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风尘侠隐
跪了下去。
雷振天强忍着无限痛楚,抬起右臂,用手抚摸着雁秋的头顶,环眼里也不住流出热泪道:“孩子,你快起来,这几年可苦够你了,我真没有想到舅舅这一生还能再看到你,孩子……舅舅惭愧未能替我那妹丈、妹妹报仇,反倒使你派人来搭救了舅舅的一条命……
孩子,我知道这几天内你一定要来,告诉我那位女英雄是谁,舅舅蒙人家救了一条命,可是连人家姑娘的姓名也不知道……”
雷振天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可把罗雁秋听糊涂了,他睁大了两只眼问道:“舅父,你说的什么话呀……我几时派什么女英雄救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呢?秋儿正想要问问舅父为什么会受这样重的伤,秋儿不才,无论如何也要为舅父报了这个仇……”
雷振天不等罗雁秋把话讲完,霍然环目圆睁问道:“什么?孩子,你不知道,这就太奇怪了,那位女英雄明明告诉我,说你一行三人在这两天内就要到徐州,她还留给你一封信,孩子,舅舅跑了几十年江湖,这下可叫你们把我弄糊涂了……”
说着话他右手从枕头下面抽出一个白色信封,继续说:“秋儿,你看看这封信,这就是那位救我的女英雄转托要亲手交给你的。”
雷振天一时间忘乎所以,震动了伤口,直疼得黑脸上豆般大的汗珠儿直往下滚,罗雁秋接过信,看出舅父的伤势不轻,慌忙说道:“舅父,你不要再激动了,静心的休养吧!你的伤看来很重。”
罗雁秋讲着话站起了身子,取出怀中的白绢帕替舅父擦着脸上的汗珠儿,雷振天忍着疼,看着临风玉树般的外甥儿这样孝敬自己,嘴角上泛起愉悦的微笑。
这当儿外间那位教书先生模样的老头子,和刚才带雁秋来的镖头壮汉,轻着步来到木榻旁边,那老头儿皱着眉轻声说道:“总镖头,你的伤口刚敷过药,必须好好的静养,不宜多劳神说话,这位小兄弟还是先请出去坐吧。”
雷振天苦笑一下道:“不要紧,我还撑得住,今天能看到秋儿,我就是死也瞑目九泉。”
那老者摇摇头又道:“总镖头你这何苦呢?现在刚敷过药,万一你激动过度伤口破裂,这条左臂就算完啦,就让华陀重生也无能为力了。”
老头儿说至此略为一顿,转头又对那位壮汉说:“曹镖头,你还是把这位小兄弟暂时带到外面去坐坐吧!总镖头这伤势在两天内没有变化就不妨事了,如果他不能安心静养,再震破伤口我可是没有把握了。”
那位姓曹的镖头,点点头拉着雁秋衣角退出来。
曹镖头一直把雁秋带回到花园里那间通往雷振天病室的屋中,才笑对罗小侠道:“总镖头虽负重伤,但仍对相公挂念至深,曾交代在下为相公准备几间卧室安居。后园中非常清静,很少有人到此,相公就请下榻此处,一来清静,二来这是通往总镖头卧室的要道,也有个照应。关于相公两位友人,我马上吩咐下人带他们一起迁居后园。卧室就在离这间不远的两座静室里,相公请稍坐一会,我吩咐下人后再来和相公详谈。”
罗雁秋道了一声谢,曹镖头已告辞退出。
罗雁秋满腹疑云取出怀中的信,果然雪白的封套上写着“托交罗相公亲拆”几个大字,雁秋撕开封套,里面一张信笺,娟秀的笔迹半草半楷,写的是:
“书奉罗相公阁下:
荒冢一会,竟使妾止水之心顿泛微波,相公秀外慧中,人间祥麟,宁不奇造化,故施妙婉,于芸芸众生中独竖君一件玉树,真乃浊水中一溪清流,万星中一轮皓月。妾昼夜蹑踪,始知君和徐州雷总镖头亦属近亲,偏妾此次奉命下山主持劫持猫眼夜明珠一事,据接飞鸽函报,知此人间异宝已由督署委托雷镖头代为押送京都,图谋进身之计,惜乎异宝,将沦为权臣之手。妾奉命志在必得,势将和君亲一较高低,大势所促本难两立,然妾春蚕自缚不克自拔,遂昼夜兼程赶来徐州,思解君高亲之危,晚到一步,雷总镖头已苦战殆危,君如妾身处此敌友之间,不知能作何抉择?略作犹疑,雷镖头已浴血荒野,迫于形势,只得隐身逐退同党,此虽出妾本意,然实为君所迫耳。嗟呼!妾竟作叛派抗命之辈矣。然妾此举亦非长策,此书如入君手,望能一晤面告,今夜三更,妾在城东刘氏荒园敬候驾莅,切切此请,望君能翩然惠临。司徒霜拜启年月日。”
罗雁秋看完了这封信,说不出愤恨还是感激,他想这个司徒霜真胆大,她竟敢把这样信托舅父转交自己,难道她不怕别人拆开吗?万一这封信泄露了出去,她又如何再在雪山派中立足呢?从信上口气看,这个司徒霜一定是自己在巴东和李英白交手时所见的那个红衣女子,这封信文辞不错,她既然能写出这样的信,决不是个毫无智谋的女子,可是她又为什么这样的笨呢?聪明的罗雁秋心里风车似打了几个转转,立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有一件事是无法掩饰的,她确实已被罗雁秋绝世风标吸紧了一寸芳心。
罗雁秋想了一阵,不由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烦恼,他想:司徒霜竟算准了自己三人今天抵达徐州,这封信约期日子会不前不后,而且她把自己和舅父的关系搞的非常清楚,她不是神仙能知过去未来,分明经常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的一言一动,果真如此,她的智谋、武功都算得上是一流身手。今夜荒园之会,自己是无论如何要替舅父拦下这件事,那颗猫眼夜明珠,当然是稀世珍宝,否则雪山派决不会派人下山劫取了。
罗雁秋不由心潮起伏,沉思着如何来应付今夜的局面……
姓曹的镖头笑着走进来,对罗雁秋道:“二位贵友均已下塌后面,那位女客就住在相公右首那面较近两间房内,那位小哥住的是左边两间。”
罗雁秋摇头答道:“蒙承兄台如此关照,罗某人感激非常,室内设施齐全,已无所求。
小弟是初到徐州,人地生疏,借问兄台,此地可有一座刘氏荒园吗?”
曹镖头一听就是一怔,望着雁秋,思索半晌答道:“城东郊外五里倒是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过那座荒园附近尽是荒草野坟,绝少人迹,四外更无房舍居民,不知相公问那座荒园作甚?”
罗小侠不愿说出司徒霜约晤荒园的事,只得扯个谎笑道:“过去听到一位友人谈起徐州刘氏荒园,我还以为是什么落魄王孙的府第花园,不想竟是一片荒坟,偶尔忆及,随便问问罢了。”
曹镖头久走江湖,罗雁秋如何能瞒得过他,但他见罗小侠不愿说,自然也不便追问。
罗雁秋忽然说道:“我舅父伤势很重,非一般药草能奏全效,小弟身旁带有家师赐赠的灵丹,请兄台代备温水一杯,服侍总镖头吃下即可,小弟不便再度叩见,引起他老人家的伤心。”
说着从怀中取出悟玄子炼制的九转丹丸一粒,曹镖头接过丹丸,立刻赶赴后面病室去了。
罗雁秋缓步出室,走向余姑娘的卧房,见房内锦帐绣榻,布置十分讲究,余姑娘一身淡青色紧身短装,见雁秋入室慌忙起身,裣衽一礼,笑着搬把椅儿让雁秋坐下,随道:“相公拜见过令亲否?难女也应叩见他老人家一下,谢谢他老人家收留之恩才对呀!”
罗雁秋听到这几句话,心中立时有点儿微妙的感觉,不由微笑着看姑娘一眼,此时余姑娘靠着椅儿边站在雁伙身边,滴溜转动着大眼珠子,也正在看着他,两个人一对眼光,余姑娘立时低下头去,面露羞涩之意。
雁秋不能把雪山派抢夺猫眼夜明珠的事告诉姑娘,只得笑说:“我舅父近日身体不适,近几天我自会带姑娘前往拜见,这座后园尚称清静,姑娘暂请安心住在这儿,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武当山,找我几个盟兄去。”
罗雁秋说完话,不敢再坐下去,立即起身辞出。
雁秋又跑到李福房中,小白猿见主人驾到,慌忙行个礼笑道:“公子,这种锦衣玉食,如待高宾的样子,小的还真过不惯,倒不如我还到公子宿处,木榻一具,棉被一床,随侍身侧也好照应公子。”
雁秋摇头笑道:“你到这里,总算是个客人,人家一番好意,你就在这房中住下吧,我如有事,自会找你。”
李福不敢违背小主人的意思,只得答应,罗雁秋心中惦记着今夜赴约的事,取回白霜剑,就回到自己的静室去了。
二更过后,雁秋换了一身夜行服装,背好白霜剑,带上银莲子,轻推窗门,出室外仰望碧空,新月半圆,银辉照地,如铺霜花,初春夜风轻寒拂面,精神不由为之一爽,一顿足,飞上屋面,略一停身,辨别了方向,立时展开轻功提纵身法,翻房越脊直扑正东,夜月里宛如星飞丸泻,不大工夫已走出三里多路,渐渐地没有了人家,一望平野,满目荒凉,遥遥看去,野坟处处突起,月色里,数十株巨大苍柏环绕着一道断垣残壁。
雁秋估计大概那就是刘氏荒园了,脚下一紧,疾如飞驰,越过一片坟地,土丘,已近那断壁垣边,一提身,飞上近身处一株高大古柏,注目下视,见刘氏荒园占地约有数十亩大小,正中间突起一座高大青坟,杂草缭绕,一派阴森,坟前面立着两个五尺多高的石翁仲,及一块大石碑;坟左则隐现一座小亭,也已残破不堪,不时传来一声声刺耳枭鸣,闻之令人如置身地狱鬼界。
雁秋正在猜想的当儿,猛见那孤坟后面起一团红影,急逾飘风,两三个起落,已停在自己隐身古柏的三丈以内,她目视古柏,发出银铃般的声音喊道:“公子果然如约而来,妾已候驾多时了。”
这一喊,罗雁秋是不能不下来了,立时飘身离树,从三四丈高空里直翻下来,半空里双臂疾分,长身借劲,轻飘飘落在那团红影跟前,对方口中轻轻的喊了声:“好身法,跟我来吧!”
说着便转头带路。
俩人走进那座残破的亭子里,雁秋一看,只见小亭中间,一张圆圆的石桌已摆好了五样小菜,两付杯筷对面放着,酒杯里微微透出阵阵酒香,旁边放一个特制装酒菜用的篮子,不用说这酒菜都是由那少女带来。
罗雁秋还未来得及张嘴,红衣少女却抢先笑道:“公子一定满腹怀疑,我为什么会选择这种阴风森森的荒园作会晤之所,可是谁知道这堆黄土之下,埋葬了一个可悲、可怜、可爱、可敬的痴情女子,和那一段令人敬慕、缠绵徘恻、动人肺腑的往事,可惜世道沉沦,芸芸众生中能有几个属于这种人间灵性孕育而成的‘至爱’,致使这昔年痴情的红颜留下供人凭吊的刘氏园林,变成荒芜。刘氏阴灵有知,亦当含恨九泉了。妾生为女儿身,感古怀今,宁不愁肠寸断……”
说着后,妙目里泪水盈睫,轻扭柳腰,对着那荒坟拜了下去。
罗雁秋被她这没头没尾的一说一做,立时不知如何来应付这个局面,不由剑眉微蹙,星目圆睁,怔怔地看着姑娘,说不出一句话来。
姑娘看到他那种不知所措的样子,扑的一下笑出声道:“你出的什么神,既来之则安之,我又不会吃掉你,先请坐下吃杯酒吧!
今晚上虽然残月不圆,总算碧空无云,光华似水,别负皇天好意,只是荒郊野宴,淡酒野菜,有些委屈你相公了。”
罗雁秋慌忙拱手道:“姑娘太客气了,承你美意,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说委屈我呢?何况姑娘还是在下舅父的救命恩人,这份云天高谊,就叫我罗某人感激不尽……”
霜姑娘突然截住他的话,接道:“你这话是真的吗?怕是信口开河吧?好了,先不谈这些,酒菜已冷,我们还是先吃几杯酒再谈别的吧!”
说着话,一指对面石凳示意雁秋坐下,她已轻伸玉腕,五指挽壶,先替雁秋斟满了酒杯,然后又把自己酒杯倒满,右手端杯笑道:“春寒料峭,冷意犹浓,趁酒尚有余温,相公请饮此杯吧!”说完,先举杯一饮而尽,罗雁秋不自觉也举杯满饮。
这两个敌对男女,忘去了过去,未来,在这夜风森森的荒园里,举杯互敬,把盏清谈,冷面冰心化成了万般柔情,不大工夫,俩人都有几分酒意。
罗雁秋趁着酒兴,起身说道:“女英雄雅情高谊,罗某人已心领身受,此时三更已过,女英雄函约在下不知有什么赐教。”
司徒霜含笑道:“相公温文谦和,确是不凡,而且言语得礼,不亢不卑,我那封奉邀大驾的信,你看过了吧?在那封信上我推心直告,猫眼夜明珠一事,实为妾此次离山唯一要务,志在必得,不巧相公高亲雷老英雄又接了这笔生意,如妾和相公无巴东一面之缘,也许那稀世珍宝早已归妾多时!无奈世上很多事,非人所能谋算,我一念情痴,把一件极容易的事弄得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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