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琉皇朝系列之三]影皇帝





——你已经离我远去了吗?飒亚。 
已经,关闭了你的心房,不再允许我的接近了吗? 
那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冰冷的地狱,你要留下我一个人,永远地,徘徊在无止尽的饥渴、寒冷与没有任何光暖的地方,直到疯狂啃噬掉我的每一根毛发、每一根骨骸,直到我干枯为尘土,风吹为虚无吗? 
不能再次拥抱着光,不能再次地拥抱着你,这就是你对我的答复,为我写下的结局吗? 
穷夜漫漫的……绝情。 
阒黑潼潼的……恨爱。 
想要的只有光明,想要的只有火热,想要的只有绝对不可离分、共生相依骨血相连般的铁证。 
我要得太多了?我太傲慢?我太咄咄逼人?我太令你无法呼吸?……那就满足我啊,让我不再为了掩饰饥渴而傲慢,不再为了掩饰恐惧而强取豪夺,不再为了不安而窒息你的存在。 
是你令我傲慢,令我咄咄逼人,迫使我不得不强制—— 
不这么做,你就会消失。 
主宰着我的人,是你。驯养着我的心,也是你。将我由无情无爱的吃人地狱里拉出来,给予我光与热的温度,了解到什么是“无可取代的人”、“超越权力与野心的重要大事”之后,再将这一切从我面前取走。 
这世上有比你还要冷酷无情的人吗?没有。 
……尽管如此,我还是只能站在这里,望着有你的地方,有你的梦乡,想着你不回头的身影,念着你的残光。 
“在这种冻死人的要命天气里,还有闲情逸致站在这儿看星星吗?没想到你是这么诗情画意的人呢,司珐尔。”南夷露露推开通往露台的门,朝着他说。“好个瞭望台,将军府中摆设这么特殊的地方,是作什么用的?” 
“出去。”司珐尔动也不动地冷斥。 
“啊,我懂了!这儿正对着皇宫是吗?万一宫内发生任何事,由这儿的瞭望台可以马上看见那儿所打来的信号,好通知你去救驾吗?嗯,这倒是颇为精妙的点子,你可当真爱死那小皇帝了。” 
她置若罔闻地跨入他不愿被打搅的安宁,先为他拍去肩膀上的雪花,再将手臂上挽着的狐皮披肩搭上他的肩。“干么这么傻呢?就算那个不识相的皇帝稍微给你一点脸色看,又如何?你真的没有他就不行吗?以前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到哪里去了?我就爱那份不为物所动,不为情所困的他,快点醒醒吧!” 
扣住她的手,一甩。 
司珐尔瞳孔深处冰冻起一切情感,凝视着她。 
被如此明白地拒绝,她也装傻不下去了。“呵……呵呵……多么难看的我。多么难看的你。我追着你的屁股跑,这样还要被你嫌弃,是吗?但你就算看穿了夜,也盼不到你心爱小皇帝一记回眸。咱们都是半斤八两呢。” 
“请回吧!”他淡漠地,转身背对。 
“要挑拨亦皇帝,对我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没头没尾的,南夷露露突兀地说着。“一看就知道,西琉飒亚没有什么女性经验吧。全都要怪你,他根本没机会和女人这种动物相处过,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人家的阴毒心眼,当然没办法敌得过我。我只不过说了两句玩笑话,他就当真了。” 
掩着嘴,她格格笑着说:“你真该看看,他单纯的模样真是好可爱喔。和你这个死推活拉也不会上钩的鱼儿不同。我才放下饵,他就摇晃着尾巴,绕着我的饵打转。也许会被他死命挣扎掉,但他会被我的饵所迷惑是错不了的。” 
见司珐尔缓慢地回头,她扬起红唇,笑了。 
“别这样看我,我的魂魄都要被你吸走了。反正一开始我就打着坏女人的旗帜了,也不怕你知道。没错,是我在你的心皇帝耳边说了些不甚动听的话,但他不也很轻易地就起了疑心,置你于不顾?你还不能看清自己的立场吗?司珐尔。只要现况维持下去,就算没有我的出现,会毁坏的东西,依旧阻挡不了毁坏的命运。” 
坚固的堡垒由城角处,一小块、一小块的剥落了。 
辛苦堆栈起来的,原不过是沙漠中的蜃楼,并非永不动摇的圣城。 
一点一滴如同流沙由掌心指缝里,坠漏。 
“如我所想的,西琉禧沙顺利地成为东宫了。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步——缔结下我女儿与禧沙的婚约。这一步看来简单,其实也不容易,要是被西琉皇帝给拒绝,我的好戏也唱完了。” 
颇有不屈不挠精神的南夷露露,继续说着。“所以我要再问你一次,要不要和我联手?你有你想要的东西,我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和我联手吧!” 
灰雾弥漫的深夜,司珐尔的眼眸锐利直射人心,冰唇微启说道:“在妳没有说出自己介入西琉政局的真正理由前,我是不会信任妳的,也不会与妳合作。” 
南夷露露一阵错愕,沉默片刻,爆出大笑声说:“算你厉害,我还以为自己乔装得很成功呢。是啊,我介入西琉的政局,不光是为了想分一杯羹而已。我是有我的理由,不过……我不会说的。” 
“是为了报复我?” 
她洒脱地一笑。“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只知拘泥于过去。我就算要报复,也会报复那个……办到我所办不到的……夺走我心目中最棒的男人的心……的小皇帝身上。” 
那又为何?司珐尔挑眉。 
仔细推敲就能明白,露露身为南夷国长皇女,没有必要借着西琉才能获取什么权位。她甚至是南东国最有希望继位的下届君主,要想并吞西琉,直接武力攻打,似乎更符合南夷露露的性子。 
整件事的最大疑点,就是她大费周章将魔掌伸入西琉的主因何在? 
“别再问,我不会说的。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想要的就是透过禧沙与我女儿的结盟,在这里取得一席之地。”脸上洋溢着母性光辉的南夷露露,有着抢夺地盘的母狮气概。“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为此,我需要你,司珐尔。” 
叹息着,司珐尔双手盘胸地说:“恕我拒绝。” 
“先别急着拒绝我。” 
她微笑地走近他,金眸闪闪地说:“等你听完我的主意,再说。” 
吞噬人心的欲望,在黑暗中。 
夜影幢幢映照出潜藏在角落的饥兽, 
从未安息过,从未消失过,从未遗忘过的兽, 
扑袋而来。 
撕裂开心头的伤口,血淋淋跳动着的爱,烙下了不灭的罪痕。 
践踏着光的崇高,侵蚀着目的边缘,渐渐地将它染黑。 
野兽苏醒了。 
再一度睁开欲望的眼,磨利了野心的爪,狰狞的牙…… 
*** 
西琉飒亚二十岁诞辰,当日。 
美丽漆黑的发由一顶灿灿金冠缩起,高傲优雅的颈子由一串串玛脑珊瑚环绕,饰以紫金皇纹的奢华衮袍,精绣香囊系腰,镂空翡翠环带,左右长指皆套上金镶红宝环指,器宇轩昂、卓越非凡,俨然神人翩翩临世。 
凡有幸觐见者,无不叹息,无不臣服。 
为求能一睹飒亚陛下的风采,亲口道贺一声寿与天齐,排队等着朝见者,由皇宫大厅县延数里直至宫外。 
整个早上,就这样浪费掉了。 
飒亚耐下性子,接见过一位又一位的贺客,不管是王朝公卿或是他国使节,此刻在他眼里,任他张三李四,都已无分别。微笑、点头、接过贺礼、回赠纪念品、道别……重复循环着这些动作,他的笑脸早已麻痹。 
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呢?僵硬的肌肉,也不再感到痛楚了,飒亚不知道何以自己还有力气笑得出来。 
这么多张脸孔,就是没有想看的那一张。 
他……不打算来祝贺他的诞辰了吗? 
空气中弥漫的是风雨前的宁静吗?听到了自己立禧沙为东宫也没有任何反应,意味着什么?以那男人掩藏在冷漠如冰外貌底下,向来激烈的性格,针对这件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在令人疑窦。 
原本,飒亚还以为他会在清晨直闯禁宫,前来盘问他有关昨天发生的事和禧沙入主东宫的事。 
可是司珐尔并没有出现。照理说应该第一位觐贝他,并祝贺他的男人,连个影子都不见。 
莫非他还在介意昨天自己“反常”的举动吗?飒亚把住了五指,红宝扳指锐利的棱角深深戳入掌心,可是这点痛楚远比不上自己心头的愧疚。他回到宫里,深夜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着,航晓得自己上了南夷露露的当。 
五年了,司珐尔守护着他和这个皇朝五年了,这五年当中他们并肩迎过多少风风雨雨,即使自己有所动摇,司珐尔却始终屹立在他身边,专一的站在他的身后,为他阻挡着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可耻的是自己——听了空穴来风的话,便对司珐尔摆出那样的态度,甚至连给他抗辩的机会也没有,便悍然地挥开了他伸出的手。 
飒亚一合上眼晴就会看到他当时的表情,在众人簇拥下离开的自己,在众人身后被远远抛下的他。当时他的眼……他的脸上……他高大的身躯……无不笼罩着寒寂的空气。 
该如何道歉才好?说什么都显得太迟。 
“陛下,您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主宰官推起满面笑容说。“也接近晌午了,您就稍微回宫里休息一下,好迎接即将开席的庆宴,按照往例可是要通宵达旦才能歇息的。” 
以前因为司珐尔霸占住皇帝身边的位置,始终苦无机会“表达”自己的关切与忠心的臣子们,此刻全都七嘴八舌的上前建言。 
“正是,陛下的龙体健康就是万民之福,万万不可大意。” 
“让小臣护送陛下回宫好了。” 
“不不,这护送的重责大任,自当由我来做。” 
“行了。朕不需要护送。”他一挥手说。“宾客们若都到齐了,就开宴吧。” 
这时,主宰官转头四望,说:“有谁看到司大人的?” 
每个人都摇着头,大家也正好奇着,为何如此重要的庆典上,居然会没有司珐尔将军大人的身影? 
“哼,这厮未免太过猖狂,竟连陛下的寿诞也敢缺席。陛下,请您务必降旨责罚他的行径,惩戒一番,好为众臣之表率。”主宰官平日长于司珐尔的威严不敢多言,今日见他不在,痛快地说:“仗着陛下宠爱他,也该有个限度。” 
飒亚脸色一沉。 
“啊,请恕微臣失言。”见状,主宰官惶恐地立刻低头谢罪。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飒亚顿觉荒谬可笑。每个人都知道的秘密,只是谁也不敢公然地谈论。这并不是惧于丢国家的脸,只是不敢惹怒司珐尔的老鼠心态。想想,自己就是为了保住这种“无谓”的颜面,而与司珐尔起了这么多冲突,就觉得可笑。 
“以后别让朕再听到这种丑陋嫉妒的话,你们不满司珐尔的地方,全是朕允许他这么做的。要是不服,就提出象样一点的奏章,别老是绕着枝节打转,若非仰仗司大人的能力,今日西琉就不会有如此太平盛世了。” 
凛凛地扬起两道剑眉,积郁在胸口的乌云彷佛都拨开了,飒亚以不容反驳的威严说道:“你们都该跟司大人见习,何谓为国为家,不争口舌,只论鞠躬尽瘁的用心。” 
“啪啪啪”的底下响起一阵掌声,是来自南夷国的露露殿下。 
不知为何,她竟着一身正统军装,腰佩长剑,掀着披风一步步地踏上台阶说:“陛下,请原谅我,姗姗来迟。本该祝您永享青春,万岁、万万岁的,不过您要是真活上万岁,我也会很困扰的。” 
“南夷露露殿下,您说这话未免太失礼了!这是什么场合?请你懂得分际。”主宰官瞠目结舌地瞪着她。“竟在陛下的生辰庆典上身着杀气腾腾的军服,真是既野蛮又无礼,令人怀疑南夷人的教养。” 
“老头子,你话太多了,滚一边去。”她伸手一推。竟将主宰官由飒亚身旁的高台推落。 
“哇啊!”、“唔!”、“嗄!”的惊叫声,外加惨不忍睹的跌状,如同老树连根倒似的,主宰官滚落的时候,还连带牵累不少名卫兵与臣子。而在同一时间,两排隐身在后、护卫着飒亚的士兵们也迅速地荷枪上前。 
“别动!” 
怎奈南夷露露以惊人的漂亮身手,银芒一闪,长剑的彼端就架在飒亚颈边,喝叱着众护卫们不许再越雷池。飒亚蹙起眉,先缓缓地看了看锐利长剑,判断出对方并非要牠的性命后,这才扬眸向她。 
“露露殿下,您的贺礼,非常与众不同。” 
“陛下还喜欢吗?”她也微笑以对。 
“朕没有被人拿刀挟持的爱好。” 
再一次地,飒亚领悟到失去司珐尔的存在,有多么空洞。要是此刻那高大的身影在身后。就算被刀子架着,他也无所畏惧。还是想法子跟司珐尔道歉吧!只要他能原谅…… 
“那好。因为这也不是我的礼物,陛下。” 
露露殿下弹了弹指,只见原本跟随在她身后的使节团成员们忽然都掏出了预藏的兵器,开始在台阶底下见人就伤,驱赶着那些宾客,而早被情势发展吓得慌乱成团的人们争先恐后的夺宫门而出。随后赶到的大批士兵们,却一个个被逼着缴械,毕竟皇帝陛下的性命在敌人手中,谁敢妄动? 
“把那些大臣们都聚集在一起,派个人带刀看守他们。我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