子都见了汗!”
突然——
秋离一个扑身俯向地下,“哇——”地一声已吐出一大堆粘粘的腥涎来,紧接着,他便开始了大吐特呕,同时,周身汗浆泉涌,浸透重衣,而甚至连那些汁水也都是黑淡淡的颜色,亦同样带着一股腥腥的恶臭!
好一阵子以后,秋离才算吐净呕光,他周身上下,业已叫汗水湿了个透透的,一阵阵的刺鼻臭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马标却丝毫不嫌脏秽,一个劲地用自己的衣袖及短衫下摆为秋离连连抹擦嘴脸!。
现在,秋离的面色已由原先的灰白泛转为一种病后的淡红,呼吸也畅顺多了,他四肢伸展仰卧在地下,胸腹之间,平静而均匀地起伏着……长长呼了口气,马标如释重负地问:“兄弟,怎么样?觉得好了点么?”有气无力地“咽”了一声。秋离闭着眼,异常疲乏地道:“好得多了……已经再没有那种奇寒的感觉……体内也十分和畅清爽……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只是……倦怠得很,肌骨都象拆散了一样……宛如大病初愈……”连连点头,马标喜悦地道:“这就是了,兄弟,剧毒初解,便正是你此时的情形,先歇会儿,等一下下山之后,找个地方再养息两天使可恢复如常啦……”何大器双手合十,先念了一声佛,他又抚着心口,余悸犹存地道:“上天保佑,菩萨保佑啊,秋老弟化险为夷,逃过此劫,真是令人振奋欣喜……方才秋老弟那样子,把老夫我的心都吓得缩成一团了……假设老弟你有了什么长短,老夫的罪孽可就深重啦,只怕除了伴随者弟而去,任什么法子也不能叫者夫心安了……”乏累地挥挥手,秋离懒洋洋地道:“前辈言重了……其实我中了毒全是我自己疏忽大意……又怎能牵连到前辈身上?况且……呢……我也实在不会这么容易便翘辫子呢……”马标第一次开怀地笑了,他带着微倦的声音道:“你就先躺着养养神吧,兄弟,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宝贝,身子还那么虚,嘴皮上却又耍起俏皮来了……”吁了口气,马标低哑地道:“你先闭上眼睛一下,你剧毒一解,元气必伤,还是少劳神的好,过一歇,咱们再下山。”
唇角绽出一抹安详又宁静的笑意,秋离不再开口,他闭着眼,开始小睡起来。
马标回过头来注视躺在另一头的钱驾和,感激由衷地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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